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還在繼續。
夏晚的神色卻變得黯淡且糾結無比,她的手指無措的絞在一塊,脣瓣被貝齒咬出道道痕跡失了血色。
她很茫然。
“我……”
霍清隨見狀,心疼的伸手按上她的脣阻止她繼續咬自己,開腔,他溫柔安撫:“如果暫時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幫你接?嗯?”
夏晚動了動脣。
幾秒後,她搖頭,深吸口氣:“給我吧,我……自己接。”
總要面對的,不是麼?
霍清隨定定望着她。
知曉他的擔憂,夏晚努力無謂揚脣淺笑:“我沒事,手機給我吧。”
“好。”
下一瞬,手機便被放到了她手中,同時鈴聲停止,夏政陶的聲音傳了出來——
“晚晚?”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夏晚卻驀地心尖一顫,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股形容不出也壓制不下的酸澀感覺從心底涌出,侵襲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
“晚晚?”電話那端,夏政陶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狐疑地看了眼屏幕,確定顯示的確是在通話中,不免皺起了眉頭,“晚晚,你在聽嗎?”
夏晚猛地回神。
“晚……”
“我,我在……”她到底還是出了聲,只是另一隻放在大腿上的手無意識的攥緊了被子,再開口的時候,她覺得格外艱難,像是喉嚨口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我……剛醒,有點迷糊。”
她不知所措的找了一個藉口。
下一秒,攥着被子的手被溫熱的手掌覆住,安心的氣息瞬間將自己包圍。
睫毛微顫,夏晚咬住了脣。
那端,聽到她的解釋,夏政陶忍俊不禁:“還沒起牀?”
“……嗯。”
夏政陶笑的更溫和了,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滿滿的都是寵溺:“我猜,我們的晚晚小迷糊,把自己的生日也忘了吧?”
生日……
夏晚呼吸猛地滯住!
陡然間,她只覺身體裡有股什麼東西叫囂着要衝出來一樣,讓她分外難受,而她的眼眶,很沒出息的一下就泛起了酸意,甚至還有眼淚想要流出來。
“我……”
“爸爸的晚晚小公主,生日快樂。”
溫厚慈愛的聲音穿過手機鑽進了夏晚的耳中,那一剎那,她終是沒忍住,情緒失控,眼淚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一滴,兩滴……
她死死的咬住了脣不敢發出聲音,深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緒。
夏政陶始終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聽着電話那端沒了聲音,還以爲自己猜對了,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晚晚果然忘了,不過沒關係,爸爸記得就好。”
停頓了一下,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猶豫了兩秒,他低聲道:“爸爸其實……一直都記得你的生日,過去的那幾年,每一年的禮物,都給你準備好了,晚晚,是爸爸……對不起你,不過往後的每一年,爸爸都會陪你過生日。所以,你原諒爸爸好不好?”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話裡已帶上了隱隱的懇求意味。
夏晚哪裡聽不出來?
只是,越是這樣,她的心裡就越難受啊,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重重的攥住了她的心臟一樣,讓她疼痛的同時,更讓她窒息,呼吸不過來。
眼淚越流越多,她不敢說話。
“爸……”悶悶的,她終於艱難的叫出了聲,而隨後,她的肩膀開始顫抖,哪怕身旁男人將她緊緊的抱住,她仍是如此。
而那端,夏政陶終於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急了:“晚晚?你怎麼了?哭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告訴爸爸……”
夏晚拼命搖頭:“沒事沒事……我……我只是太高興了……”
夏政陶瞬間沉默了下去。
下一秒,後悔和自責漫上心臟,密不透風將他包圍。
是他的錯。
“晚晚……”嘴脣翕動着,他想說什麼,“爸爸……”
“爸爸。”夏晚像是突然從情緒中抽離了出來一樣,微不可察的吸了吸鼻子,而後努力微笑,一字一頓認真道,“謝謝你,這個生日,我很開心,真的。”
夏政陶心有安慰,但更多的,仍是自責,但他也不想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讓他的晚晚太過傷感。
以前,是他這個父親不盡責,但以後,再也不會了。
永遠,都不會了。
心中堅定了信念,他嘴角慈愛的微笑更明顯了,想讓她開開心心的,於是他道:“傻孩子,跟爸爸說什麼謝謝,不說這些了,今晚要不要回來吃飯?爸爸啊,給你過生日,親自下廚給你做你愛吃的菜!”
夏晚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答應。
然而話到嘴邊,她硬生生停住了,臉上的神情也再次變的黯淡了起來。
不行。
如今她眼睛看不見的事,不能讓他知道,更不能讓他擔心。
指甲不知不知的嵌進了掌心裡,張了張脣,夏晚努力用聽不出破綻的聲音道:“爸,我今天回不來了,霍清隨他……帶我在外地度假,要過幾天才回來。”
深怕他會問,她又迅速說道:“等我回來了再來吃飯,好麼?”
