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叫做朝青秋的人應當是不止一個,恰巧叫朝青秋又恰巧練劍的人,也應當是不止一個。
喜歡穿白袍還練劍的叫朝青秋的,或許也不止一個。
但提起這個名字,世間絕大部分人都一定會想起那個最有名的朝青秋。
不因爲別的,就因爲朝青秋這三個字。
朝青秋站在這羣人面前,原本什麼都不該說,就該隨意出一劍,才最是符合他劍仙的身份。
可是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師徒兩,然後又看了看那羣人,還是說了句話,“我不覺得練劍會有什麼問題,也不覺得練劍是讓你們欺負他們的原因。”
朝青秋微笑道:“我覺得我不是個管閒事的人,但是現在我想管一管。”
想管一管,朝青秋貴爲世間第一人,是這世間境界最高,殺力最強的劍仙,當他開口說要管一管閒事的時候,無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甚至都還未出劍,便有一股劍氣席捲而去,沒有給那羣野修半點說話的機會,這道磅礴劍氣,直接將那羣野修逼退數十丈,在他們尚未站穩身形之前,朝青秋便說了個滾字,毫無氣勢,一點都不像是一位劍仙該說的話。
聲音平淡的一個滾字,但是卻在那羣野修耳中如炸雷一般,再無人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即便不是朝青秋,光憑這一道劍氣,便足以說明很多問題,至少可以說明,那人的境界遠非他們可以抗衡的。
無數人提氣而掠,兔起鶻落,很快便不見了蹤跡。
朝青秋轉過身,看向那對師徒,然後想了想,輕聲說道:“練劍挺好的。”
朝青秋活了數百年,練劍的時光便佔去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時間裡,又有一大半用於廝殺,最後的這小半時間和人打交道,卻是大多和滄海境的修士,滄海之外的,也不多。
更是從來沒有和這種底層修士打過交道。
這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朝青秋顯得有些侷促,這樣的情緒很少在一位滄海身上發生。
老野修看着這個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朝劍仙,但指定是一位大劍士的白袍男人,有些緊張,因此半句話都沒敢說,只是一直在搓手。
倒是那個孩子,仰頭看着朝青秋問道:“你真的是劍仙?”
朝青秋看着他,平淡道:“是。”
孩子歡呼雀躍,“師父說你是這個天底下最厲害的劍士,是不是真的?”
朝青秋說道:“對的。”
孩子轉過頭看向師父,高興的說道:“師父,他是劍仙哎。”
那老野修無奈一笑,只是對着朝青秋歉意一笑,然後才鼓起勇氣說道:“朝劍仙勿怪,孩子沒有見過世面,有些興奮,要是驚擾了朝劍仙,老朽在這裡給劍仙賠罪。”
朝青秋微微一笑,示意不必如此。
他想了想,問道:“一起走一段?”
老野修受寵若驚,連連點頭。
於是朝青秋便陪着這兩個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程,一邊走,一邊回答那孩子五花八門的問題,不管是大妖是不是都很高大,還是說他一劍能不能斬開一座山峰,亦或是是問他自己能不能成爲一位劍仙。
朝青秋看着這個孩子,眼裡有些笑意,他輕聲道:“劍道一途,天資很重要,但天資與其他比起來,也不是最重要,攀登高峰的時候,還是要認真一些,練劍要好好練,一招一式都是基本,不要想着一蹴而就,睡了一覺便成爲劍仙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這些道理想來你師父都給你講過,你可曾好好聽了?”
孩子羞怯一笑,低聲道:“都聽着咧。”
老野修咳嗽了一聲,原本以爲師父是要拆臺,孩子臉頰瞬間有些通紅,就在剛剛,他早已經把朝青秋當作了他的偶像,要是現在師父做出什麼讓他下不來臺的事情,尤其是在朝青秋面前,這可咋辦?
這臉丟大了啊。
可是老野修就是咳嗽之後,才輕聲道:“我那弟子還算是聽話,練劍也算是勤懇。”
朝青秋點點頭,沒有多說。
孩子鬆了一口氣,不忘對自家師父感激一笑。
老野修知道,在今日給了這小傢伙面子,過了今日,這小傢伙練劍的勁頭就會足很多,至少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都會如此。
朝青秋問道:“你是否要怨我沒有斬殺之前欺負你們的那些人?”
