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而又響亮的聲音一下鎮住了在場所有人。
趙綰煙捂着臉，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人，低喃的嗓音裡滿是受傷：“爺爺，你……”
從小到大，爺爺從未打過她，甚至連句重話都沒有。
可現在……
他……他竟然當着清隨的面，打了她……
“爺爺……”
胸膛因爲氣憤微微起伏着，趙老由方伯扶着，神色複雜地盯着這個從小就讓自己引以爲傲的寶貝孫女，只是期待有多高，此刻的失望就有多濃厚。
“綰綰。”打她的那隻手掌心似乎還在發燙，他閉了閉眼，而後睜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嗓音蒼涼而又無力，“爺爺對你很失望，你怎麼能聯合外人做那些事？如果不是……”
“爺爺！”所有的驕傲和要強在這一刻被擊碎，趙綰煙失聲叫了起來，“我沒有！”
“綰綰！”
“趙老……”不忍看到她傷心難過的樣子，方伯心疼出聲勸阻，“趙老，您別急，有話好好說，大小姐，大小姐她……”
趙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不許給她找藉口。”
“趙老……”
“趙老。”霍清隨走了過來，扶住了他，“我送您回去吧，醫生說您不能情緒激動。”
“清隨。”趙老睜開渾濁的雙眼，左手猛的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臂，他看着他，欲言又止，可到底，還是糾結着把話說出了口，“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最後給綰綰一次機會？”
他說的艱難，抓着他的手力道隨之越來越大。
失望又如何？
到底還是他唯一的孫女，他哪裡真的會不管她？
他做不到啊。
嘆口氣，他拉下老臉又道：“清隨……”
“趙老……”
“爺爺！”垂在身側的手死死的緊握成拳，趙綰煙衝到他面前擋住，情緒恍若失控卻又格外倔強的喊道，“爺爺，別說了！”
她一點都不想看到爺爺低聲下氣的樣子。
她的爺爺，怎麼能這樣？
趙老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側首對着方伯無力但又強硬的吩咐道：“帶綰綰回別墅，鄭醫生已經在那等着了。”
“鄭醫生？！”方伯瞳孔驀的睜大。
不止是他，趙綰煙亦是如此。
“爺爺……”眼神忽的黯淡下去，她呼吸急促，渾身上下每個細胞彷彿都寫着排斥兩字。
“帶回去。”趙老態度強硬。
方伯回神，想說什麼，可喉嚨口就跟被棉花堵住似的，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幾秒後，他拉過了死死咬住脣的趙綰煙，腳步沉重的帶她離開。
腳步聲越來越遠，趙老的心卻始終沒有輕鬆。
無力擡頭，他自嘲的嘆了口氣，沒有再去看面前人，而是目光落在了病房內的夏晚身上。
猝不及防和他的視線對上，夏晚有些不知所措。
她從來沒想過，她和趙老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她很清楚，趙老應該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果不其然。
下一秒，她便聽到了趙老稍顯蒼老無力的聲音。
“夏小姐，我能不能，單獨和你聊幾句？”
“好。”夏晚看着他，沒有猶豫，頓了頓，她又看向眸色晦暗難辨的霍清隨，微微一笑道，“霍清隨，我有點餓了，能不能幫我買份粥回來？”
“好。”霍清隨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而後小心翼翼的把趙老扶到了房內的沙發那。
病房內很快就剩下了趙老和夏晚兩人。
趙老率先開口，感慨道：“回來就知道清隨結了婚，但沒想到就是夏小姐你，說來，我們的緣分也不淺，不過就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感覺到這個姑娘是個好孩子，過了這麼久再看，他還是這麼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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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以爲，清隨的心裡是不會有任何人能進去的，沒想到他如今這麼在意的，竟然是這個姑娘。
夏晚同樣想起了那次的情形，只是她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緊張之下，她輕聲問道：“您的身體……好些了麼？”
“好多了。”心中泛暖，趙老面帶微笑地看着她，想了想，問：“清隨，應該和你大概講過我們之間的事吧？”
夏晚點頭：“他說過。”
回憶被拉出，趙老的笑容有些沉重：“那你知不知道，救他的那年，清隨他雙目失明瞭很久？”
心尖猝不及防狠狠一顫，夏晚直接愣住。
“雙目……失明？”震驚重複，她以爲她聽錯了。
想到那一年，趙老亦是思緒萬千：“對，雙目失明。救他的時候啊，他命都快沒了，醫生甚至說他能不能醒來是個未知數。後來，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醒來了。”
他每說一個字，夏晚的心就疼上一分，緊接着，她的大腦嗡嗡作響，亂成了一片。
