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試探我們。”
“試探?”
高句麗的路況遠遠不如玄夏,即便是王城道路也並不平整,車廂也就隨着馬匹的行動左右搖晃,不過此時坐在車廂裡的兩個人卻沒有心情關心坐車感受了。
李正在王宮吃了閉門羹,出來之後便立即做出了判斷,而這個判斷讓他身邊的學生有些疑惑。
“這是壓力測試。”李正並沒有故作高深,而是與學生解釋起來:“這個時候避而不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高句麗王意圖藉此事測試我們的反應等級。”
學生這時候也若有所悟,但他還是皺起眉來:“可是,他測試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個時候,李正卻從車廂下邊拿出一把劍來,在出鞘之後,便用手帕慢慢地擦拭劍身,一股森寒的氣息瞬間激發而出。
學生不禁隨之打了個寒戰,他明顯感覺到這是殺氣。
在這種關頭,李正這樣的反應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位大使接下來的反應並不會怎麼柔和。
“高句麗王只是在觀察而已,如果此事我等反應輕微且朝廷並無援助的話,那他就會判斷此類之事不是我朝底線,而今後兩國交往的許多事情,我們的聲量就會變小,而且他們還會不斷的繼續試探,直到真的找到那條紅線爲止。”
說話之時,李正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學生卻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此時應對危機竟讓他產生一種沙場的感覺。
不過學生很快也就釋然,畢竟眼前這位大使那是跟隨黃巾隊伍一路走到今天,什麼兇險的場面他都見識過,這樣才能在這個時候仍然鎮定自若風輕雲淡。
而今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看來可能不得了,但在大使眼裡卻算不得什麼。
“他竟敢如此託大,就不怕激怒了我們?”雖然現在理清了思路,但是學生依然吃驚於衛宮的膽大,區區小國卻去試探宗主國的底線,這無異於刀尖上跳舞。
李正看了學生一眼,搖了搖頭:“如果局面真的開始變得危險,那這位高句麗王就會第一時間出來平息事端,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得罪一些權貴而已,不至於讓他一國之主都解決不了的地步。”
至此,衛宮的想法就被李正剖析的乾乾淨淨,學生也徹底恍然大悟。
有些事情雖然不是在明面上,但聰明人都是心知肚明,而且即便是彼此都知道底細,也只能繼續往前走去。
學生一時間有些苦惱,眼下局面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沉默一會兒之後,他道:“那我們該如何反應是好,高句麗王態度曖昧,我們如何與地頭蛇去較勁,畢竟此次涉事他國學生皆是本地權貴。”
李正淡淡道:“沒什麼不好辦的,壓力測試看似是對我們,其實也是對他,如果我們給的壓力足夠大,自然就可以逼他主動站出來,他要看看我方底線,那就告訴他此事就在玄夏底線之下!”
學生點頭沉吟起來,隨後道:“我雖來此留學不過一年,但也能感覺到高句麗內部其實也有相當一部分親近玄夏的羣體,大使若是主動運作的話,應該可以讓不少他們的出來發聲支持我方,不論如何此事是我方佔理,只要我們營造的聲勢足夠壯大,一定能把高句麗王逼得現身。”
聽到這番建議,李正也不由得頷首起來,對這學生更多了幾分欣賞。
但能從萬千之中脫穎而出被派遣留學,果然也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尤其是眼前這個還是留學生羣體之中的代表。
這些留學生雖然出身貧寒,但在玄夏的教育體系之下一樣不比所謂的精英士子要差。
事實上學生的判斷十分精準,如今的高句麗內部確實有相當大一部分親華派,這相當部分是由於文化上的仰慕,但更多的是利益所驅動。
他們有些人因爲經銷玄夏的產品賺的盆滿鉢滿,也有人在分潤玄夏在高句麗產業開發的利益,這讓他們具備直接吹捧和親近玄夏的動力,只有這樣才能讓更多人爲玄夏的商品買單,而他們作爲利益鏈條中的一環,也能因此而獲取巨大的財富。
沒有什麼比利益更能捆綁人心,在這種關頭,只要李正願意的話,確實可以鼓動相當一部分羣體給衛宮施壓。
這些依靠玄夏而獲利的羣體,在玄夏利益和權威受到挑戰的時候,甚至會比玄夏自己更加急切。
實際上,這並不是自然演變發生的局面,而是許辰早有預計的判斷,而且他還給了這個羣體一個十分精準的命名,即爲買辦羣體。
而今天許辰的判斷全部應驗,各小國和部族內部的買辦羣體,已經成爲他們自身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也是玄夏可以利用的一種強大工具。
而眼下這個學生就意識到這種工具了,只要李正願意,確實可以那麼去做,某種程度上衛宮的壓力測試,也是想試試這股買辦力量究竟有多大。
不過學生的建議雖好,但李正卻無意這麼去做,現在需要的是更簡單的破局方法。
“殺過人嗎?”馬車的腳步慢慢放緩,李正把利劍歸鞘,然後看向了學生。
學生一怔,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如實回答:“沒有殺過。”
李正隨後把劍塞入到學生的懷裡,又問:“怕死嗎?”