這是問的那個孩子,並不是老野修。
孩子趕緊搖頭,“纔不會咧,他們雖然壞,但是還不是那麼壞,每次欺負我們,可沒想過要我和師父的性命,要是早生出這個念頭,我和師父也沒有機會見到劍仙了。”
朝青秋微笑着看着他,沒有發表什麼看法。
他沒有出劍斬殺那羣野修,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其實也就是和這個孩子的看法相同,覺得沒有什麼出劍的理由罷了。
朝青秋心裡自然有一套行事方法,而因爲他站在那個絕對高度上,並未有任何一個人有資格去指責他做的對還是不對。
這也就要看朝青秋自己去想到底該不該做,該做什麼了。
朝青秋看着老野修,低聲說道:“你那徒弟是個不差的練劍胚子,你好好調教,往日成爲劍仙不是沒有機會。”
朝青秋這所謂的“低聲”實際上,被那孩子聽的一清二楚。
孩子一怔,隨即握緊拳頭,只覺得心頭有一股力量生出。
老野修先是一怔,隨即會意,然後笑道:“理當如此。”
朝青秋也不廢話,當即便再傳下一本劍經,這是劍山裡的秘籍,不算是太過精妙,關鍵是太精妙不說是那個孩子,就連老野修也不見得能看懂,在研習的途中有了疑難,這兩人難不成還敢拿着去詢問旁人?
那到時候還真的要面臨災禍。
畢竟這些東西,畢竟是劍山上的,一般的野修,有幾個不心動?
只怕還是很少。
老野修當即便熱淚盈眶,這些年來,不知道多少次爲了一本秘籍爭得頭破血流,野修野修,可不就是孤魂野鬼,沒人管沒有人庇護嘛。
老野修看着這位劍仙,神情古怪,以往傳言,一說起這位劍仙,便是一副神仙作派,在什麼地方與哪位大妖進行過血戰,又在那個地方,又斬了某位登樓,最爲直接的北海一事,便是朝青秋斬殺一位貨真價實的大妖,數日安朝青秋斬殺大妖和他們並沒有半點關係,可是他們還是忍不住高興。
畢竟這斬殺大妖的,不是旁人,就是一位劍仙不是。
你們說練劍的不行,可沒見得其他人能夠斬殺大妖啊。
終究這個世間,能夠斬殺大妖的,只有咱們這用劍的!
朝青秋跟師徒二人同行走了許久,最後才停下身子,看着那個孩子,說道:“你以後是要成爲劍仙的,我請你幫個忙好不好?”
這個世間能夠聽到朝青秋開口請求幫忙的人,不多,但還是會應該有的,但總不會是這麼一個孩子。
可實際上,就是這樣,朝青秋在對着一個孩子問到,讓他幫個忙。
老野修知道自己徒弟有些失神,便不着痕跡的推了推他的後背,然後那孩子才反應過來,對着朝青秋說道:“劍仙請講。”
朝青秋平靜笑道:“我有個朋友叫李扶搖,也是個劍士,以後可能會遇到很多麻煩,要是你願意,便去幫幫他。”
朝青秋是誰,劍仙?
他的朋友是誰,自然也該是滄海的大人物才行啊。
可是那人卻是劍士,這世間還有第二位劍仙嗎?
老野修有些摸不着頭腦,因此便沒有說話,只是心生疑惑。
孩子只是認真的把那個名字記下,認真說道:“我會的。”
朝青秋有些開心,於是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有一股劍氣,隱秘至極的從天靈蓋而入,然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開心的說道:“趙大寶!”
