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谷城,陳道衍居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之聲,道衍之妻玉淑應聲前去開門。就見門外站着一個膚色黝黑的少年,一身玄色勁衫,腰間佩戴一柄三尺長劍,雖然站在門外十分謙恭,但是卻如同一柄出鞘利劍一般,似乎看他一眼,就會被刺傷雙目。
“小兄弟如何稱呼?此來何事?”玉淑見這少年儀態不俗,柔聲問道。聽得此問,少年抱拳道:“小弟徐黎見過嫂夫人!前日陳兄相邀來貴府一聚,故而前來叨擾。”
玉淑聞言笑道:“原來是徐黎兄弟,快快請進!外子早就說了今日幾位賢才要來,小兄弟卻是第一個到的,快請進!”說着就往裡相讓。徐黎點了點頭,就要進門,忽聽身後高喊:“徐兄留步!哈哈,本以爲我們兄弟會最先到,不想被徐兄搶先了!”
徐黎回身,拱手爲禮道:“孫兄、朱兄、沙兄、白兄,有禮了!”來人正是道衍的四位總角之交的好友,孫侯、朱鵬、沙淵、白龍。四人見徐黎一板一眼施禮,也不敢怠慢,忙見禮了。玉淑笑道:“猴子,你們四個平日裡只要道衍請客,必然先到,今日怎麼晚了?”
“嫂子,你這話說的!”孫侯笑道,“往日我們閒來無事,自然來的快捷。如今我們都在軍中當值,今日還是剛剛交割了事務,你卻怪我們來遲!”
孫侯這麼一說,玉淑笑容忽然有些牽強,道:“猴子,你們都被留在了軍中,就連那三個齊國士子,也是兩個入軍,一個進入府衙。爲何就我家道衍,遲遲沒有任命呢?”“嫂子,你不要擔心。不止道衍,這位徐兄也不曾委任官職呢!”朱鵬嬉笑道,“不要操心,咱們趕緊進去吧!”
一旁的徐黎卻是正色道:“陳兄之纔在諸兄之上,與小弟伯仲之間,我二人官職不定,乃是有高位安排。嫂夫人且寬心。”徐黎的脾性,孫侯四人已經知曉,聽此話,不爲怪。但是玉淑卻是第一次見到徐黎,驟聞此等言辭鑿鑿的自誇之語,還真是有些不適應,不過幸好她被孫侯四人推着進了門,也沒有太過失禮。
玉淑引着徐黎五人進門,在院中就見已經擺好一張圓桌,桌上擺滿了佳餚,只是不見道衍身影。孫侯疑惑道:“嫂子,道衍呢?”“出去買酒水去了。這個道衍,我昨日還問他家中還有酒嗎?他信誓旦旦說,地窖中還有藏酒,結果今日一開地窖他纔想起來,就早就被你們喝光了。這不,跑去買酒了。”玉淑搖頭苦笑,引得孫侯一陣發笑。
正此時,道衍手中拎着一大壇酒,和卓越、王峰、王源一同進門,正好聽見愛妻話語,笑道:“愛妻又在笑我,快來見過卓兄和兩位王兄。”玉淑上前盈盈萬福,笑道:“你們敘談,我去後面,有事只管招呼。”說罷,便退去了後堂。
玉淑離去了,道衍身爲東道主,招呼衆人一同坐下。經過這些日子的漸漸熟悉,這九人也是頗多共同話題,酒桌之上的氣氛十分熱烈。或是笑談,或是論政,或是言兵,總之是高談闊論,海闊天空。
“諸位好興致啊!不知在下可否加入?”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衆人心中一凜,回首尋聲望去,就見在道衍家院牆之上,一個身披斗篷之人長身而立,顯然話語正是出自他的口。道衍站起身來,拱手道:“閣下藏頭露尾,不請自來,未免不是君子所爲。”
“哈哈哈!”此人哈哈大笑,並不接口道衍的責難,而是笑道,“齊國三位士子,玄國五位良材,還有一位不知從何而來的賢才美玉。在下來的甚是巧啊!也罷,既然諸位並不歡迎在下,咱們改日換個地方再談。”說罷,身形一晃,消失不見。
就在這個神秘的斗篷客消失不見之時,就見徐黎身子一晃,已然出現在院牆之上,四下觀看不見那人蹤跡,冷笑道:“五行遁術,藏頭露尾,只怕不是什麼好人。”將身一晃,又回到了桌邊坐下。衆人一見,歎爲觀止。道衍驚訝道:“我以爲徐兄的戰場搏殺之武功已經是一等一的了,沒想到竟然還精通這等江湖身法,實在是令我等佩服。”
“此等小技,當不得誇讚!諸位都有絕技,只是不曾使出來而已。”徐黎卻是搖頭道,“此人行事詭秘,似乎對我等知之甚詳,各位還需小心謹慎。”
卓越點頭道:“確實如此,今日酒興,被此人平白無故給敗了,也罷,不若就此散去,各自回去吧。”卓越此言,衆人都點了點頭,反正經此一事,也喝不下去酒了,正好散去,當即紛紛告辭離去。
卓越三人如今都有職位,各有住處,徐黎一人返回了館驛。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就見房間中已經坐着一人了。此人長相平平無奇,渾身上下也沒有一點出衆的地方,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徐黎打開門之前,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在屋中。
