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霸天徘徊在舒望蘇的營帳附近,想着該如何進去找楚南好,卻先遇到了一個人——樓木。
他坐在輪椅上慢悠悠的朝她過來,一副就是爲她而來的樣子,望着她笑眯眯的開口便道:“夜將軍是來找楚南,還是三殿下?”
龍霸天對這個樓木印象不太好,看着一副弱不禁風的小白臉,但心思讓人看不透,說投降他是第一個,帶領機甲隊殺出宮他也是第一個。
便皺了皺眉道:“滾。”
樓木噗呲笑了,低下細長的睫毛道:“你果然還是從前的脾氣,再怎麼重生換身體,脾性還是變不了。”
龍霸天一挑眉,知道他是故意而來,有備而來,是想告訴她點什麼,便順着問:“你知道多少?”
他也毫不隱瞞,毫不遲疑的道:“比楚南多,比你想象中多。”
“你從前和我很親近?”龍霸天懷疑的蹙眉看他,她不記得有這麼個人的存在。
樓木笑着道:“不,我在你的從前裡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你不會記得我。”
“那你從何得知這麼多?”龍霸天問。
他一擡眼,又小又秀氣的臉上滿是奇特的笑容,“因爲你於我而言很重要,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敵人,更是我不能企及的目標,隔着千山萬水你的每個消息我都不願意錯過。”
他的眼神盯着她,讓龍霸天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一直以來有個人都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一般,有點變態。
“我讓你很不舒服嗎?”樓木依舊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笑道:“要是你知道我曾經差一點與你交|合你會更不舒服吧?”
龍霸天抖了一抖,驚訝道:“我曾經想睡過你??”
樓木笑了,“你怎麼會這麼沒有眼光呢?是我想,我想與你交合,並且現在非常後悔當初一時膽怯沒有與你交合。”
龍霸天眼皮直跳,“爲何?”
“因爲你是純陽啊。”樓木理所當然的道:“你是天之霸者,我需要強者的扶持,我喜歡強者。”他頗爲惋惜的道:“當初你來到機甲營,我是第一個知道你是女人,並且是個純陽,我們有許多共處一室的機會,曾經你就睡在我的眼前,只要我再大膽一點,現在你的匹配純陰就是我了。”
“你是純陰?”龍霸天驚訝至極,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也沒有那股味道……
“我是後天純陰。”樓木道:“與那個溫玉一樣,從小用藥物強行改變了體質。”他嘆了口氣,“我吃了很多苦,爲了我的母親,爲了我父親的家族重興,從小的目標便是追逐強者,依附強者,可惜我錯過了你。”
龍霸天聽的一頭霧水,“重興家族該成爲強者,怎麼變成了靠你成爲純陰之體追逐強者?”
“因爲我成爲不了強者。”樓木心平氣和的道:“所以我只能靠純陰之身去吸引強者,依附強者。”他笑了笑,“只要把自己送給強者就好了,這可比成爲強者容易的多。”
龍霸天擰住了眉頭,她當然知道樓木的意思,純陰的體質天生讓人難以抵抗,把自己作爲誘餌依附強者這種噁心的行徑令她鄙夷,“這是你的事,老子不想知道。”
樓木低頭笑了笑,“是了,我的這些噁心事你怎麼會感興趣呢。”再擡起頭,道:“那來說說你想知道的事吧,關於你還是沈嬌時的事。”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龍霸天打斷他問:“想要什麼?”
樓木歪頭看着她道:“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在向你示好,我願意爲你所用,助你達成所有心願。”
龍霸天還是想不明白,“你的家族應該在大巽吧?我身在昭南,你歸順與我,並不如乖乖的跟着舒望蘇來的有好處。”
他笑了笑,“不,那只是眼前。”他擡頭,一雙眼寫滿了野心,道:“舒望蘇是你的,將來這天下也是你的,我只追隨強者。”
龍霸天看着他,伸手抓着他的肩膀將他提起放在紅羽背上,一聲令下帶着他直飛入空,回了昭南。
溫玉早在宮中等着,龍霸天帶着樓木回去,讓溫玉一同,將從前身爲沈嬌事的事情從頭到尾問了清楚。
那些過去又長又奇妙,從天光微亮講到暮色四合才慢慢講完,從頭到尾龍霸天一言不發的看着樓木。
樓木講講聽聽,在講完時吐出一口氣,問她:“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龍霸天搖頭讓人帶他下去。
大殿裡一靜下來,溫玉便有些不安,龍霸天一直鎖着眉頭坐在那裡不講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沒敢開口,在她身側做了半天,她忽然問道:“他說的可是實話?”