朝青秋微微一笑,“是個好名字。”
老野修則是苦笑不已。
這位劍仙怎麼和傳說中的那位,一點都不一樣啊。
——
在蘇夜在那座山村之後,便離開了那座榆黃國,到了陳國邊境的一座小鎮上。
當年魔教教主林紅燭消失多年再度出現在世人眼中的時候,也就是在這陳國邊境,只是這座名爲生財這麼個俗氣名字的小鎮,卻不是當年那個地方。
蘇夜腰間別着一卷書,從榆黃國而來,不是爲了別的什麼事情,自然也還是爲了見林紅燭。
林紅燭從妖土南下返回山河,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但是對於這位魔教教主的行蹤還真沒有多少人知曉。
至少很多人是不夠資格知道的。
蘇夜知道,學宮的人也知道。
林紅燭這位魔教餘孽,有很多人都想着他死,學宮裡的人卻是站了多數,當年絞滅魔教,雖然是周宣策爲首,但實際上有很多人都參與其中,學宮裡關係錯綜複雜,很多事情,說不清楚。
蘇夜雖然是學宮掌教,但並未完全掌握學宮,因此這趟林紅燭前往陳國邊境,還是遭受了很多埋伏,只是妖土一行,林紅燭境界大漲,比起之前又要勝過不少,因此當蘇夜見到這位魔教教主的時候,正好是看着一位境界在春秋境的學宮夫子被林紅燭一掌擊斃。
屍體就這樣癱倒在林紅燭對面。
林紅燭身側還站着一位小狐妖。
蘇夜沒有去看那位早已經閉關多年,不曾出現在學宮視線中的夫子,只是看着林紅燭說道:“你的性子還真的有些直接。”
他說的是直接,不是怪,便能說明很多東西。
喜怒無常殺人如麻這種一些形容詞,一向是用來形容邪道高手的,但實際上用在林紅燭身上,算不上準確,只是因此便說他不喜歡殺人,不會殺人,便真的有些想當然了。
林紅燭平靜的看着蘇夜,直白道:“我不是你,沒有那麼好的性子陪他講道理,他要出手取我性命,我就要他的命。”
蘇夜哦了一聲,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女子,然後開門見山說道:“見到他了?”
林紅燭毫無隱瞞,“過程有些曲折,但最後還算是見到了,就在青天城的城頭下,當時朝青秋在出劍斬天。”
朝青秋出劍斬天這件事這些日子早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說是這位劍仙的劍道頂峰造極,已經達到了隨時都可以離開人間的境界,反正讓人覺得很有意思。
蘇夜無奈道:“他說了什麼。”
“有教無類。”
這是王富貴對林紅燭說的話,很是簡單,也很是直白,更是簡短,反正就只有四個字而已。
蘇夜苦笑道:“我就知道他喜歡打機鋒,我倒是該問問他何時踏足滄海纔對。”
林紅燭看了蘇夜一眼,沒有說話,當今山河之中,登樓境的修士自然是不止一位,但在這許多登樓境修士之中,最接近滄海的自然便是觀主樑亦,餘下便是他學宮掌教蘇夜和他這位魔教教主,要是說還有旁人,境界離着他們可能都還有些遠。
可在妖土一戰,林紅燭看了那位名字算是不出彩,但境界極爲深厚的讀書人,竟然是一人面對兩位登樓境修士都不見得落入了下風。
林紅燭自認要是王富貴朝着他對手,他沒有半分勝算。
那位或許比觀主樑亦也不遑多讓。
蘇夜平靜道:“當時他尚未離開學宮的時候,便已經是極爲厲害了,若是他在,或許現在的學宮掌教是他。”
林紅燭平靜道:“你、他、還有一個李昌谷,你們三人,若是都還在學宮,現如今山河裡的形勢,應當要變一變纔是。”
蘇夜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現如今的山河,佛教退到了西方佛土,儒教和道教兩教把持山河,道教已經力壓儒教數百年之久,除去因爲在聖人的數量上佔優之外,還因爲這些生活在山河裡的修士中,仍舊是道教的出彩修士多得多。
其實若不是學宮做出那些噁心的事情,現如今學宮擁有李昌谷,王富貴和蘇夜三人,即便不能改變儒教的劣勢,也能改變許多。
蘇夜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林紅燭平靜說道:“往後這個人間可曾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詢問蘇夜,便是最爲簡單的方法,他畢竟是一位學宮掌教,是儒教在人間的代表,他知道的比林紅燭這個孤家寡人要多得多。
蘇夜想了想,“之後很多人要殺那個年輕人算不算?”
林紅燭冷笑道:“果然一貫如此,還是改變不了。”
蘇夜皺眉道:“所以我要掃清學宮才這麼難。”
林紅燭一挑眉,“現在有眉目了?”
蘇夜說道:“是有些了,但是還有件事,還想着麻煩你去做一做。”
林紅燭神情不變,詢問道:“何事?”
