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相信我
故事雖然簡短,只是兩期報紙便已連載結束,但是勝在情節曲折引人入勝,尤其是最後梁祝化蝶飛舞的極致浪漫,一下就讓新娘沉浸進去。
只是等到房間安靜下來之後,新娘卻神情低落下去。
明日就要嫁給一個年歲可以做自己父親的陌生人,相比較之下,她寧願如故事一樣化作蝴蝶追尋自由。
可惜美好只存在於虛妄之中,現實困頓痛苦的巨大引力卻讓人無法掙脫。
蔡文姬足夠敏感,可以感受到眼前新娘那種低落和哀傷的情緒,她似乎可以預見到,新娘會再度上演如投河自盡這般故事,而且下一次,或許對方就不會再給別人救自己的機會了。
這讓蔡文姬有所感悟,思想的革新確實足夠痛苦,如果眼前的新娘沒有接受過基礎教育,沒有吸收過自然教那開明飛躍的理念,或許她就不會因爲當下的事情尋死覓活了,逆來順受反而是更有可能的事情。
明白太多其實是讓人痛苦的事情,無知愚昧倒是可以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活下去。
“這故事真好,他們縱然化蝶,也比活着但分離更加快樂吧。”新娘望向窗外,喃喃自語起來。
蔡文姬心中一嘆,從懷中取出兩份報紙,然後擺放在新娘的妝臺上:“這是玄夏近來發行的報紙一物,《梁祝》故事便是在這上面連載,而它的作者是國相。”
國相!
這兩個字終於是讓新娘從悲哀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從她微微張開的嘴巴可以看得出吃驚的情緒。
那個男人,實則是玄夏全民的共同偶像,這當中當然也包括眼前的新娘,任何東西只要和那個男人有一點關係,都可以讓玄夏百姓另眼相看。
知道這個故事出自那個男人之手後,新娘沉默許久,心裡莫名有些感動。
她能感受到一些那個男人在這個故事中想要傳達的東西,這確實是那個男人會寫出來的故事,可惜這世上只會有一個“他”而已
蔡文姬再道:“國相在告訴天下女子,應該如祝英臺一樣去追尋自我和抗爭命運,所以你沒有錯。”
新娘的身體猛地一震,這句話就如同一股勁風,突然給了她注入了力量。
自己沒有做錯,自己就應該這麼抗爭。
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在黑暗之中掙扎,遠處的道路有一個年輕的身影在散發光芒指引着道路。
那個男人已經告訴了天下女子應該怎麼做,他就是自己最堅強的後盾。
原來,自己並不孤單!
一瞬間,新娘的臉龐就滑落兩行清淚。
蔡文姬溫柔的爲新娘拭去眼淚,隨後認真捧着她的臉龐:“抗爭是對的,但是不應該用生命做手段,如果你不怕的話,我可以幫你,這也是在幫以後千千萬萬的男女。”
說到這裡,蔡文姬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語氣也隨之嚴肅:“但這個事情要成功的話,必須要你也能站出來,而這需要巨大的勇氣,你有這個勇氣嗎?”
新娘怔了怔,雖然她不知道蔡文姬究竟要做什麼,但這一刻,她心裡沒有任何猶豫:“我連死都不怕了,不管什麼事我都可以面對。”
蔡文姬笑了笑:“相信我,我會救你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蔡文姬便轉身離去。
房間裡留下新娘孤獨的身影,只是在蔡文姬來過之後,她終於不如此前那般哀傷,而是多了幾分精神,眼中更是隱含幾分期待。
一直到不久后王父推門而入,她纔再度閉上眼睛,不聽不聞外界的一切。
王父顯然是心裡不太放心的,蔡文姬走後,他立刻就進來四處查看一番,只是除了桌上擺放着的兩份報紙還有一張曲譜,房間就沒有其他任何異樣。
最後來到女兒面前再度確認,看到繩子依然綁的結實,他才徹底放心下來。
如此,他就要轉身離開,但腳步剛剛邁出去,很快就收回來了。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看着閉着眼睛一臉沉默的女兒,最後只是長嘆一聲。
“不要怪我,我是爲你好,年齡大些算什麼,人家家境優渥,嫁過去你也不必吃苦了,等明天出嫁我就給伱解開繩子,你不要鬧騰,以後好生過日子就行。”
聽到這句話,女兒才猛地睜開眼,她看着自己的父親,莫名覺得有些可笑,最終只是冷笑一聲:“父親真的是爲我好嗎,還是爲了別人的重娉?你這不是嫁女兒,這是賣女兒!”
