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又行了十數日,終於在來往去到揚州所必經的瓜州渡口靠了岸。棄舟登岸之時,早有林府的大管家領着下人,並打發來的轎子並拉行李的車輛久候了。
行禮廝見畢,便有兩個婆子扶着黛玉上了馬車,那王嬤嬤等人亦要跟着上去,卻被那兩個婆子笑着勸止住了,“姑娘舟車勞頓了這麼些兒時日,很該先歇息一會子的,老姐姐還是帶着她們幾個,坐到後面的車上吧,橫豎離得不遠,姑娘若要什麼,亦是極便宜的。”一面不住向她使眼色。
王嬤嬤原是那乖覺精明十分之人,今見婆子這麼多,又不住朝自己眨眼示意,知事必有意,遂點頭應道:“還是二位老姐姐慮得是。”說着命紫鵑雪雁幾個與自己上了後面兒的馬車。另一面,賈璉亦在林府大管家林立的安排下,上了後面兒的馬車。於是這支由五輛馬車,並十數個跟隨之人組成的隊伍,便隨着林立一聲“出發”的令下,逶迤前行在了姑蘇一帶所特有的青石子路上。
且說黛玉被婆子扶着上了馬車,正欲往右側坐定,等候王嬤嬤雪雁等人上來,卻見馬車裡早已坐了一個人,不是別個,赫然竟是她已五年多不曾得見的父親林如海!
才止五年時間不見,如海瞧着竟比先蒼老了十幾歲不止,尤其原先一頭烏黑的長髮和一部人見人羨的美須,此時卻已是花白了,惟獨一雙炯炯有神大眼裡所發射出來的熟悉的精光,在告訴着黛玉,眼前的人,確確是她朝思暮想了將近兩千個日日夜夜的父親。
美目裡霎時氤氳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黛玉忙以帕拭淨,又稍稍用力擦拭了幾遍自己的眼睛,終於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了,因只哽喑着顫聲兒叫了一句“爹爹”,便已哭倒在瞭如海的懷裡。
如海攬着女兒,亦是雙目含淚、悲喜交集的,一面在心裡欣慰的感嘆着,敏兒,我們的玉兒長大了,還生得這般的仙姿玉質,你在天上都瞧見了嗎?
父女倆哭了半日,還是黛玉記掛着如海身上不好,恐更哭壞了他,方強忍着止住了。見旁邊兒的湯婆子上煨着熱茶,遂動手倒了兩小盅,一盅遞與如海,一盅自己吃了。又取了手絹兒出來,一面替如海拭淚,一面俏皮一笑,方道:“爹爹好不羞羞,也跟着玉兒哭鼻子呢。”
林如海被她說得又是氣又是笑的,卻並不說話,而是把黛玉前後左右都細細瞧過了,方掛上一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滿足與喜悅嘆道:“爹爹的玉兒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黛玉聽說,嘟起小嘴兒嗔道:“爹爹還說呢,這一別就是五年多,玉兒可不長成大姑娘了?倒是爹爹好沒道理,當年分明說好‘少則半年,多則一載’,一定接玉兒來家的,誰料玉兒左等右等,竟一直不見爹爹打發人進京……”說着早又紅了眼圈兒。
一席話兒說得如海心如刀絞,卻不知該從何辯起,因只攬了她在懷,滿懷愧疚的道:“是爹爹食言,是爹爹對玉兒不住……”一面亦跟着掉下淚來。
黛玉心裡原就未曾真正惱過如海,纔剛不過是小女兒家半真半假的撒嬌玩話罷了,如今既見得如海落淚,立時又痛又愧,忙含淚笑道:“玉兒說着頑的呢,爹爹不要放在心上。”又關切的問道,“爹爹如今身子怎樣?可有請醫問藥?大夫又是怎麼說的呢?”一面又嗔怪道:“爹爹身子不好,就該在家裡歇着纔是,作什麼要親自來接玉兒?難得玉兒還找不見回自個兒家的路了?”
見女兒這般關心自己,如海心裡越發愧痛,然再一思及今兒自己之所以親自來接女兒,除卻是太過想念她以外,還有另一個更爲重要的原因,因忙強自穩了一下心神,方道:“今兒個爹爹之所以親自來接你,除卻想早一點子瞧見你之外,還有幾件要緊事兒要說與你知曉,你可聽好了。”
聞言黛玉不由納罕道:“什麼要緊事兒是家裡說不得,非要在路上說的?”
如海見問,苦笑了一下兒,方道:“如今咱們家裡,早又多了許多你不認識的外人,人多口雜、耳目衆多的,那裡敢把要緊事兒留在那裡說?”