林紅燭和學宮無仇,只和那些對他有敵意的讀書人有仇,林紅燭和蘇夜無仇,只和那些腐朽的規矩有仇。
蘇夜說道:“這件事有些難,或許要把性命都搭上。”
林紅燭嘆了口氣,第一次認真的看着蘇夜。
蘇夜充滿歉意的說道:“或許這個條件有些過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答應。”
林紅燭搖頭道:“我不是學宮的讀書人。”
蘇夜說道:“但你是個讀書人。”
林紅燭笑道:“我還是個魔頭。”
蘇夜不說話了。
林紅燭看着他,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道:“拋開一切可以說的,我只是不太相信你。”
蘇夜想了想,覺得還是這個理,自己要做的這件事,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做成的事情,既然如此,自然也就不能奢求有人能夠支持他,並且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站在他身後。
即便是一定能成,那麼旁人又有什麼義務去做他蘇夜想做成的事情。
只是林紅燭又說道:“到了現在,我忽然又覺得,你蘇夜雖然是個傻子,但沒有那麼傻,所以我也願意陪你這個傻子做點事情。”
蘇夜會心一笑,然後說道:“攜手渡滄海?”
林紅燭生硬道:“我沒有這個想法。”
蘇夜哈哈大笑,看着林紅燭身邊的那個小狐妖,笑意不減。
有佳人在側的林紅燭,到底還是個很有意思的傢伙。
——
陳國最爲出彩的景物是那座位於飛仙峰上的萬寶閣,只是景色出彩也好,只是旁人如何上得去那個地方,就連自恃武道修爲高深的江湖武夫再去往那座飛仙峰的時候,都要萬分小心,稍有不慎便要出事。
可是誰也沒有想過,就是這樣一座可稱天險的飛仙峰,在數年前的某日,竟然是有一個普通人登上來了。
而且還帶着一名女子。
說這兩人是普通人,其實不太準確,畢竟從身份上而言,兩位的身份都真不算低。
但真要說起來,這兩人還真的是並無半點武道修爲的普通人而已。
其中一位,體魄只怕比起來那女子也不會強到哪裡去。
可就是這樣的兩人,還當真是登上了這座險峰,並且在數年前還第一次並肩坐在了萬寶閣裡看着日出。
萬寶閣是某位出彩的讀書人所建造的一座閣樓,裡面有許多書,但都不算是什麼罕見的東西,可總有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某個人當初隨意寫就的東西,或是疾世憤俗的文章,或是什麼出彩的詩稿,或是什麼對於境界的感悟。
寫就的東西留下之後,不見得能夠幫到誰,但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說不定真會幫到誰。
那個在陳國封號是齊王的男人,當年被說成是陳國第一美男子,而他的王妃,那位齊王妃正好也就是陳國第一美人,這兩人的結合,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後來因爲某些事情,讓兩人並未成爲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在某些事情之後,才總算是做到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於是他們離開淮陽城,來到飛仙峰,並且就在這裡做了下來。
齊王妃本來就早已經捨棄要自己的夫君成爲什麼的想法,只想在這輩子跟着他一起老去,然後死亡,便已經足以,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今天。
那位身形消瘦的齊王,坐在萬寶閣翻着一本某人寫就的東西,忽然靈府裡便生出了一道氣機,忽然便重新成爲了一個修士。
這讓齊王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齊王妃更是不知所以。
齊王看着齊王妃鬢角生出的鬢角,柔聲道:“你受苦了。”
齊王妃微笑道:“不苦。”
齊王站起身來,平靜道:“走吧,我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
齊王妃一怔,但還是笑道:“好。”
之後齊王妃便準備去收拾些東西,可誰也沒有想到,齊王只是默默抱起齊王妃,笑道:“這一次用飛的。”
齊王妃神情怪異,“說什麼胡話。”
齊王不言不語,只是抱着齊王妃,縱身便掠下飛仙峰。
原來山河猶在,他還是當初那般有着絕世風采。
——
回到白魚鎮的時候纔是深冬光景,李扶搖在這裡耐心等到了初春光景,也未碰見什麼要對他出手的人,只是在這段時日,除去和葉笙歌探討了修行上的問題,還和顧緣和宋沛到處走了走。