溫玉被她突兀的開口嚇的心頭一跳,道:“是,並無隱瞞也都是實情。”想了想又道:“我先前調查過他的身世,他乃大巽樓家的庶子,樓家本是機械大族,世代重臣,十分的鼎盛,但在您得大巽江山時,不太看重機械,後來舒鬱重奪大巽,也就是他祖父那一代,技藝大減,再到他父親這一代大部分技藝已經失傳,家族也落魄下來,所以他的父親一直想重振樓氏,處心積慮的從小培養他,將他送入了機甲營。”
龍霸天沒應聲,他看了龍霸天一眼便也沒有再講下去,就那麼靜靜的坐了半天。
龍霸天忽然道:“你下去休息吧。”
溫玉看她,她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不放心的道:“我陪大人坐一坐。”
“下去。”龍霸天道。
他再想說什麼卻不敢多言,便起身行禮退出了大殿,在殿門口仍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大殿裡燃滿了燈火,龍霸天一人坐在那裡閉着眼睛仰靠在了椅背中,手中裝滿小方牌的錦囊垂在了地上。
她將那些過往又經歷了一遍,舒鬱,舒望蘇……她走到這一步幾乎將所有事情都走到了絕路,溫玉有些擔心她……想不開。
便偷偷叫來一名守衛守在殿外,龍霸天有任何舉動都即刻像他稟報。
這一夜他也不敢安眠,先去差人請了巫咸國的星翼來,要問清楚關於五臟六腑都被挖出如何復活,又去看過西洲西陵,將兵馬安頓好,這纔回房躺了一會兒,卻如何也睡不着,他看窗外彎月,想起幼年時在藥浴中度過的每個夜晚。
從幾歲開始?五歲還是六歲?他被夜重明從滿是死人的瘟疫村裡抱起來,帶回巫咸國。
那時他病的奄奄一息,只記得夜重明問他,願意不願意把命交給他?
他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回來後才知道原來夜重明要用他來製造純陰之體,那時還有許多孩子,但漸漸有些孩子受不了死的死,逃的逃,就餘下他和阿藍。
夜重明也從不去將那些逃走的孩子追回來,他有次忍不住問他爲什麼。
他無所謂的道:“他們不願意就算了,我要送給阿真一個真心實意,心甘情願愛她的。”
說起來他該有些恨夜重明的,從小到大那些泡藥浴的日日夜夜痛苦的他幾次忍不下去,但他卻從未想過要逃,也不恨夜重明。
因爲他問過自己,願不願意。
他是願意的。
他像是無依的草芥,被夜重明撿起,救下來,那些痛苦的日日夜夜只要夜重明抱一抱他,同他說兩句話,他便覺得甘之如飴。
夜重明是他生存的明燈,他死在瘟疫村,那之後活下來的就是夜重明需要的溫玉,他爲他而生存。
可如今……
夜重明若是真的死了……他該如何生存?
他看着茫茫的夜色像看着他茫茫的以後,從天黑看到有濛濛的光亮起來,他再睡不着的起身,梳洗之後去了安放夜重明五臟六腑的冰室。
夜重明是不會死的,一定不會。
他推開冰室的門,看到了龍霸天,先是一愣,隨後忙上前道:“大人怎麼在這兒?”守衛怎麼沒來稟報。
龍霸天站在白玉匣子旁,聽到聲音便回過頭來。
她換了利落的男裝,黑髮高束,臉上有些憔悴,卻並無別的神色,看到溫玉急急走過來,淡淡的道:“睡不着來看看小夜子。”
溫玉過去偷偷觀察她的神色,除了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她神色平淡,並無異樣,“大人……可還好?”他試探性的問。
龍霸天詫異的看他,“我很好啊。”
“當真?”溫玉脫口而出,隨口忙道:“我只是……怕大人過於神傷。”
龍霸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昨夜我確實有些傷神,一下子知道太多了得消化消化。”
“那現在呢?”溫玉看她的表情,看不出什麼來。
她道:“消化完了。”
溫玉一愣,就這樣完了?
龍霸天看他一眼笑了,“往事不可追,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便是了。”
溫玉看她,是說舒鬱的仇和舒望蘇的恩?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救小夜子。”龍霸天道:“等天亮後我會先去舒望蘇那裡,你將昭南事務處理好,派人去巫咸國請星翼來,就說我要他速速來。”
“昨夜已吩咐人去請了。”溫玉道:“昭南事務大人不必操心,溫玉會處理好再想大人一一稟報。”
龍霸天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很放心你。”合上白玉匣子要出冰室。
“大人。”溫玉忽然叫住她。
“恩?”她回過頭來看溫玉。
溫玉終是忍不住問:“義父……真的有救嗎?”
“當然。”龍霸天幾乎毫不猶豫道:“他不會死,他怎麼會死。”
溫玉便不再問什麼。
將龍霸天送出宮,溫玉找來昨夜派去守着龍霸天的守衛問她昨夜可有異樣。
守衛猶豫道:“夜將軍就一直坐在那裡,沒動也沒說話,後來……好像睡着了,不過沒一會兒她叫了一聲醒了,坐在那裡捂着臉好像哭了一會兒,好像又沒哭,屬下也沒太看清……”
“她叫什麼?”溫玉蹙眉問。
守衛道:“叫了一聲……小夜子?說了一句不怕,好像是。”
小夜子,不怕。
溫玉揮手讓他下去,慢慢走回冰室,看着那白玉匣子裡緩慢跳動的心臟,喃喃道:“義父,大人讓您不要怕,不要害怕,她會救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