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另一隻落在被子上的手倏地就攥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迅速被點燃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閉上眼,她起伏的胸膛久久不能平靜。
良久,她冷眸嗤笑,幾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按下了關機鍵,最後把手機扔了出去。
一整天,夏晚把自己關在病房裡,除了換藥,再也沒讓人進來過。
霍清隨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被子蒙着頭躺在牀上的樣子。
不似以往的元氣滿滿,影影綽綽的落寞和悲傷將她包圍。
“先生……”周姨心疼的望了一眼夏晚。
霍清隨示意她先出去。
周姨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但到底沒多說什麼,轉身輕手輕腳的出去了,帶上門,爲兩人留下空間。
直到病房內重新安靜下來,霍清隨才邁開長腿往她側身的那一邊走去。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而易舉的拉開了她的被子。
亮光猝不及防照來,夏晚下意識閉上了眼,緊蹙的眉頭明明白白寫着她的不悅和煩躁。
霍清隨居高臨下的睨着她,幽幽沉沉的眸子將她牢牢鎖住,清冷的話語從薄脣中吐出:“沒吃飯?不合胃口還是不想吃?”
夏晚抿了抿脣,不想說話。
“扶你起來,吃點東西,嗯?”霍清隨的嗓音明顯低了好幾度,彷彿就連空氣裡,都纏繞上了他話裡細細綿綿的誘哄和溫柔。
不知怎麼的,夏晚只覺一股無法言明的莫名委屈鋪天蓋地而來,侵襲着她的心臟,讓她那顆好不容易稍顯平靜的心再次酸澀不已。她死死咬住了脣,不想泄露情緒,哪怕是一丁點。
而下一刻,熟悉的微涼指尖觸上了她的肌膚,她原本別過去的臉被扳了回來,她被迫迎上男人幽邃但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夏晚突然有種在他面前內心被窺探的一清二楚的感覺。
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她猛的擡手拍開了他的手,眼神幾近狼狽逃竄:“霍清隨!你幹什麼?!”
“吃飯。”霍清隨淡淡吐出兩字。
心情本就糟糕透頂,現在又聽到他如同命令一般的語氣,夏晚一下就來了脾氣:“我不吃!”
霍清隨微微蹙眉,語氣不自覺就加重了些:“夏晚。”
夏晚討厭極了他現在這幅嚴肅的面孔,到底是沒控制住,她的胸膛開始起伏起來,強壓在心底的憤怒和委屈破土而出,語氣差到極點:“我不吃!不吃!說了不吃!”
洶涌的煩躁並沒有因此而好轉,目光所及滿室雪白,淡的幾乎聞不出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翼,她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壞到底:“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霍清隨,我要回家!”
霍清隨深深睨了她一眼:“好。”
出乎意料的沒有反對,夏晚有短暫的微怔,最後咬着脣別過了腦袋。
下一瞬,強烈又清冽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將她強勢包圍,她被溫柔打橫抱起。
“我們回家。”
耳畔處,溫啞的男音低低響起。
夏晚脣瓣微張,終是沒再說什麼,伸手,她圈住他的脖子,側臉緊緊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到了梧桐路別墅,她直接被抱去了臥室。
霍清隨彎腰小心翼翼把她放在牀上,低聲道:“等一會就吃飯。”
夏晚搖頭:“不要,我要洗澡。”
“好。”霍清隨站着看了她幾秒,隨即轉身去了浴室幫她放洗澡水。
霧氣很快氤氳滿整間浴室。
隔着白霧,夏晚冷不丁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我幫你洗。”
“不要!”她攥着拳頭想也不想的就拔高聲音拒絕了。
霍清隨定定看了她一眼,直到她羞惱移開視線才淡聲說道:“小心點,傷口別碰到水。”
“知道了。”夏晚胡亂點頭低低應了聲。
拒絕了他的幫忙,她咬着牙自己靠牆慢慢走到了浴缸那,她穿的還是病號服,所以脫起來還算方便。之後,她小心翼翼的把受傷的那條腿搭在浴缸的邊緣上。
身體沒入溫度適宜的熱水中的那一刻,夏晚閉上了眼,難受了一整天的心情終是得到稍許紓解。她很想借着泡澡一起清洗掉糟糕的情緒,可直到水溫慢慢變涼,上午夏政陶說的那些話,他的態度,都沒有從她腦海中驅逐掉。
歷歷在目,字字清晰。
脣角無奈勾起,她自嘲的笑了笑,心情再度陷入低谷中。
“咚咚咚——”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
“好了麼?”男人的聲音隔着磨砂門幽緩響起。
夏晚陡然回神。
“好……好了……”咬了咬脣,她扶着把手就要起來,卻不想還在浴缸裡的那隻腳突然一滑,她整個人一歪,那條受傷的腿一下就掉進了水裡,甚至還磕在了浴缸上。
“唔!”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下一瞬,磨砂門被打開,男人邁開長腿快步衝了進來。
“夏晚!”
