他突然就心死了。
“是，你沒有害我。”顧言自嘲，笑，“沒有害我……你不過是藉着爲我好，愛我的名義，讓我失去了這輩子最喜歡的人，讓我成了一個傀儡，行屍走肉，你怎麼會害我啊？不會的，不會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後退。
顧母突然驚覺到了不對勁，一顆心莫名不安。
她慌了：“言言，你……”
擺擺手，顧言依舊笑着打斷她的話：“對，你是我媽，你沒有害我，你有你的苦心啊，你不過是親手斬斷了我跟這個家的和睦，用自以爲是的方式干涉我的婚姻，操控我的人生，傷害我在意的人，這就是你的苦心，你的苦心……”
“言言！”顧母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別這樣，言言你別這樣……”
“我哪樣了？”
“你……”
眼淚順勢流進嘴裡，很鹹。
顧言忽然想起了在公寓裡的時候，微染掉了一滴眼淚的樣子，他忍不住想，那時候，微染是不是和現在的自己一樣，覺得很絕望，覺得很鹹呢？
顧母更慌了。
一種類似於失去的情緒迅速佔據她的全身，她還有些怕：“言言，媽媽……”
“你傷害了我，傷害了微染，其實……也傷害了晚晚啊。”顧言自顧自說着，“我們三個自認識以來，誰都驕傲，有你這麼一個疼愛我們的長輩，可現在，全是假的，假的！”
情緒突然失控，他的一雙眼睛紅的像是染了血一樣，再開口的時候，他整個人彷彿被仇恨籠罩着：“如果，如果今天被拆散的是你和爸！你也覺得心痛麼？！你會恨麼？！”
“這裡，再也不是我的家！”
最後一個字用力吼出，顧言再也不想待下去，他轉身就走！
“言言！”
顧母下意識去追，然而回應她的是門被狠狠的甩上！
等她開門，顧言卻早已不見人影。
“言言！”
身體一個不穩，踉蹌了下，顧母整個人往後倒去。
“太太！”傭人眼疾手快衝上來扶住她，擔心問道，“您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還是讓先生回來？”
顧母臉色慘白，像是突然失聲，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傭人着急：“太太？！我這就打電話給先生！”
顧母猛地拽住了她的手。
“太太……”
“不要……”顧母虛弱搖頭，整個人有些恍惚，“扶我……扶我去沙發上。”
傭人聞言連連點頭：“太太，慢點。”
顧母只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
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她和一開始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驀地，她看到了被顧言扔在地上的黃曆。
心尖像是被針刺了一樣，她一個抽搐，忍不住問自己，她是不是……做錯了？
“嗡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毫無預警響起。
以爲是顧言，心中一喜，她看也沒看直接接通：“喂！言言……”
“程薏，好久不見啊。”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顧母一個激靈，腦中倏地冒出一個名字——
“穆瑜？！”
“哦，難得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電話那端，厲母意外的挑了挑眉，笑，“我還以爲多年沒見面，你把我忘了呢，現在看來你還記得我啊。”
顧母此時此刻滿腦子都是剛剛顧言心死的悲慟模樣，聽着她意有所指的話，一下就火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和穆瑜從小就認識，但也是從小就不對盤，哪怕都嫁到了青城來，關係也沒有因此緩和多少，還是常常見面就互看不順眼。
她不信穆瑜會沒事給自己打電話。
“你……”
“我啊。”厲母悠悠然抿了口茶，說的頗爲直接，“也沒什麼事啊，就是專門打個電話，想嘲笑你一下唄，嘲笑你越老思想越回去，越老越沒腦子，失去了那麼一個好兒媳婦，說不定連好兒子也會失去呢。”
“穆！瑜！”顧母失態，尖銳打斷了她的話。
厲母絲毫不在意。
“哦？惱羞成怒啦？還是被我說對了？”她笑的得意，又喝了口茶，自顧自說道，“都說最瞭解自己的，就是敵人，咱們呢，雖然算不上敵人，但我還不瞭解你？讓我猜猜，你自以爲做對了一切，實際上……你兒子跟你吵架了吧？真是可憐了你兒子呢。”
顧母整個人頓時跳了起來，再也聽不下去，手忙腳亂的就要掛電話。