學生這時候終於意識到了些什麼,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認真的點了點頭:“怕死,但更怕丟了玄夏的臉面!”
“好,不愧我華夏男兒。”李正聞言,便哈哈大笑一聲,隨後拉開車廂的窗簾,往旁邊的一處小樓看去:“吾已有情報,他們那羣學生就在此處聚衆而歡,你若要爲死去同窗報仇,那就自己去手刃仇敵!”
學生忍不住長吸口氣,雖然他隱隱有所猜測,但真的聽到如此的時候,依然感覺十分震驚。
隨後,李正便跳下馬車,學生也跟隨而下,這時候他才猛地發現自己的同學們已經在此等候,十數個玄夏學生你看我我看你,那一張張略顯興奮和慌亂的臉龐,無疑說明他們都已經知曉自己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麼事情了。
李正環視一衆學生之後,只一揮手,立即就有人抱來一捆刀劍,衆多學生也各自沉默着取用兵器,這時候李正纔給他們做最後的動員。
“你們要記住,試探底線的行爲本身就是一種挑釁,而面對挑釁的時候就不必試圖尋求規則道理,唯有刀劍可以彰顯尊嚴!”
這時候,街道周邊的高句麗百姓已經發現這裡動靜不對,紛紛停下腳步遠遠看起熱鬧來,只要看到玄夏學生們個個手持刀劍的模樣,傻子也知道接下來必定是一場殘酷的搏殺。
按理來說,外面的人來自己的地盤放肆,這是本地人多半不能容忍的事情,但是此時圍觀的高句麗百姓在一陣交談議論之後,卻並沒有誰對李正他們產生敵視。
畢竟兩國學生械鬥死人這件事算是這王城極大的新聞了,這兩撥人都是高句麗一般百姓不敢招惹的存在,當然這個事件背後的緣由,他們也一樣知道。
諷刺的是,玄夏學生是爲了幫助高句麗百姓伸張正義而死的,反而是高句麗的學生在欺壓施虐百姓。
如今事態激化,這王城衆多底層百姓雖然做不了什麼,但人心何在卻也是十分明瞭的事情,甚至於還有不少人在爲玄夏學生暗地加好。
“既然高句麗王不想講道義,那跟他們講暴力,這樣總能讓他聽得懂話了!”
雖然在衆目睽睽之下,雖然身處於他人屋檐,但此時的李正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慌亂,作爲早年就參加黃巾大業的老資歷他經歷的太多,生死的場面早已算不得什麼,區區高句麗在他看來更是不值一提。
這樣的小國不要說與曹劉孫袁這樣的諸侯比較了,就算是早年的公孫瓚都能隨便收拾掉,而從諸侯亂戰之中一路殺穿的玄夏自然是更不必說。
玄夏願意講道義那是給諸國臉面,如果他們自己不要這點臉面,玄夏自然也不介意運用一下霸道之術,而作爲玄夏駐外大使的李正也有足夠的業務水平應付眼下的事端,該用雷霆手段的時候一點也不會含糊。
“敵人就在此地,你們可以進去了。”李正負手而立說出最後的一句話。
一羣玄夏學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是相視大笑起來,雖然明知接下來便是一場搏殺大戰,但他們卻沒有絲毫畏懼,只提起刀劍便陸續進入樓中。
緊接着,酒樓裡便傳來男女驚呼惶恐的叫喊聲音,可以想象裡面是怎樣的殺戮場面。
然而這樣的場面並沒有讓周邊的人羣驚恐,相反不少人甚至都爲此而歡呼,對王城的底層百姓而言,高句麗的權貴纔是直接迫害他們的存在,反而是玄夏給他們帶來了諸多好處。
玄夏的工廠給他們帶去生計,玄夏的商品改善了他們的生活,就連玄夏的學生,也願意爲他們伸張正義,這都是高句麗王庭給不了的
而這歡呼聲後面意味着的人心,也是李正敢於如此的一種倚仗。
如今的人心條件,只要玄夏願意,已經快要可以以義師王師姿態進入高句麗推翻王庭解放本地子民的地步,而不是陷入敵國子民汪洋大海的漫長鬥爭之中,這本就是玄夏擴張早就預謀好的路徑,只有如此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同化融合。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直接動手,也不過是還沒到完全成熟的時機,等到某一天諸國和諸部都已經出現這樣的人心條件,玄夏只需要稍作推動,自然能掀起一場各地開花的解放和內附風潮,那時候甚至於都不必動用刀兵就可以順滑的吞併周邊。
