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陣陣刺痛。
斂眸掩去眼底情緒,厲佑霖走過去,啞聲說道:“酒拿來了。”話落,他給她倒了杯,遞到她手上,“給,喝慢點。”
看到酒,紀微染眼睛亮了下,她接過,眉眼淺淺彎彎:“謝謝。”頓了頓,看到他沒動,她不由疑惑,“你……不喝麼?不是說一起喝酒麼?”
她側歪着腦袋的樣子,配上她迷茫的神情,說不出的可愛。
“沒有,喝的。”眸色變暗,厲佑霖給自己也倒了杯。
“乾杯!”
她伸手,兩人的杯子輕輕的碰了下。
他看到她仰頭一飲而盡,看到她舌尖無意識的舔了下脣,看到她……笑了笑。
“好喝……”
厲佑霖不由心中微動。
“好喝麼?”他問,每個字沉而啞。
迴應他的,是她把杯子遞了過來,另一隻手則撐着下巴,淺笑宴宴地望着自己。
“還要。”
厲佑霖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好。”
又是一杯。
她喝光,他亦是一飲而盡。
“還喝麼?”
“喝呀。”
這一次,厲佑霖沒有馬上動。
喉結上下滾動,喉間晦澀艱難,他看着她,任由心絞痛的難受蔓延全身:“今晚,爲什麼……要喝酒?”
紀微染原本準備遞杯子的動作微的頓了頓。
眼波流轉,雀躍隨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漸漸積聚的水霧。
“染染……”
想到陸禹之前說過的那番話,厲佑霖又低聲重複了遍,哄着她:“能不能告訴我,今晚爲什麼要喝酒?嗯?”
“喝酒……”
“嗯。”
“因爲……這裡疼。”
像是咽喉被扼住,又是心臟被攥住,一瞬間,厲佑霖只覺呼吸困難,無聲無息的痛感佔據了他的五臟六腑,侵入他的血脈。
她手指的地方,是……心臟。
“很難受……”原本精緻的五官因爲酒精而顯得格外的嫵媚,可此刻,那上面只有細細碎碎的讓人說不出的心疼,“會疼,所以……所以要喝酒呀,喝醉了,就……不疼了。”
厲佑霖眸色已然晦暗到極致,又暗又濃,無法稀釋。
“……還有呢?”每個字,他都用盡全力才能說出來,“還有……哪裡疼?”
空氣,像是靜滯。
他看着她眼中水霧一點點的變多,而後,他看到她的手緩緩滑下,最終……覆在了小腹上。
“還有……這裡。”
那裡……
不久之前還有他和她的孩子,最後卻以那樣的方式離開。
疼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襲來,延綿不絕,厲佑霖呼吸困難,一雙眼睛倏地又酸又澀,最後變得赤紅。
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嬌軟不再,是他熟悉的清冷——
“那天,這裡疼了很久……”
“染染!”
聲音沙啞猶如困獸,終是沒有忍住,厲佑霖猛地用力抱住了她。
“對不起。”
“啪——”
猝不及防的動作,紀微染手一晃,酒杯直接掉了下去。
“唔……”
好難受,快透不過氣了。
她開始掙扎。
“難……難受……放開我……”雙手試圖抵在男人胸膛前,可醉酒的她,壓根毫無力氣可言,“唔……咳咳!”
冷不丁聽到她的咳嗽聲,厲佑霖如夢初醒,愧疚和難受侵襲,他無措的放開她。
“對不起,染染……”
大概是自己抱得太緊,她的臉比剛剛還要紅很多,而她看着自己的眼中盡是委屈,連說出的話也重新變得軟糯委屈——
“都是你,杯子掉了!”
她委屈指責,眉眼變得生動,剛纔的心如死灰彷彿只是一場錯覺。
心,疼得不能自已。
厲佑霖看着她,最終還是艱難的問出了口:“染染,你恨他麼?恨……厲佑霖麼?”