徐黎見到此人,似乎並不吃驚,只是呆了一下,回身關上了門,轉身施禮道:“見過老魔。”“哦?”那人似是沒有想到,笑道,“小傢伙,你怎麼知道是我?”徐黎笑道:“家父曾言,這世上最令他頭疼的就是您了,所以特意在我身上下了一道咒,專門辨識您。雖然無法預料,但是隻要一見到您,自然就知道是您。”
“他還好意思頭疼我?我才該頭疼他好不好?”被稱爲老魔的男子沒好氣道,“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竟然借人族的魔性、魔心反制與我,險些將我變成天下人心的一部分。”徐黎淡淡一笑,並不言語。這老魔見徐黎不說話,咧了咧嘴,笑道:“小傢伙,你跟我說說,你爹到底怎麼想的?他攏共就兩個兒子,一直把你藏了起來,現在怎麼又把你丟到人間來了?還有,現在人間動盪,是不是你爹那個老東西不甘寂寞,又出來攪風攪雨,以天地爲棋盤,萬生爲棋子了?”
徐黎拱手道:“家父所想,我實在不知。至於在下來到人間,不過是自己的一場修行,一次歷練罷了。前輩所說,家父以天下爲棋,倒是說錯了。家父從來不爲以任何東西爲棋子,家父有時候確實是會利用萬物生靈,但是卻從不將之視爲棋子之流。家父曾言,天地萬物,道法乾坤對他來說,都不過是一場不知何時散場的大戲,一場在他真正展現獠牙之前的消遣罷了。”
頓了一頓,徐黎看着若有所思的老魔道:“家父倒是說過,若是能將您坑死在無數人族的人心之中,倒是一大快事。如今看來,卻是失敗了,家父定然會十分可惜啊。”老魔聞言,忍不住破口大罵:“放屁!混賬!那個老不休的!那麼大年紀還頂着一張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臉,也不知羞!竟然還要坑害於我,他腦子裡都裝的什麼?要不是由我壓制魔性,天下早就亂了,他瘋了嗎?他腦子裡都裝的什麼東西?這個王八蛋······”
徐黎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老魔痛罵了一刻鐘,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道:“家父說了,他早就不把自己當成是正常人了。他自認爲就是一個理智的瘋子,恩,對,這就是他的原話。還有,您說我父親不知羞。我記得,您的年紀比他還大,現在看上去,似乎也不比我大哥大多少啊?”
“咳咳,這個先不說!”老魔摸了摸鼻子,尷尬道,“現如今天下要亂,一些魑魅魍魎都出來攪風攪雨。你老爹早就該察覺到了,要是在以前,他早就出手滅殺了,這次爲何還不出手?”
徐黎倒了一杯茶,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資質愚鈍,很少參與這些事情。只是在家中跟父親學習武藝、韜略罷了,這些年也不過是略有心得,這纔出來歷練歷練。”
“要說資質,你確實不如你大哥,但是你小子也不老實!”老魔冷笑道,“已經得到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還在這裡裝巧賣乖。明明是個隨和溫斂的性子,偏偏擺出一副桀驁不馴,絲毫不明處事之道的樣子。你是想扮豬吃虎嗎?”
老魔看着徐黎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就忍不住一陣厭煩,擺手道:“我就看不得你這個樣子,和你大哥一個模樣,笑面虎!人族的好的壞的,你們兄弟倆都學,都有,正是生冷不忌!還有,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你老爹八成是覺得小打小鬧沒意思,準備來個放長線釣大魚,來個一鍋燴對不對?罷了,罷了,看見你這幅皮笑肉不笑,還不說話的模樣,就心煩!我走了!對了,你被盯上了,不過沒察覺你的身份,你既然想玩,就別漏了馬腳。”說完這話,老魔驟然消失不見了。
徐黎在老魔說話的時候,一直保持着那一副嘴角微微上揚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確實甚是詭異,再加上他滿口瞎話,難怪連老魔這等存在,都不願意在此多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