白魚鎮位於周國西南,本該是個沒有什麼山妖精怪的地方,可不知道爲什麼,這數年之後,還多出來不少,這些山妖精怪盤踞在深山之中,對往來客商以及旅客出手,吸取精氣,還十分精明,每每都是做成那種意外假象,當地官府並未在意,只是告誡行人山路難行罷了。
李扶搖閒來無事,顧緣也覺得無趣,兩人略微一合計便決定去深山打獵。
宋沛雖然才踏足修行,境界不高,但看着師姐顧緣對李扶搖的熱絡,便覺得有些不太喜歡,一想着這兩人要單獨相處,便說要跟着一起。
顧緣本來便沒有什麼多的心思,見到小師弟也有想法,便答應下來,於是一行三人便行走了羣山之中。
白魚鎮周圍的山林,都沒有什麼名字,估計即便是官府那邊也懶得管,只是會有一條山道通往別處,既然是要引誘那些山妖出手,李扶搖便隱去一身劍氣,顧緣拿出法器遮掩自己和宋沛的氣機,一行三人,李扶搖背了一方劍匣,用布條包裹,看着像是個琴師,顧緣什麼都沒帶,拿着果脯,像是富家小姐,至於宋沛還是揹着那個書箱,只是年紀尚小,不像是個要去往京城參加科舉的書生,反倒是有些像是書童。
雖然周國境內多是男子讀書,但偶有大戶人家爲自家閨女配備書童,也不算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三人同行,行走在山道上,宋沛走在最後,李扶搖走在顧緣身後,三人弄出以顧緣爲尊的假象。
從最開始在白魚鎮見到李扶搖開始,顧緣便一直扭着李扶搖問了許多他這一趟遠遊的事情,從去往少樑城到之後的洛陽城,再到最後的妖土,以及這一路回來,反正是該問的都問了。
她身在學宮,想要出門一次都極爲不容易,更不能像是李扶搖這樣,動輒便要行過這般多的路,因此自然而然便是會很嚮往,便多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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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沛對於自己師姐口中的這位未來劍仙,原本便見過,那個時候是在一間廢棄的小屋裡,當時先生和另外一個讀書人說了許多,他也就和李扶搖多聊了一會兒,但說是要如何瞭解,其實也說不上,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發現李扶搖其實還是個好人,便覺得自己有些嫉妒他,有些不太好,這兩日已經完全放下了,對李扶搖,再無半點隔閡。
三教對劍士的態度,在他們兩人身上,完全是體現不出來。
行至半山腰,顧緣張口問道:“李扶搖,你在青天城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一路南下就真的這麼簡單,不是那位大妖護着你?”
李扶搖苦笑道:“或許有,只是我境界低微,沒有看出來。”
顧緣對於李扶搖的這個問題明顯不太滿意,皺了皺眉頭之後,又不曉得從何開口,就吃了幾塊果脯,宋沛才問道:“李大哥,你真的能御劍飛行?”
李扶搖點頭說道:“這都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等到你以後境界高出一些,自然也能御空了,只是無劍,不能御空太久罷了,要是有法器,那另說。還有要是境界足夠高深,自然也可以不用在乎這些。”
宋沛哦了一聲,對於這個說法,還算是比較滿意。
他入學宮之後,其實對修行這件事還是沒有太大的想法,還是想着好好讀書,只是師姐顧緣前些時日一直說修行是大事,他才硬着頭皮跟着先生們的一起打坐悟道。
只是師姐這個人,之前說修行,後來又說練劍,讓宋沛都有些無奈。
只是無奈歸無奈,宋沛還是不怨他的。
不過宋沛對練劍真的沒有多少興趣,這碰到了李扶搖之後,也都還沒有表露出來半點想要學劍的心思,這讓顧緣好幾次對宋沛暗示,宋沛都假裝沒有看出來師姐的意思。
宋沛想着,自己師姐這個性子,以後要是真有自己設想的那一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李扶搖走的路多了,又要比顧緣和宋沛都要大一些,自然是看出宋沛自己的想法,他想了想,卻沒有直接提出,而是說起來之前和宋沛的相遇,當時他哪裡知道那兩位讀書人,一位是學宮掌教,一位是魔教教主。
這可是兩位登樓境。
只是現如今,別說登樓,就連朝青秋他都已經見過了,早已經見怪不怪,只是與學宮掌教蘇夜的一面之緣,李扶搖倒是還覺得這位學宮掌教其實不差的,只是學宮裡顯得有些烏煙瘴氣。
李扶搖愛憎分明,自然不會因爲學宮的某些人做出的事情,而怪到掌教蘇夜身上去,世間有很多事情說不清楚,可是李扶搖覺得這一件,完全是能夠說清楚的。
談過了這些事情,李扶搖便刻意放緩腳步,等顧緣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才拍了拍宋沛的肩膀,低聲問道:“對你師姐,有什麼想法?”
