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黛玉正對鏡理妝,打算過會子去到如海上房,請他一塊兒去城外的寒山寺上香兼散淡散淡,就有白靈進來道:“回姑娘,才老爺打發人來,請姑娘過會子到正廳去,說是有要事兒要當衆宣佈,讓嬤嬤和咱們貼身伺候的丫頭也一塊兒去呢。”
黛玉不由奇道:“到究什麼要事兒,要如此大張旗鼓去廳裡說的?”
王嬤嬤一面替她系披風,一面笑道:“橫豎過會子去過便知道了。”說完命小丫頭子取過湯婆子上煨着的冰糖燕窩粥來黛玉吃畢,又服侍着漱了口,方簇擁着往正廳去了。
一時到得正廳,就見除過右側首位端坐着的如海以外,大皇子水澈與六皇子水溶亦赫然在座,彼時正分坐於正中央軟榻的兩側,像是在與如海談論公事兒一般。
黛玉正自驚疑緣何父親談論公事兒還要喚了自己來,不經意又瞧見離右側如海不遠處,賈璉亦在場,只不過在皇子和長輩面前,沒有他的座位罷了,因正掛着滿臉的驚喜、惶恐與諂媚笑容,定定的立在一旁。
幾步上前向水澈水溶欠身行了個禮,又淡淡的道了一句:“大皇子安好,六皇子安好。”後,黛玉也不待二人發話兒,便疾步行至瞭如海跟前兒,壓低聲音尊敬又不失親熱的道:“未知爹爹喚玉兒來所爲何事?”
如海同樣兒壓低聲音向她說了一句:“過會子不拘爹爹說什麼作什麼,你都不要說話兒,只聽着便好,有什麼疑問,事畢爹爹再爲你解答。”命她在自己右下首坐了,又命賈璉自己撿個位子坐了,方清了清嗓子,抱拳正色向上面兒的水澈水溶道:“老臣今兒個之所以請了二位皇子撥冗前來,實在是因爲過會子有一件事兒要請二位皇子與老臣作個見證,還請二位皇子勿怪。”
話音剛落,水澈先就呵呵笑道:“林大人言重了,能爲林大人、和林姑娘盡一點子綿薄之力,本王樂意至極。”說完猶不忘多情的瞧了黛玉一眼,卻見她只是低着頭,似是根本未意識到他的存在一般,說不得咬牙收回目光,低頭佯裝專心的玩兒起大拇指上的扳指來。
倒是一旁水溶又恢復了平日裡在人前一貫的面無表情,道:“林大人但說無妨。”
如海點點頭,旋即扭頭兒向賈璉笑道:“賢侄來家幾日,偏因公務繁忙,一向疏於款待,讓賢侄受委屈了。”
賈璉聽說,忙起身賠笑回道:“姑父說那裡話兒呢,小侄愧不敢當,倒是小侄該時刻伺候在姑父膝下的,偏姑父又公事兒繁忙,無暇接見小侄,小侄惟有在心裡祈望上蒼,保佑姑父的身體早日復原如初了。”這幾日雖然未蒙如海召喚,他卻也並未閒着,而是恨不能整個人都化在了秦淮河的畫舫上,那樣兒便可以不用回京城去了。
如海咳嗽了幾聲兒,方止住笑道:“難爲賢侄一片孝心了。”命他坐了,又微喘着道:“近來我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因此想趁着今兒個大皇子與六皇子都在,將你妹妹與一應家事兒,都託付與外祖家,只如今老太太與二位舅老爺都在,長兄如父,說不得要先說與賢侄,再麻煩賢侄將來回京後,一一回與老太太舅老爺了。”
說着見一旁黛玉早急白了臉子,如海忙伸手在她已青筋暴露了的手背上安撫性的拍了拍,又微微朝她搖了搖頭,以示意自己沒事兒後,方轉頭繼續向賈璉道:“你妹妹回來這幾日,早已事無鉅細的向我說了這五年多來在外祖母家,上上下下都是如何關心照顧於她,當她比自家姑娘看待的,將她託付於你們,一旦我有個什麼好歹,亦能走得安心了。”
賈璉忙賠笑道:“姑父正是年富力強之際,如何說這些個喪氣話兒?至於照顧妹妹,那原是一家子親戚骨肉該的,姑父又何須客氣?告訴不得姑父,此番臨來時,老太太還再四叮囑小侄,一定要再帶了妹妹回去,說是可以免了姑父一心忙於公務的後顧之憂呢!”
“倒是難爲老太太想着了。”如海聞言,淡淡一笑,道:“只是如今我身子確確大不如前了,倒是早些兒安排妥當的好,就算是我未雨綢繆罷。”
說完轉頭喚林立,命:“去把賬房岑管事叫來。”林立忙答應着去外面傳話兒了。
不多一會兒,就見一個身着藏青色長衫,約莫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兒,不緊不慢的行了進來,其後還跟着兩個手拿算盤和賬本的小廝。
行禮問安完畢,如海問道:“岑管事,如今府裡賬房上還有多少銀子?”
