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考自拜禁軍將軍以來,每日宿在王宮之中,事務也不繁重,每日六宮早起、安寢之時巡視六宮,每隔三天陪着帝辛召開朝會。除此之外,他便沒有事情了。每日便是與朝中大臣飲宴聚會,拜訪商容等老臣,倒也是逍遙自在。
這一日,姬考值了夜勤之後,迴轉自己房間,卸了戎裝,一時睏意發作,和衣臥在榻上睡去了。半夢半醒之間,姬考只覺渾身燥熱,彷彿置身與火爐中一般,正難忍間,他奮力一掙扎,出了火爐,頓時清涼舒適。回過神來的姬考,仔細一看,頓時一驚,只見另一個自己正睡在榻上,而他卻浮在空中!驚慌之後,姬考卻平靜了下來,因爲他發現下方的自己呼吸均勻,有陽氣出入,顯然不是屍體,如此看來,自己不是死了,而是魂靈出竅了。就在這時,下方的肉身的眉心懸針紋忽然裂開,一枚紫色的豎目飛出沒入姬考眉心,脖頸上白玉葫蘆飛起,變作巴掌大小,掛在了腰間。姬考撫摸着眉心,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眉心的懸針紋居然是一枚天眼。“姬公子,娘娘有請,還請姬公子隨我等前去。”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姬考回身看去。只見兩個童兒正站在一旁,一個童兒身着彩雲羽裳,一個童兒身着碧綠道服,都是一般的粉雕玉琢,仙風道骨。姬考覺得這兩名童兒十分的面熟,忽然想了起來,道:“我記得你們,你們是女媧宮中的兩位首座童子!對了,女媧娘娘回宮沒有怪罪你們失職吧,在下可以幫你們作證的,你們是被人制住了。”“承蒙公子記掛,我們沒有受到責罰,娘娘請公子女媧宮一敘,還請公子賞光,車架已經在門外等候了。”碧霞童子笑道,上前拉起姬考衣袖,便向外走,莫看他個子小,姬考卻是根本抗拒不了他的力量,被他拽出了門外。
一出門來,姬考便震驚了,只見門外停了一架九龍沉香輦,車輦前站着一頭巨馬,這馬身高九丈,體長十二丈,通體銀鱗,脣生龍鬚,兩腮如鯊,有三道鰓片,肋生鵬翅,銀羽耀目,宛如大柱的四蹄各踏一朵白雲,神駿無比。姬考看着這匹馬,不知爲何心中升起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撫摸着這馬的鱗片。這馬自然是逍遙山的浮雲,他自然識得自家主人,見姬考撫摸他,也是十分開心。彩雲、碧霞童子見到這一幕,更加肯定了姬考的身份。“公子,請上輦。”彩雲童兒拉着姬考往輦上去,姬考只好坐上了輦,彩雲、碧霞童子陪在左右。浮雲四蹄騰空,踏雲而去,直往女媧宮而去。片刻之後,九龍沉香輦落在了女媧宮外,姬考走下了輦,浮雲化爲一個背生雙翅的少年,跟在姬考身後,向宮中走去。
走進了女媧宮正殿,姬考就發現這裡和上次自己來時發生了很大而變化,所有的一切都活了過來,各個童子站在玉簾之外,玉簾之中人影憧憧,姬考仔細一看,竟然發現是兩個人影!姬考上前一步,道:“凡夫姬考拜見女媧娘娘!”“姬考,本宮問你,那日你家天子在粉壁之上題詩褻瀆與我,你爲何膽敢將之削去?”玉簾之後傳出一個冰冷的聲音。姬考聽了這個聲音,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惶恐道:“考身爲人臣,不能阻止天子褻瀆正神已是大罪,又恐娘娘見之不喜,降罪與我人族,故將詩削去。若娘娘怪罪,請責罰姬考一人!”姬考說完,跪倒在地,等候發落。玉簾中沉默了良久,女媧的聲音再次響起:“那首詩,童兒們複述的並不仔細,你且讀來我聽。”姬考愣了一下,硬着頭皮吟誦到:“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豔,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姬考吟完之後,大殿中陷入了沉寂。過了許久,玉簾中傳出女媧低沉傷感的聲音:“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爲何,這不是你寫給我的······”玉簾中傳出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女媧姐姐,勿要傷心,他一向不善表達自己,姐姐也不要爲他神傷了。”這聲音一起,姬考只覺腦中一聲巨響,頓時就昏昏沉沉的暈倒在地!
