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
餐桌上紀微染第一次精心準備的飯菜已沒有了熱度，該有的色香味也跟着散去。
紀微染微抿着脣，眼底失望劃過。
他明明在電話裡說從機場直接回家的，說連續幾天的出差太累，準備回來好好休息一番。
但……
如今離她和他的那通電話結束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而機場離南園最多一小時的路程，就算算上堵車，這個時候也該到了。
男人的手機仍是關機。
聯繫不上。
胸口莫名有些沉悶，紀微染站了起來，但她也只是站着，除此之外一動不動。
“紀小姐。”
邢星的聲音傳了過來。
紀微染回神。
“你先回去吧。”轉頭，她看向一直陪在這的形象歉意道，“已經晚了，對了，你把我的車開走吧，等去劇組那天你來接我就好。”
她說着就要去找鑰匙。
邢星將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黯淡看在眼中。
“紀小姐，我會等到厲少回來再離開。”她阻止，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提出了建議，“紀小姐，如果厲少的電話打不通的話，可以試着聯繫賀特助。”
賀舟……
紀微染微愣。
但很快，她搖頭：“不用了，我想先上樓。”
邢星不是會多管他人事的人，聞言沒有再說什麼，徑直走到她身邊：“紀小姐，我扶你上去。”
紀微染沒有拒絕。
兩人沉默的上了樓。
“紀小姐，我就在樓下。”
“好，謝謝。”
“應該的。”
邢星轉身出去了，紀微染坐在臥室裡的沙發上，最後目光又落回到了手機上。
失望麼？
當然。
可這種時候，當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傻。
想要給他準備一個驚喜，可他沒回來不說，連手機都關機了。
她忍不住想，當時和他通話的時候，她是不是就應該直接告訴他她已經回家了？不用特意到最後再給他驚喜，是不是就沒有了現在的失望？
可……
難以抑制的，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沒有回家，他在做什麼呢？
有什麼事非要關機麼？
越想，紀微染便覺得胸口越悶，失望的情緒蔓延至全身，融合在一塊，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她盯着手機，一動不動。
最終，她還是沒忍住，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
盛希醫院，高級VIP病房。
“佑霖……佑霖你讓他們都出去好不好？我不要……不要他們碰我，讓他們走……不，我不要在醫院，我要出院，我不要在這裡……佑霖……”趙綰煙一邊死死攥着厲佑霖的手一邊哭，“我要離開這，我們走……佑霖我們走好麼？帶我走……”
她的雙眼已然通紅腫脹，而眼中，害怕和排斥的意味又格外的明顯。
厲佑霖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竟動不了。
“先鬆開。”他低頭，皺眉，“讓醫生給你看看，看完他們就離……”
“不要！”
“趙綰煙……”
“不要不要不要！”趙綰煙猛地撲進他懷裡，雙手改爲用力抱住他的腰，整個人猶如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佑霖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在這裡……不要！她們……她們會欺負我，我不要在醫院，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會改的，可你不要把我扔下可以麼？我不要……爺爺……爺爺也是在這裡沒有的，孩子……方伯，我……害怕，佑霖……”
到最後，她說得語無倫次。
可厲佑霖卻一下抓住了其中的關鍵字。
“誰欺負你了？”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冷冽的目光也掃向了一旁等着的醫生和護士。
被他看到的人皆是一顫。
“厲少，不是的……”有個最年輕的護士直搖頭，“我們沒有對趙小姐做什麼，而是……而是……”
“是什麼？”
“是……之前趙小姐送來的時候，我……我有次給她擦身體，發現發現她的手上有淤青，應該是被人掐的那種……還有……還有她的腰兩邊也……也有……”
厲佑霖臉色忽的變沉。
他下意識看向賀舟。
一個激靈，賀舟連忙說道：“抱歉厲少，我這就讓人去那邊查清楚。”
厲佑霖沒有說話，而是重新低頭看向了在自己懷裡泣不成聲的女人。