小老頭兒岑管事回道:“回老爺,因着日前按老爺吩咐變賣了祖上留下的一應田產商鋪連同幾處宅子,共計得銀四十萬兩,再並上府裡賬上原有的七萬兩,這會子賬房上共計還有銀子四十七萬兩。”
一言既出,上面兒的水澈水溶還好,都是面不改色的,惟獨地上賈璉微微倒吸了一口氣,禁不住在心裡暗歎,倒不想林姑父家竟還有這麼多銀子,果然系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那像自家,雖則外表瞧着光鮮富貴、體面氣派的,實則早已內囊中空,寅吃卯糧了!
就見如海點頭嘆道:“四十七萬兩,倒比我預想的要多了幾分,只是這些個產業都是祖宗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卻不想傳至我這一代,倒要便宜外人了,明兒我可有什麼顏面去見列祖列宗?”說完又強笑道,“罷了,還是不要說這些個喪氣話兒了,倒是先處理正經事兒的好。”
遂向賈璉道:“賢侄也知道我與你姑父只生得你妹妹一個女兒,一應家產財物,自然悉數都是要留與她的,只是你妹妹到底年紀兒還小,又系女兒家,難免諸多不便,說不得要勞煩老太太與二位舅老爺舅太太這些個作長輩的,並賢侄這些個兄嫂姊妹先與她保管着,直至將來她出閣時,再交還與她了。”
說着見賈璉已然聽得呆住了,他又含笑繼續道:“當然,我也不會讓大夥兒白忙活,畢竟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因此我打算將四十七萬兩銀子中的二十萬兩,直接贈予舅老爺家,一來可以聊表我對舅老爺家照顧小女的感激之情,二來亦算是爲你那已過世的姑媽,爲自個兒的孃家盡最後一份力了。至於下剩的二十七萬兩,纔是將來要給你妹妹的。未知賢侄意下如何?”
聞言賈璉不由大喜過望,但到底還顧念着幾分大家公子的體面與親戚間的情分,因假意推辭道:“照顧妹妹,原是老爺和小侄應當應分的,姑父又何須提銀子這般生分?那二十萬兩,還是留着將來給妹妹當嫁妝罷。”
如海自然知道他說的不過場面話兒,不然這五年來他打發人送去的財物,他們亦不會照單全收了,也不多說,只是笑道:“話雖如此,經年累月的打擾,我心裡到底難安,賢侄很不必推辭了。”
“只是,四十七萬兩並非一個小數目。”言畢話鋒一轉,“撇開贈予舅老爺家的二十萬兩,還有二十七萬兩之多,若是沒有白紙黑字兒的寫清楚,並印上咱們雙方的簽名兒印章,難保事情不會有變,倒是穩妥一點子的好,賢侄兒瞧着好是不好?”
彼時賈璉正沉浸在平白得了二十萬兩銀子的巨大狂喜中,忽喇喇聞得如海這番話兒擺明了是不信任自家之意,笑容登時僵在了臉上,半日方訕笑道:“都是一家子親戚骨肉的,難到姑父還信不過咱們家的?若是姑父這般信不過咱們,倒是直接把銀子與了林妹妹自個兒保管的好。”
說完見如海果真沉吟起來,像是在考慮自己提議的可行性,賈璉又不由大急起來,眼前更是攸地浮現過一大堆白花花銀子越飄越遠的場面兒,因忙忙又補充道:“姑父才高八斗又見多識廣的,您老既然這般安排,定然有這般安排的道理,小侄但憑姑父安排。”
如海聽說,暗自冷笑了一聲兒,方笑道:“如此我這就打發人起草文契去。”說完向旁邊兒林立使了個眼色兒,他便領命快速去了。
這裡如海方向上面兒的水澈水溶道:“整好兒二位皇子在,過會子可以爲老臣作個見證了。”
不多一會兒,便見林立捧着寫得滿滿兩大頁的文契進來了,如海接過,先細細瞧過,滿意的點了點頭,方遞與賈璉,道:“賢侄也先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咱們再從長計議。”
賈璉笑道:“姑父瞧着好,自然是好的,小侄並無異議。”話雖如此,卻仍雙手接過文契,埋頭專心致志的看了起來,惟恐漏了那一點對自家不利的地方。
只是越往後看,他的臉色便越發難看,直至看罷,終於忍不住冷下了臉子,道:“姑父也忒信不過人了罷,好歹還是骨肉至親呢!”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這章,親們先表激動,明天就峰迴路轉了哈,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