“當然好。”夏政陶沒有覺得失落,反倒是很欣慰,他有一種預感,霍清隨應該是知道晚晚的生日,所以才帶她出去度假,兩人感情這麼好,他自然不會打擾。
“好好玩,等你回來再一起吃飯。”他笑眯眯道。
“嗯……”夏晚重重點頭,可心頭,卻在無意間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一樣,難受得很。
“行,那爸爸就先掛電話了。”又囑咐了兩句好好照顧自己,夏政陶便打算掛電話。
夏晚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喊出口:“爸!”
“怎麼了?”
握着手機的力道驀地加重,夏晚咬了又咬脣瓣,最終低聲道:“爸,謝謝你……”
謝謝你,在知曉我不是你的女兒後還如此疼我。
謝謝你,還願意把我當親生女兒。
謝謝你,爲我考慮。
謝謝……
很多很多的謝謝,此時此刻,夏晚都說不出口,她只能一遍遍的心裡訴說。
很快,通話結束。
夏政陶明顯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親近,心情變得更加愉悅起來。
然而……
一旁的蔣曼妮臉色卻是隱隱的難看了起來。
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無意識的緊緊握成拳,她望着夏政陶那張開心欣慰的臉,心中那股說不出的難受滋味愈來愈強烈了起來,甚至還肆意的橫衝直撞。
爲什麼?
夏晚明明不是他的親生孩子,他還如此放低身段,哄着討好着夏晚,還把她當親生女兒疼?甚至於昨晚還因爲夏晚的生日而失眠?
憑什麼?!
越想,蔣曼妮胸口的那股濁氣就壓的越厲害,幾乎讓她窒息。
驀地,她又想起了之前那個神秘電話,甚至是……神秘人。
那個人說……
“曼妮,你怎麼了?臉色不好看?”夏政陶終於發現了她的異樣,當即一顆心吊了起來,緊張不已,“是昨晚沒睡好?還是哪裡不舒服。”
緊緊抿着脣,蔣曼妮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下一秒,她轉身就要走。
“曼妮!”夏政陶嚇了一跳,眼疾手快扶住她,擔心詢問,“到底怎麼了?”
蔣曼妮擡頭看向他,一瞬間心情複雜難言。
“曼妮?”
“政陶……”她輕聲打斷他,突然之間眼眶泛紅,更毫不掩飾眼中的害怕之意。
夏政陶神色一凝:“出什麼事了?告訴我,曼妮。”
蔣曼妮沒有迴應。
夏政陶更急了:“曼……”
不想他的話還沒說完,面前人猛地撲進了他懷中。
“曼妮?!”
蔣曼妮死死攥着他的衣服,再開腔,已隱隱帶了哭音:“我……我起來的時候做惡夢了,夢見……有人要對我們的孩子不利。政陶,你會保護我和孩子的對不對?”
“沒事的,曼妮。”夏政陶稍稍鬆了口氣,輕撫她的後背安慰,“夢都是反的,不用在意,沒人傷害我們的孩子,別胡思亂想。”
蔣曼妮只是搖頭:“可我怕……”
“有我在,不用怕。”
蔣曼妮身體仍在顫抖,她像是堅定的想要一個答案一樣急急追問:“政陶,你會保護我和孩子的對不對?不管是誰要傷害我們,你都會保護我們的,是麼?”
夏政陶只當她害怕,於是更加溫柔的安撫:“當然,我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傷害我們的孩子,不管是誰,我會保護你和孩子的。”
終於聽到他的保證,蔣曼妮吸了吸鼻子:“……嗯。”
緊緊攥着他的衣服,她心念變的堅定起來。
那個人……說得對。
爲了孩子,她決不能給夏晚傷害自己的機會,她必須……提前有所準備!
爲了孩子……
她必須爭!
另一邊,公寓。
手機滑落,夏晚跟着垂下了腦袋,而握成拳的那隻手,更加的用力了。
“晚晚。”霍清隨抱着她,一手輕撫着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則強勢扳開她的拳頭,不讓她傷害自己,“不是答應過我,不胡思亂想的,不聽話?”
夏晚搖頭。
霍清隨索性轉而捧住了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一切都不會改變,不許再想,嗯?”
“不是的!”夏晚忽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猛地搖頭,“不一樣!”
她說得很壓抑,甚至還有隱隱接受不了的痛苦在裡面。
霍清隨面色微微沉了沉:“晚晚……”
夏晚抓着他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很多力。
“霍清隨……”
“我在。”
夏晚深吸口氣,再開腔,嗓音微顫:“我比江聿琛小,這代表着什麼?你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