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有那樣的過去，當時他告訴自己的時候，分明是輕描淡寫的語氣。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
趙老看着她，心有不忍，但還是選擇了繼續：“清隨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綰綰兩字，所以之後一直便是綰綰在照顧他，可能，綰綰就是從那個時候喜歡上的他，再後來，因爲一些原因，他們不得不選擇訂婚。我看的出來，清隨只是把綰綰當朋友，但綰綰那個丫頭啊，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哪怕她從來都不表現出來。”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似乎有些吃力。
儘管喉嚨陣陣發緊，但夏晚還是勉強發出了聲：“趙老，您……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你果然聰明。”
心緒複雜，夏晚沒應聲。
趙老感慨，緩緩說道：“有件事，清隨一直不知道，其實真正救了他的，是綰綰，如果沒有綰綰，可能……”
“趙小姐？”
“嗯。”趙老點頭，“清隨的肝臟出現過嚴重問題，是綰綰把自己的換給了他。這件事，也是我回國後從醫生那知道的，除了我，醫生，還有綰綰，再也沒人知道，這些年，綰綰也一直不肯說。”
夏晚有一瞬間的錯愕。
腦袋一片空白，一道光飛快閃過，她本能的想要抓住，然而速度太過，她怎麼都抓不住，而緊隨其後的，是腦袋隱隱的作痛，就像……就像之前她想到那個男人的那串佛珠一樣。
她好像，好像……
嘶！
她無意識的死死咬住了脣。
“夏小姐？夏小姐？”
夏晚猛的回神，臉色發白地看向趙老：“嗯？”
趙老仔細將她打量了一遍，心有擔憂：“是不是哪不舒服？”
“沒，沒事。”夏晚搖頭，可心裡，卻是忍不住的多想。
剛剛那種感覺，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好奇怪。
混亂的思緒逐漸被壓下，她很快重新穩住了心神看向趙老，可這一看，她更加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趙綰煙……
她要怎麼說呢？
但其實……
“夏小姐。”趙老慈愛地望着她，長嘆了口氣，“我說這些，並不是想替綰綰爭取什麼，而是，希望你能看在這件事的份上，讓清隨他……再給綰綰最後一次機會。我明白，如果不是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他斷不會這麼做。”
這也是他爲什麼選擇和夏晚單獨聊而不是和清隨，他比誰都看的清楚，清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夏晚。
夏晚望着自己的手背，一時間沉默了下去。
良久，她啞聲開腔：“趙老……”
“趙小姐。”趙老緩緩打斷了她的話，片刻後，才艱難繼續，“其實，還有件事，清隨也一直都不知道。”
“什……什麼？”夏晚聞言心頭沒來由的一緊，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件事，還是和趙綰煙有關。
趙老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知道剛剛我說的鄭醫生是誰麼？”
夏晚下意識搖頭。
回想起那些過往，趙老神色黯淡，眼中滿是心疼之色：“她是綰綰四年前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
夏晚再度震驚，只是不等她說什麼，趙老幽緩的話語便再度響了起來，衝擊着她的神經。
“四年前綰綰突然退出娛樂圈，是因爲她……出了事，一度心理崩潰，而真正的原因，是因爲清隨。”握着柺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趙老心疼，聲音也變的低了下去，“綰綰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有發病的趨勢，如果這個時候爆出一些對她不好的消息，可能……”
眼眶微紅，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但爲了自己的孫女，他還是選擇了繼續：“綰綰她啊，最喜歡的就是演戲，她是天生的演員。夏小姐，你能理解麼？我雖然氣她對清隨對你做出那些事，可到底，她是我從小養大的，再怎麼樣，我都不忍心看到她什麼都沒有。”
“夏小姐……”說到最後，他愈發的羞愧難當，“我替綰綰先跟你道個歉，她……”
他說着就要站起來。
“趙老！”夏晚脫口而出阻止他，“您注意身體，坐着吧。我……”
只不過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再一次被趙老打斷了。
“夏小姐，綰綰其實是個格外驕傲的孩子，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是不會再主動和清隨見面的，我也會好好看着她。夏小姐。”他吃力擡頭，勉強露出的笑容裡滿滿的都是懇求，“之前的事，真得很對不起，但能不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