王父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下去,隨後就是一個巴掌打在女兒臉上。
女兒倒在牀榻,但仍是費力坐起,就那麼一言不發的看着王父。
氣氛極度窒息,王父似乎也被女兒目光盯的有些心虛,最後只是冷哼一聲摔門而出,隨後也傳來他的怒罵。
“狗屁學校淨教些亂七八糟的,如今連爹孃的話都不聽,早知道當初死都不該讓你讀書!” 從聲音之中,可以感受到王父惱怒的情緒。
但女兒反而笑了起來,她知道學校從來不教人忤逆父母,學校教的只有基礎的自然教理念而已,矛盾並不是表面上的形式,而是雙方思想上的巨大鴻溝。
只是這些東西,並不是自己那貪圖小利的父親可以明白的。
“大小姐,您真的要那麼做嗎?”
蔡伯駕駛着馬車,雖然路途顛簸會讓車廂裡的蔡文姬很不好受,但他還是不斷加快速度,因爲現在正是搶時間的時候。
他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歇,但心裡其實十分擔憂,因爲他知道蔡文姬現在要做的事情很不得了。
離經叛道的人往往都不被世人所喜,而蔡文姬現在要做的事情,某種程度上就是離經叛道,若只是發表個文章倒也還好,但要把事情鬧得那麼大,再想平息可就難了。
車廂的窗簾被拉開,蔡文姬平靜的看着外面走馬觀花的景象:“我已答應王家姑娘,自然不能食言,此事必須要做,不僅爲她,也爲天下男女。”
蔡伯嘆氣起來:“大小姐何必淌這渾水,以您的才學哪怕只是作詩作詞也能慢慢養出名氣,這也足夠讓您安穩生活了,但做這些事情,一個不好可要遭罪了!”
蔡文姬心如明鏡,她當然知道蔡伯說的並不誇張,其實只要願意,自己隨便寫點東西都可以應付報社需求,根本不必管這等事情。
而一旦選擇這麼做了,就不是那麼好收場了,畢竟這事往大了說,還關係到玄夏立國之教法,不可謂不重要。
表面上看這事不大不小,但其實極爲嚴肅,一個不小心,或許就要危及自己。
“蔡伯不必擔憂,我不會有事的。”
蔡文姬微微一笑如此迴應,有些事情蔡伯並不能理解,自己不必執着解釋。
許辰的《自然經》她並不是來到玄夏纔有所接觸,而是早在很多年前,就在父親蔡邕的書房見過,其中理念她早就知曉。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自然經》的理念其實十分開明,所以也沒有簡單把這些當做歪理邪說。
事實也確實如此,不論自己父親還是朝廷裡的博士,對《自然經》都有極高的評價。
只是理念終究只是理念,任何東西只有落在現實,才能真正發揮價值,儒法道能從百家之中脫穎而出,最重要因素在於他們都經過了社會實踐,而自然教顯然還缺少這重要的一環。
直到真正來了玄夏,蔡文姬親眼所見,才確信玄夏也在實踐自身之理念。
她現在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平民百姓的孩子也能在學舍吸收知識時候,自己心裡的那種感動。
尤其是在得知玄夏把這些都以律法的形式規定下來,她更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堅決。
知識,曾經都是貴族所壟斷的資源,這樣普遍性的開放教育,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
人人平等基本權利並非空泛的口號,玄夏的一切制度,都基於這兩條基本的理念在進行建設,這是一個全然不同於大漢的地方。
舊的秩序換來今日大漢的悲慘現狀,或許這片土地確實需要一場革新。
一路走來,蔡文姬看過太多的悽慘,世道黑暗的讓人絕望,而現在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個希望,玄夏就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陽,充滿了光和熱。
她固然可以依靠自身那些才華平穩安定的在玄夏渡過一生,但玄夏的光和熱讓她不甘於平靜,她更願意發揮自己的能力去做些什麼。
大漢第一才女,不應該只是做些擺弄琴音、賦詩作對的事情
當馬車的速度開始慢慢降低,蔡文姬的思緒也迴歸於腦海之中,蔡伯的提醒聲傳了過來,卻是已經到了京城。
如此一路入城,最終在薊縣的縣衙門前,馬車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
蔡文姬走下馬車,目光看向了縣衙之外的一面大鼓,然後默默往前走去。
而隨着她的逐步靠近,旁邊來往的行人不由得都投去異樣的眼神,然後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敲響鳴冤鼓,就代表着要向官府告案,好奇心一下就讓周邊人注意過來。
蔡文姬取下鼓槌,深吸一口氣敲了下去,隨後一聲巨響便在縣衙門口響起,而這個聲音響起之後,縣衙裡的人也都知道,有新案子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