當然,這並不代表玄夏就真的會放棄武力手段,如今高句麗人心條件已經相對合適,其內部也有龐大的親華羣體,就算以武力征伐高句麗,也不會有太大的難度。
國力就是李正最大的倚仗,衛宮要玩壓力測試,那自己就給足壓力便是。
一場小小的搏殺其實不需要多久,大約過去一刻鐘的時間而已,一切就都結束了,當酒樓的門被推開時,走出來的是七八個渾身浴血的玄夏學生,而往樓裡看去,地上已經滿是鮮血和屍體。
“大使,我等懼已血恨.”學生走上前來,喘着氣咧嘴一笑。
李正只是粗略一數,就知這次搏殺中玄夏學生也死了幾人,他也只能拍了拍眼前學生,沉聲道:“你們沒有丟了玄夏的臉面,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衆多學生都是默然點頭,他們也明白這不是事情的結束,而是事情的開始。
在別人的地盤行兇,無疑是一種狂妄的挑釁,更不要說死去的人都是本地權貴子弟,他們可以想象接下來要來的必定是狂風驟雨,若是處理不當,別說他們這些學生,就是李正這個大使一樣有可能因泄憤而慘死。
現在就看高句麗到底有沒有膽子對他們進行報復了。
只是玄夏死去幾個學生,這或許還能算是不大不小的事件,但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樣不死不休的地步,雙方的矛盾已經沒有任何緩和,這就是天大的事情,李正覺得現在自己給的壓力,只怕就不是衛宮那麼好受的了。
“什麼,這個混蛋竟敢如此!”
王宮之中,當太監踉踉蹌蹌跑到衛宮面前稟告了剛剛送來的消息,衛宮一下就跌坐在王榻上,整個人一下就僵在那裡,眼睛瞪得如同銅鈴,神情滿是震驚和慌亂。
衛宮怎麼也沒有想到平時沉穩溫和的李正,轉頭就做出如此暴烈的舉動,竟然敢縱容玄夏學生肆意對本地權貴子弟行兇,這是真要把高句麗的天都給捅破了。
只要想想接下來這些權貴可能的反應,衛宮就是一陣頭皮發麻,即便他是國王,也不能忽視這些權貴聯合起來施加的壓力。
“殿下,下面的臣子已經把那些學生全都捉拿,就連漢使也一併抓住,如今就要送來王宮讓殿下定奪此事,只怕馬上就要到了,殿下需速速想好應對之法!”太監連忙提醒起來。
衛宮卻是猛地一拍案桌,震怒道:“這個瘋子當真欺我高句麗無人不成,如此作爲還有什麼好說的,孤定要將他碎屍萬段,那些學生也一樣全都該死!”
然而太監一聽這話,卻大驚起來,連忙勸阻:“殿下豈不聞漢使舊事,如此,欲亡高句麗乎?”
這句話就如同一盆冰水猛然從憤怒的衛宮頭上澆下,瞬間就讓他激動的情緒冷卻下去,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種極度的無奈和憋屈。
自己只是想試探一下而已,但反饋而來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這種壓力甚至可以使高句麗直接亡國
這一瞬間衛宮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該想些有的沒的,當時就該果斷處罰肇事者給玄夏一個交代纔對,那就沒有現在這麼多事了,如今事情鬧得太大,自己反而有些下不來臺。
衛宮知道,太監的話根本就不誇張。
此事到這種地步,若是自己不處理李正和其餘玄夏學生,那無異於徹底向玄夏下跪了,這個國王的威嚴也會徹底掃地,代價不可謂不大。
但若是要對李正他們下手的話,說不定就要上演大漢那消滅一個小國只需要消耗一個漢使的舊事了。
華夏雖然天命更易從大漢變成了玄夏,但漢人仍是漢人,衛宮不覺得玄夏對外的態度會比大漢軟弱多少,如今的溫和,也只是建立在諸國皆順從的前提之下。
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見識過與玄夏撕破臉會是什麼下場,自己要做這個第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