又正色道:“玉兒,你雖才只十二歲不到,在爹爹眼裡,還是先前那個只愛在爹爹膝下調皮承歡的小娃娃,但只此事幹系重大,今兒個爹爹是不說也得說了。再一點,你雖年歲尚小,自小我與你母親卻拿你當男孩兒養的,這幾年你雖不在爲父身邊,爲父卻相信你的才學識見定是有增無減,遠遠超出於你的年齡之外的,眼下爲父便直說了。”說着便娓娓說道了起來,“當年我與你母親是如何相識並結合之事,想來你亦是聽你外祖母或是其他人說道過了?”
黛玉點頭,笑道:“當年爹爹高中探花之時,是何等的風光氣派,玉兒自然是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過了的。”
他卻搖頭一笑,道:“其實當年爲父在高中探花之前,已經認識你母親有一段兒時日了,不然你母親那樣兒一個奇女子,又豈會真對一個貿然登門求親、實則彼此絲毫兒亦不瞭解的人允婚?”
黛玉聽得越發好奇起來,因趕着問道:“那爹爹是什麼時候便與孃親認識了的呢?當時孃親一個成日價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怎麼會有機緣與爹爹您認識呢?”
如海的臉上攸籠上了一層奇異的光彩,襯得原本病容滿面的他,霎時竟一如當年年輕時那般俊朗卓絕、風華絕代了,“此事說來話就長了……”
原來當年林如海未中探花之前,便閒雲遊鶴、逍遙自在慣了的,雖有滿腹經綸,卻志不在仕途經濟上,每日惟知縱情于山水詩畫之間,自得其樂。幸得林老爺亦非那迂腐之輩,並不強迫兒子去做那不喜歡之事兒,於是如海便有了充裕的時間與銀子去遊歷天下所有之名山大川。
某一年,如海遊歷到了京城拜訪舊友,舊友卻外出未歸,說不得尋了一處客棧暫且住下。不想卻於機緣巧合之下,在那裡結識了兩位青年公子,一名白川,一名賈敏。
三人皆是一般的出色、一般的好才學,於是越談越投機,越談越契合,末了竟拜了八拜,結義作了異性兄弟。又敘了年庚,其中以那白川居長,如海次之,賈敏爲最小,三人遂依次“大哥”、“二哥”、“三弟”的喚了起來。
三人既作了兄弟,自然一時一刻捨不得分開,那白川便提議,要恁了屋子與如海比鄰而居,好生把酒夜話個幾日幾夜的。如海聽說,喜得無可無不可的,便要命小廝去掌櫃那裡付銀子。不想此時那賈敏卻躊躇起來,紅着臉子說‘家裡老母勢必惦記,倒是家去歇息,白日裡再過來陪二位兄長吃酒說話兒的好’,二人苦勸不住,只得依了他。
之後幾日,賈敏果真每日一大早便過來,又與二人玩耍說笑至天黑才離去,二人倒也並動什麼疑,只是偶爾會覺得他們這個三弟不止長得像個女子般美麗秀氣,連性子亦很多時候靦腆得像個女子罷了。
秘密是在一個多月後的某一日,三人騎馬到郊外遊玩時被揭穿的。
那一日三人打馬到郊外,因見一處水潭碧水清波、清可見底,適逢天氣炎熱,又因騎馬弄得滿頭滿身的泥,白川便提議要下去來個“露天沐浴”。他的這一提議,很快得到了如海的積極響應,當即二人便寬衣解帶起來。
待二人脫得僅剩中衣時,就見一旁賈敏早已紅透了耳根子,還背轉着身子,說什麼也不轉過來。二人猶未反應過來,只當他出身大家,尊禮守節慣了,不慣如此,遂促狹之心大起,因彼此交換過眼色後,便一左一右上前,一人架起賈敏一支手,快速將她拖到了水潭裡。
賈敏早已羞急紅了眼圈兒,偏還有口不能言,說不得以手護胸,將自己的身體深埋進了水裡。
彼時岸上的二人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都怔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了。半晌,還是如海先回過神兒來,因趕緊跳進水裡,將賈敏拉上了岸來,又將自己的外衫與她穿了,方暫時與她解了圍。
回去的路上,賈敏一直低垂着脖頸,未發一語,而白川與如海則因着尷尬與心裡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亦是未發一語,由來便投契非常、高談闊論的三人之間,第一次安靜了起來。
之後的兩日,賈敏一直未再出現過,白川與如海都焦心得不得了,同時亦在彼此眼底瞧到了與自己類似的傾慕與擔憂,只是親如手足的二人,都不敢亦不忍將這一層兒紙捅破罷了。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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