宋沛臉頰瞬間變紅,低聲道:“李大哥,你可不能胡說。”
李扶搖低聲說道:“胡不胡說你自己掂量,你要是沒有想法,就當我說的是屁話,要是有想法,我倒是有些方法。”
宋沛看着李扶搖,怔怔出神,片刻之後便搖頭道:“沒有那麼回事。”
李扶搖哦了一聲,似乎是自言自語說道:“原來是我看錯了。”
說完之後李扶搖便想着往前面走去,想着要趕上顧緣的步伐。
宋沛拉着他的袖子,忽然很低聲的說道:“李大哥,即便沒有那麼回事,也說說怎麼追女子唄。”
這個傢伙,倒是有些門道。
李扶搖一本正經的說道:“既然你沒有這個想法,知道這些東西做什麼?”
宋沛聲如蚊蠅,“那以後可以用嘛。”
李扶搖不再打趣宋沛,而是笑着說道:“要追女子,你至少就得知道那女子的愛好纔是,就拿你師姐來說,你不得知道她喜歡吃點啥,喜歡點啥……”
宋沛摸着腦袋,有些無辜的說道:“師姐啊,喜歡吃果脯,喜歡啥,喜歡練劍啊!”
宋沛說道:“李大哥,要不然你教我練劍吧?”
李扶搖皺了皺眉頭,隨即笑道:“你還說你不喜歡你師姐?”
宋沛一把捂住嘴吧,低聲懇求道:“李大哥不要告訴師姐。”
李扶搖看着這傢伙,點了頭之後說道:“你呀,要是你師姐喜歡練劍的,你就要去練劍,要是你師姐喜歡妖修,你也要變成妖修,變得去嗎?”
宋沛問道:“那怎麼辦?”
李扶搖說道:“其實我說的那件事,是讓你記住而已,要是你師姐真喜歡你,你會不會劍術有什麼關係,你有沒有學問有什麼關係?”
宋沛嘿嘿一笑,“既然這樣,就等着師姐來喜歡我,不行吧?”
李扶搖說道:“天底下沒有什麼理所應當的事情,自然也沒有女子理所應當的喜歡,所以即便有朝一日你師姐喜歡你,你也不要當成什麼理所應當的事情,反倒是更要去憐惜她,多珍惜來之不易的東西,當然,反之亦然。”
宋沛哦了一聲,對於沒有什麼理所應當這件事,他算是第二次聽到了,第一次自然是他的那位先生告訴他的道理,只是宋沛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道理會變成男女之間也是這樣。
不過他覺得挺有道理,便在腦海裡記下了。
李扶搖知道宋沛是蘇夜的學生,知道可能以後這個少年很有可能成爲某個極有學問的讀書人,會成爲世間都頂出名的修士,但即便是這樣,李扶搖都覺得今天說的這些話大概是沒有錯的。
李扶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笑道:“喜歡一個女子,總得告訴她,不然有一天她被某個男子搶走了,你都不知道,不過這種事情,時機很重要,你自己把握吧。”
宋沛哦了一聲,原本是想說些什麼的,可隨即愁眉苦臉的說道:“李大哥,師姐不見了!”
李扶搖擡起頭,才發現顧緣真的不見了,之前他和宋沛聊了這麼些,一直都沒有關注走在前面的顧緣,現在擡頭一看,顧緣已經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李扶搖想了想,將劍匣裡的劍十九取出,以心神御劍而去。
宋沛站在原地,說道:“原來你真的會御劍啊!”