姬考暈倒的瞬間,玉簾中衝出一個碧色的身影,將姬考抱在了懷中,那滿面愁容的俏麗模樣,赫然就是徐縉之妻凝碧。凝碧出了玉簾之後,女媧也走了出來,她絕美的容顏上掛着一絲苦笑,淡淡道:“真不知從何時起,他就出現在了我的心中,這種感覺還真是,不太舒適。”凝碧細心的將姬考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撫摸着他的額頭,淡淡道:“相公說過,情之一物,最是傷神。縱是聖人,也難逃。”“他倒是看得通透。”女媧搖了搖頭,“現在看來,他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一旦碰到熟悉的外物就會進入自我保護的昏迷之中。不過,似乎他這次昏迷之後,應該就會掌握一部分的力量,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與他見面了。他自然與他自己的打算,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的計劃了。”凝碧點了點頭,出神的看着姬考的臉龐,雖然和徐縉截然不同的樣貌,但是那靈魂深處的波動卻是無法改變的。“相公,你放心的做自己的事吧,逍遙山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凝碧淡淡一笑,撫摸着姬考的臉龐。
過了良久,眼見姬考有要甦醒的趨勢,凝碧站起身來,對女媧說:“他便交給姐姐了,我先離去了。”“妹妹放心吧,我自然會關照他的,但是,他一直在帝辛身側,一旦大劫開始,怕是······罷了,隨他吧。”女媧搖頭笑道。凝碧點了點頭,起身出了女媧宮,浮雲緊隨在她身後。
凝碧離開之後,姬考甦醒了過來,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他剛坐起來,就發現高貴雍容的女媧娘娘居然就蹲在不遠處,笑吟吟的看着他。姬考呆呆的看着女媧的容顏,忽然反應過來,惶恐道:“啊,娘娘,在下失禮了!”女媧笑了笑,站起身來,說:“你不用這般擔心。我看你這人挺有趣的,奉勸你一句,成湯絕於帝辛是天道使然,你最好是早作打算。以後,你可以多來我這走動,我讓彩雲和碧霞傳你法術,在這將起的亂世之中,多些自保能力也是好的。”“多些娘娘厚愛。”姬考躬身施禮,女媧笑了笑,走上神壇,化爲一具聖像。姬考看着冰冷的,失去生機的聖像,有種如夢如幻的感覺。彩雲童兒出現在姬考身邊,道:“公子,天要亮了,公子也該回去了。”姬考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彩雲童兒駕起一陣香風將姬考送回了朝歌。
姬考翻身從榻上坐起,也不知自己是做了一場夢還是確有其事。忽然,他發現自己脖子上白玉葫蘆不見了,四下一找,發現白玉葫蘆變成巴掌大小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伸手拿起,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拔葫蘆塞,指尖紫光一閃,一直打不開葫蘆,居然被一拔而開!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姬考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難道我真的擁有了法力,這葫蘆究竟是何來歷。”不及他細想,手下的家將便來請他着裝,前去巡視六宮。姬考蓋上了葫蘆,穿着起戎裝,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此後的每天晚上,姬考都會被彩雲和碧霞接到女媧宮,跟隨他們學習法術、神通。他發現自己的體內似乎隱藏着很強的力量,學起這些簡單的駕雲、五行法術是得心應手,短短几個月便掌握了,學會了駕雲,他便不再是魂靈往來了,而是肉身往來。這幾個月中,他也見過女媧娘娘幾面,女媧有時會指點他一下,更多的時候都是在一旁看着他。姬考有時候都會想,女媧娘娘是不是看上自己了。每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他都會將這個念頭驅逐出去,暗罵自己心猿意馬,不切實際。卻不知,正好猜中了女媧的心思。
天亮之時,姬考駕雲回到了王宮之中,忽聞帝辛今日提前召開朝會,連忙穿着停當,趕去九間殿。這幾個月間,帝辛卻是有些憂鬱,自從見過女媧聖容之後,他再看自己妃嬪便是索然無味。昨日,他與近臣費仲相談,坦言自家想法,費仲迎合上意,道:“陛下萬乘之尊,富有四海,天下皆是陛下的,想要一美人有何不可?明日便傳旨,命四鎮大諸侯,每鎮選美女百名充實**,還怕沒有美人?”帝辛自然大悅,今日也不待姬考率軍隨行,自己興沖沖的便趕去提前召開了朝會。朝會之上,帝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頓時便惹惱了老丞相商容,老商容跪倒在地,高聲道:“老臣商容啓奏陛下!君有道,止則萬民樂業,不令而從。況陛下**美女,不啻千人,嬪御而上,又有後妃。今劈空欲選美女,恐民失望!臣聞:“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此時水旱頻仍,乃事女色,實爲陛下不取也。故堯舜與民偕樂,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幹戈,不行殺伐。景星耀天,甘露下降,鳳凰止於庭,芝草生於野,民豐物阜,行人讓路,犬無吠聲,夜雨晝晴,稻生雙穗,此乃有道興隆之象也。今陛下若取近時之樂,則目眩邪色,耳聽**,沉湎酒色,連於苑囿,獵於山林,此乃無道敗亡之象也。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綱,侍君三世,不得不啓陛下!臣願陛下進賢退不肖,修行仁義,通達道德,則和氣貫於天下,自然民富財豐,天下太平,四海雍熙,與民共享無窮之福。況今北海乾戈未息,正宜修其德,愛其民,惜其財費,重其政令,雖堯舜不過如是,又何必區區選侍,然後爲樂哉?臣愚不識忌諱,望祈容納!”姬考進殿之時,正好碰上老丞相說出此言,一時也不好太大動作,便在武將末尾站下了。帝辛也不是糊塗君王,聽老丞相所言確實有理,又想起前幾日報來的旱澇災情,也有些自責自己貪戀美色,只是這樣被當庭駁斥,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不好親自去扶老丞相,恰巧見姬考進殿,忙道:“姬考,快快代孤將老丞相扶起!老丞相,所言甚是,是孤考慮不周,快快起來。老丞相年事已高,萬萬不可受了地上陰寒。”姬考快步上前,扶起了老商容,商容喜道:“陛下從善如流,實乃明主,老臣代天下臣民拜謝!”“免禮,老丞相,只要你以後不再對孤這般長篇大論便好了。”帝辛說着,露出一副不堪重負的模樣。見天子有意開了個玩笑,老商容也是識趣的配合,一臉嚴肅的說:“臣,遵旨!”頓時,朝堂之上,響起笑聲一片,帝辛選美之事,便擱置了。但也僅僅是擱置,第二年,既帝辛八年,乃是天下諸侯朝拜之時,這一年,帝辛重啓選美意,逼反了一家諸侯,從此引得天下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