厲佑霖三字,猶如一道咒語,頃刻間讓紀微染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包括她所有的情緒,也全都消失不見。
沉默蔓延。
時間越久,厲佑霖便越心慌,越不安。
“染染……”
“不知道……”
很低很輕的三個字,沒有重量,也沒有情緒起伏,可偏偏,讓厲佑霖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爲什麼?”恍惚間,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他寧願她恨他,有恨纔有感情。
“因爲……”紅酒的醇香飄入鼻中,循着感覺,紀微染搖搖晃晃起身,拿過了另一杯紅酒,端詳了幾秒後,慢慢的,一口口的將它喝光。
意猶未盡。
她還想喝。
眼前一切都變的模糊搖晃,她忽的轉頭,笑着看着面前人,吐氣如蘭:“因爲……因爲沒必要了呀,不要恨,也不要……愛。”
不恨也不愛。
忽然間,她覺得臉上有點涼。
她擦了下。
原來,是淚呀。
“你知道,那天我在想什麼麼?我在想啊,他能去救趙綰煙,爲什麼……就不能也來救救我?後來,我明白了,也許……只是喜歡,是不夠愛,因爲不夠愛,纔不在乎,可能他愛的,真的還是趙綰煙……”
她努力的想要無謂的笑,可眼淚卻不聽話的越來越多,越來越涼,和她的心一樣。
“我……”
“對不起,我愛的是你。”緊緊的將她抱入懷中,力道一點點的收緊,厲佑霖聲音已然哽咽,反反覆覆,他只重複一句話,“染染,我愛你,我愛你……”
透不過氣的感覺又來了。
紀微染難受的皺眉,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整個人顯得脆弱極了:“放開我呀……難受……你放開……你……”
她開始捶打抱着自己的人,可無論自己怎麼打,男人都不爲所動,甚至力道還越來越大,恍惚間,她甚至有種自己要被融入男人骨血中的錯覺。
“唔……你……”
“叮鈴鈴——”
門鈴聲在此時響起。
一聲又一聲,厲佑霖驟然清醒,這才鬆開懷中人。
“等我。”嗓音啞到極致,他深深看她一眼。
說罷,他起身,走向門口。
門外是周姨送來醒酒湯。
厲佑霖接過重回客廳,卻發現紀微染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在喝。
胸口窒悶,他快步上前將她攔住。
“染染,喝這個,嗯?”他哄她,小心翼翼,溫柔萬分,“乖,喝這個。”
卻見她困惑的皺起了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醒酒湯,像是在研究。
“這是……酒麼?”
“嗯,酒。”
“真的?”
“嗯。”忍住心上的陣陣刺痛,厲佑霖繼續低聲誘哄,“先把這個喝了,喝完了我抱你去睡覺,睡覺就不難受了。”
“睡覺了就不難受了麼?”
他聽見她低喃。
厲佑霖胸口愈發沉悶,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
“嗯。”
“那……我喝,喝完就睡覺。”
“染染乖。”
見她把醒酒湯都喝了,厲佑霖俯身將她抱了起來,直奔臥室,只是將她放在牀上的時候,她忽然開口——
“不要,還沒有洗澡,我要洗澡……”
厲佑霖低眸看她的臉:“我幫你洗?”
“你……”
紀微染是真的醉得厲害了,睜着眼睛,她看了面前人好半晌,可始終只有朦朧一片看不清晰,可有個名字卻在她心中破土而出,連帶着某些情緒一起。
“你……你是厲佑霖麼?”
厲佑霖只覺呼吸都滯住了,明明知道答案,可他還是忍不住心生期待,忍不住啞聲問出了口:“染染,你希望是我麼?”
一秒,兩秒……
兩分鐘,他也沒等來答案。
厲佑霖無聲無息地望着她,最終,他起身走進浴室替她在浴缸裡放好水,又把浴巾放在一旁,這才重新折回牀側。
“染染,我抱你去洗澡。”
聞聲,紀微染蹙着的眉頭舒展,張開了手,眉眼彎彎笑得傻乎乎又狡黠:“好呀,晚晚,可是你抱得動我麼?”
厲佑霖沒作聲,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浴巾放在旁邊,洗好了叫我,我讓人送睡衣和衣服過來。”將她的衣服脫掉,他又小心翼翼把她放入浴缸裡,“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嗯?”
“……噢。”
“乖。”忍着不去看她,厲佑霖起身出門。
“嘶!疼……”
委屈的聲音忽的響起。
厲佑霖身體一頓,立馬回去:“怎麼了?哪裡……”
話音一頓,他順着的手指指向看到了她擡起來搭在邊沿的腳。
後腳跟那……破了,應該是今天穿高跟鞋磨到的。
“疼……”
她極少會將不舒服軟弱的一面表現出來,她一貫是冷靜的,有時候又淡漠的讓人覺得她對什麼都不在意,但現在,他看到她眼眸動了動,像是有什麼其他情緒要出來。
是難受吧,他想。
一瞬間,厲佑霖只覺嗓子難受的厲害,艱澀到幾乎發不出聲音,好幾秒,他纔回神,啞聲道:“忍一忍,我去找創口貼。”
一出門,滿腔的悶氣愈發強烈,消不了也呼不出去。
太難受了。
他突然很想抽菸。
最終,他還是忍住了,想到她的腳,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霍清隨的電話,讓他再麻煩送醫藥箱和創口貼過來。
周姨來得很快,順便還送來了一件夏晚沒有穿過的新的睡袍。
等了大概有十五分鐘,本想直接進去,但厲佑霖還是敲了門:“染染,洗好了麼?”
沒人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