……
……
山林之中,說是山妖橫行,爲禍一方,但實際上一座山能有一位挑大樑的山妖便已經是幸事,本來山河這邊的妖修便少,能夠成氣候的更少。
像是在這種不算是太過深山老林的地方,能有上那麼一位便已經是不少了。
可誰知道這裡卻是一共有兩位。
其中一位便是經常爲了吸取凡人精血而常常出沒的山妖,修行已經有數十年,境界算是不低,只是並非從一開始便來到這邊而已,另外一位則是一位潛修在此很多年的“原住民”兩人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那位吸取凡人的山妖修爲暴漲之後,這位原住民的地盤便越來越少。
直到今日,他也就只能龜縮到一片寒潭之中了。
作爲一條魚妖,本來便該是在江河之中才對,可他嫌那個地方太吵,才選了這麼深山老林裡的一片寒潭作爲棲身之處,但誰想到,他在這裡待了數十年都還是安靜的一個人而已,卻偏偏在這數年前遇上了另外一位山妖。
他是魚妖,對方卻偏偏是一隻貓。
世俗間的貓喜歡吃魚,卻是不能下水,這成爲了妖修的貓,要想吃魚,還真的有些辦法,兩方既然是天敵,那隻貓妖便一直想要吃掉這條魚。
只不過兩方都是妖修,最開始境界差距不大,還真拿那條魚妖沒有辦法,等到後面境界暴漲之後,他又常常龜縮在寒潭當中,讓那隻貓妖還是無可奈何。
即便是成爲了妖,但還是有些天性無法抹去。
就如同那隻貓不敢下水一樣。
今日趁着那隻貓下山去了,魚妖這才從寒潭出來,化作人形,就坐在潭邊發呆。
可片刻之後便聽見有個少女大喊大叫,“你怎麼不穿衣服?”
魚妖回過頭,在遠處發現一個拿着一包果脯的少女,這才低頭一看,原來是真沒有穿衣服,趕緊便跳下了潭中。
只露出一個腦袋。
他看着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少女,好心提醒道:“這山上有妖,是吃人的,你趕快走,要是遲了,就跑不了了。”
少女先是遮住眼睛,後來看到這條魚妖跳進水裡之後,才說道:“你不就是條魚妖嗎?”
魚妖氣勢有些弱,片刻之後才說道:“我不吃人的。”
少女大大方方的往前走了好幾步,來到潭邊,笑着問道:“你是條魚妖,這山上還有什麼妖?”
說完這句話,少女還補充道:“要吃人的那種。”
魚妖看着這個少女,哭喪着說道:“你快走吧,要是等會兒被那隻貓妖看見,我救不了你的,看着你被撕成兩半,然後被吃掉腦袋,五臟六腑全部都被吞到肚子裡,那種光景……”
其實山妖吸人精血,遠沒有這麼恐怖,只是魚妖想要嚇走少女,故意編出來的瞎話罷了。
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誰想到他說着這些話,那個小姑娘竟然笑了。
少女看着魚妖笑道:“原來是還有一隻貓妖。”
“貓吃魚,我看那隻妖最想的是把你這樣吃掉啊。”
魚妖臉色難看,要是被那隻貓這樣抓到,不說別的,肯定是要把他這樣吃掉的,真是一點都不剩,天性如此。
這是世間的規律。
只是隨着境界的提升,會有些改變罷了。
少女坐在潭邊的石頭上,笑着問道:“貓妖吃人,你吃過沒有?”
魚妖搖頭,“我纔不吃人,吃了人要招惹禍端,我一個人安安靜靜修行,纔不願意招惹什麼其餘的事情。”
少女哦了一聲,笑道:“那麼這樣說來,你還是一隻好妖了?”
魚妖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卻是平靜的說道:“這個世道哪裡有什麼好妖壞妖,要是被那些修士發現了,大概就是不問而殺唄,山河這邊妖修活着很難的,但是妖土那邊,也沒有那麼容易,活着一直都是一件難事。”
少女不願意去聽這些,只是笑着說道:“那隻貓肯定做了不少壞事,我就是來找他的。”
魚妖驚疑道:“你是修士。”
少女反問道:“看着不像?”
魚妖點點頭,“真的不太像。”
少女嘆了口氣,“那要什麼樣的纔像是修士呢,長得凶神惡煞,動輒便要拿你們這些妖修的性命,少言寡語,然後不可一世的纔是修士?”
魚妖點點頭,“大概就是這樣了。”
少女呸了一聲,“要真想這樣纔怪了。”
魚妖有些愕然,雖說他修行的數十年,但實際上還和十幾歲的少年沒有什麼區別,他看着少女說道:“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的修士了。”
少女反問道:“那你還見過其他修士?”
魚妖一本正經的說道:“沒有,就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