“哎，等等，我再說最後一句。”厲母不慌不忙，仍舊笑着，“程薏，你以前就不聰明，這麼多年大概被你老公寵着，大概更蠢了，我呢，就是想告訴你，你會後悔的，到底失去了什麼，你以後會知道的。”
話落，她懶懶的掛了電話。
“夫人，你真是……”一旁的阿珊搖頭，“何必去刺她呢，你明明是想告訴她別被那個什麼兒媳婦周喬給騙了，偏偏又……你啊，總是這樣。”
“那是因爲，我突然想明白了。”厲母眨了眨眼，摘了個葡萄吃完後才說，“我告訴她幹什麼呢？告訴了她，讓她去查周喬？然後後悔，再讓她兒子和微染那孩子在一起？我又不傻，幹嘛要給她兒子做嫁衣。”
阿珊無奈。
“再說了。”她忽的嘲諷笑了笑，“那個周喬和她兒子發生關係，指不定就是由她促成的，她啊，這輩子自詡聰明，這次摔狠了纔會知道疼，真是的，聰明不用在正道上，老糊塗一個。”
阿珊不好對顧母發表什麼看法，索性沒開口。
厲母也不在意，只是狡黠一笑：“其實呢，就她那個性子，微染那孩子真和她兒子在一起了，也是會分開的，也好，這下佑霖的機會就更大了，這就……”
說話間，她眼角的餘光一下就瞥見了從樓梯口下來的厲佑霖，頓時眼睛一亮。
“臭小子！過來！”
厲佑霖嘴角一抽：“媽……”
厲母見他沒動，索性跑過去拉他過來，又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隨即一副質問的樣子瞪他：“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我說？”
“說什麼？”
“微染啊！”
厲佑霖微的皺了皺眉：“媽……”
厲母頓時恨鐵不成鋼，狠狠的戳了戳他的額頭：“別告訴我，今天網上那麼大的事，你一點都不知道？！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媽。”厲佑霖一臉的無奈，“沒什麼好說的，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和紀微染不是那種關係，我們也不可能是那種關係，你別再管了。”
一聽他這麼說，厲母頓時來氣：“我怎麼能不管？你是我兒子，她是我看中的兒媳婦！不提這兩點，她還是我們母子兩的救命恩人，你說，我管不管？！”
故意沉下臉，她又質問：“再者，她是一個女孩子，你三番兩次和她有緋聞，別人怎麼看她？對她的名聲不好，你又想過沒有？”
“那你想我怎麼做？”
“負責！”
厲佑霖按了按眉心，隨即坐直了身體，認真地看着她，道：“我和她之間有協議，從今往後，我和她只是一個陌生人，有她的地方，我不能出現，她的事，我也不能管。網上的新聞，我當然知道，但她不會希望我澄清，她會有其他辦法。”
厲母這下聽明白了。
她看了這個兒子幾秒，最終嘆了口氣。
“佑霖。”她在他旁邊坐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對微染……真的一點那種感覺都沒有？”
那種感覺……
厲佑霖有短暫兩秒的恍惚。
“沒有。”他笑，搖頭，“媽，真沒有，你死了那條心吧。以後，你也別再去打擾她，行麼？”
“你！”厲母佯裝生氣，“我才和你不一樣呢！你是你，我是我，微染會很開心見到我的，你啊，就等着嫉妒後悔吧！”
然而想想現在的情況，又忍不住嘆氣：“她那麼說，難道你就真的打算什麼也不做？你這個混蛋，你把她……”
厲佑霖連忙打斷她：“放心吧，媽，我有分寸，既然她在娛樂圈，我會給她鋪好路，給她最好的資源，算是……補償。”
“可她……”
厲佑霖眸色暗了暗，連帶着聲音也不自覺暗了幾分：“我不會讓她知道的，一旦她知道，她也不會接受。”
他早已安排好。
厲母見狀，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不由喪氣。
看來，自己兒子跟微染那孩子也沒緣分，就是不知道，以後誰會那麼有福氣，能和她在一起。
唉。
這樣想着，她又忍不住狠狠瞪了身旁人一眼。
“沒出息！”猶嫌不夠，她又警告道，“就算你對微染那沒感覺，我告訴你，你也不準和那些什麼亂七八糟女人在一起，聽到沒有？玩玩也不行！你……”
“媽，我突然想起來，聿琛和墨宸找我還有事，來不及了，我先走了。”厲佑霖迅速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就往外走，任由身後她怎麼生氣也沒停。
直到走到別墅外上了自己的車，他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淡下去。
手握着方向盤，他竟久久沒啓動。
眼睛看着前方，不知怎麼的，他腦中竟冒出了剛剛的那個問題——
他對紀微染……有那種感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