“佑霖我不要在這，不要……我怕，我真的怕，有鬼……這裡有鬼的！”趙綰煙仰着頭，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有鬼的……我們離開！離開好不好？佑霖……我不要在這，不要！”
她的情況很不對勁，從在手術室前暈倒醒來就開始不對勁了，不止是醫生，厲佑霖和賀舟也都看出來了。
“厲少。”哪怕賀舟對趙綰煙頗有怨言，但此刻看到她的模樣不免也有些心軟，壓低了聲音，他建議，“不如先送趙小姐去其他地方吧，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再說。”
醫生此時也開口：“厲少，我的意見也是這樣，趙小姐……最好不要再受刺激。至於方老先生……我們醫院一定會盡力，有任何情況也會第一時間告訴您。”
厲佑霖緊抿住了脣，他看着不斷流眼淚的紀微染，最終點了點頭。
“嗯。”
可要怎麼離開，又成了問題。
趙綰煙排斥所有人的靠近，除了厲佑霖。
“厲少……”
最終，厲佑霖面無表情的抱起了她。
“去一品。”他一邊走一邊朝賀舟吩咐。
一品是離這最近的高檔公寓，厲佑霖在那有套房，但不怎麼住，賀舟是知道的。
“是，厲少。”他點頭，隨即跟在後面。
“有鬼……有鬼的，佑霖我們快離開這，不能讓鬼傷害到你，佑霖……”
厲佑霖的懷裡，趙綰煙還在小心翼翼的說着話，一副怕被人聽見後悔對厲佑霖不利的樣子。
下顎繃緊，厲佑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十五分鐘後。
邁巴赫在一品的地下停車場停下，賀舟迅速下車替厲佑霖開門，又快速跑去電梯那。
空曠的停車場，除了兩人的腳步聲，再無其他。
趙綰煙還被抱在厲佑霖懷中，聽着聲音，她的身體沒來由的抖了下，幾乎是同一時間，腦中冒出了這幾天晚上開始出現的畫面。
倏地，她呼吸急促。
“佑霖……”她攥着男人的衣服，指關節已然泛白，瞪大的眼睛裡也重新蓄滿了恐懼，她一個勁地往他身上貼，“我怕……佑霖我怕……有鬼，有鬼在跟着我是不是？他們……”
厲佑霖神色未變，語調也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沒有的事。”
趙綰菸害怕的直搖頭，攥着他衣服的力道也越來越大了：“可是……”
話音未落，她眼皮猛地一跳。
“啊！”
驚恐的喊聲劃破安靜的停車場。
“有……有人……他們要抓我……跟着我，我……佑霖我怕……你趕他們走好不好？”趙綰煙一張臉已是慘白。
賀舟聞聲迅速朝周圍看去。
“厲少。”他搖頭，眉頭皺得很緊，“沒有人。”
可趙綰煙還在瑟瑟發抖。
“我怕……佑霖我害怕，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有人……有人在跟着我。”
厲佑霖臉色微沉，他冷靜地看向懷中人，有些冷漠地說道：“沒有人跟着你，也沒有人要抓你，你冷靜點。”
“我……”
“如果冷靜不了，我不會管你，會讓醫生過來。”
趙綰煙身體猛地僵住。
“不要！我……”對視兩秒，眼淚流出，她近乎乞求的開口，“好……好我不說了，我……你不要不管我，佑霖……我……”
軟弱，恐懼，擔憂等等從前和她五官的詞，如今全都出現在了她臉上。
一時間，厲佑霖心情有些形容不出的複雜，最終，他沒有再開口。
進了公寓，他直接抱着趙綰煙去了客房。
他想把她放在牀上。
不想，趙綰煙死死的攥着不肯鬆手。
“佑霖……不要走好不好？”
厲佑霖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而是強勢的拿掉了她的手：“在這躺着，休息吧。”
手指被一根根掰開，趙綰煙僅剩的血色也隨之消失的乾乾淨淨。
“佑霖……”
厲佑霖直起了腰：“等下保姆會過來，她會照顧你，之前的鄭醫生這兩天就能回國，到時她也會過來。”頓了頓，他最終還是加了句，“有事你可以找賀舟。”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那你呢？！”瞳孔驟然重重一縮，大滴大滴的眼淚滑落，趙綰煙一隻手無意識的抓住了左心房處的衣服，“你呢？佑霖……你……你真的不管我了麼？一定要對我這麼狠心麼？我知道我錯了，我也爲做錯的事付出代價了，我……”
“我說了，我已經結婚，我很愛她。”厲佑霖看着她，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而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
一字一句，落在趙綰煙耳中，說不出的殘忍。
“仁至義盡……”慘白着臉，她低低重複着這四個字，心口涌出陣陣尖銳的疼，恍惚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你愛的那個人，是……紀微染麼？你終究還是愛上她了麼？那……那我呢？這麼多年，我們之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