霍清隨穩穩扶住她的腰,一個打橫,他將她攔腰抱起。
即便沒擡頭,夏晚依舊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
好像……在生氣?
剛被放到牀上,一頓劈頭蓋臉的教訓就迎了下來:“不知道要小心?還是記不住我跟你說的話?嗯?”
剛纔磕到的地方正好就是被砸到的地方,夏晚本就痛的頭暈眼花,現在又被他訓了頓,心裡積攢的不舒服一下就涌了上來。臉一別,她咬着脣就是不說話。
霍清隨的臉色冷了下來,他低眸看着她,眉梢重重皺起,然而想到她今天心情不好,到底還沒說什麼,只是轉身下樓去拿了醫藥箱上來。
夏晚低着腦袋,任由他把溼噠噠的繃帶拆下來,又是重新上藥,又是重新包紮。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他清雋的側臉很是淡漠,眼神都變的幽冷起來,就連他緊抿的脣角,似乎都帶上了冷意。
落在一側的手悄然握緊,脣瓣動了又動,她終是沒開口。
差不多十幾分鍾後,男人拿着醫藥箱起身離開了臥室。
只是即便他離開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峻淡漠氣息似乎還飄蕩在房間裡。
夏晚再一次垂下了腦袋,把下巴擱在了曲起的那條腿的膝蓋上。說不上來到底爲什麼,她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着在胸腔內橫衝直撞,卻遲遲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她覺得,她快要被淹沒了。
她不知道自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多久,直到熟悉的清冽氣息再度將自己包圍。
一隻透明的杯子出現在視線中,緊隨其後的,是修長雅緻的手指。
夏晚擡頭望去。
“蜂蜜水,喝完。”淡漠的語氣中滿滿的都是不容置喙。
心裡彆扭,夏晚下意識就要跟他嗆聲:“你不是走了麼!”
霍清隨眼底隱隱掠過好笑的無奈:“聽話,喝了它。”
“不喝!”
“確定?”
夏晚幾乎是賭着氣喊出來的:“就不喝!”
霍清隨挑眉笑了笑,他盯着她,漫不經心道:“那我餵你,嘴對嘴喂?”
“不要!”夏晚倏地睜大了眼睛,身體甚至驚恐的往後退了退。
“那現在要不要喝?”
“喝!”夏晚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接過,雙手捧着杯子,仰頭利索喝完。
但杯子見底的同時,她秀氣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蜂蜜水麼?
爲什麼味道怪怪的?有點像……果酒。
“霍……”等了好一會兒,她擡頭看向身旁站着的男人,想要問清楚,只是話還沒說完整,她忽然就覺得腦袋發暈了起來。
她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還是暈。
霍清隨幽深的眸子始終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眼神不自覺流露出的迷離,看着她臉蛋上淡淡的緋紅,在她東倒西歪之際,坐了下來伸手摟住了她的腰。
“難受?”他記得她沾酒就醉,也記得她喝了酒會頭暈,所以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後,手指就不輕不重的替她揉起了太陽穴。
難受麼?
夏晚眉頭蹙着,身子軟軟的靠着身後人,好半晌,她才點頭,撅着小嘴就跟孩子似的:“嗯,難受,這裡……”
她指了指左心房處。
她此刻的嗓音聽起來淡淡啞啞的,夾雜着一股無法忽視的濃烈傷心。
“霍清隨,我難受……”她扭頭眼巴巴地看着他,而後低低呢喃着,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霍清隨手上動作未停,低啞的嗓音極有耐心地哄慰着:“心情不好?”
“嗯……”夏晚如小雞啄米般點着頭。
霍清隨徐徐的嗓音貼着她的耳朵,很是低沉:“爲什麼?告訴我,嗯?”
“爲……爲什麼?”夏晚聞言竟是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片刻後,她的眼淚毫無徵兆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霍清隨眼眸暗了暗,但他沒有阻止,只是任由她哭着。
“他打我,他打我……”夏晚十指下意識攥着身後男人的襯衣,細細碎碎的低啜嗚咽,聽的叫人心碎,“爲了許佳檸,他……他又打我,一次,兩次。我到底是不是他女兒?”
她被打的事,周姨一早就告訴他了,然而現在聽到她親口說出來,心底的情緒冷不低就起伏了起來,他的眸色再度暗了下去,濃的像是潑墨,亦冷冽的沒有溫度。
“還疼麼?”手掌覆上她被打的左臉,霍清隨五官溫和又危險。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夏晚再也忍不住。
“疼……”她哭着抽氣,眼淚一滴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洶涌澎湃,滾燙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