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別

深圳還是老樣子,似乎那個夜晚沒有發生過。畢竟是七個特警隊的聯合襲擊,將事態控制到了最小,周邊的居民甚至不知道發生槍戰,直到第二天聽到傳言才知道昨夜並不平凡。

陳峪知道,小沁在離開自己後,有一個樸實的打工仔慢慢地接近她。

真正的愛情,是心靈上的互相吸引,能包容以往的一切。小沁那破碎掉的心,被樸實的愛情慢慢地修補好。或許每個人都有浪漫情情結,但真正能讓人在愛情裡昇華的,卻是最樸實的關懷與呵護。

陳峪並不是不知道小沁的第二次愛情,因爲他時不時會在陰暗的地方看小沁與那樸實到掉渣的傢伙在街道上走過,看着他們越走越近,最後,靠在一起。他沒有陳峪的激情,不會揹着小沁在大街上大呼小叫,他不會像陳峪一樣,買許多許多的花,堆在小沁身上讓她快樂地尖叫!

但他能給予小沁女人最需要的安穩與幸福,而這是陳峪所做不到的。

陳峪在陰暗的角落裡,也同時明白了一個道理:愛一個人,就是希望她得到幸福,哪怕是她的幸福是與另一個人一起才能得到。

當陳峪在下午三點半找到小沁,她在那個樸實的打工仔剛開沒半年的小飯館裡點着帳,而肚子的隆起告訴所有人,她懷孕已久就快生了。

好在小飯館裡有不少的士司機在吃什麼小點之類的,不至於讓小沁感到這個帥氣的小夥子那麼遲吃午飯而覺得突兀。

但小沁還是感覺到了這個小夥子的特別:他是多麼帥,保養也很好,一身的穿着很不錯,應該這樣的人會很幸福,可是,他爲什麼有着憂鬱的神情?還有,他走路時的習慣性挺直的腰板,和一些動作姿勢,很像一個人……但前不久,那人死了!

陳峪特意背過去吃,他害怕自己看多幾眼小沁,就會忍不住告訴她,我就是陳峪!我陳峪是警察,不是你們厭惡的黑社會!

他聽到那打工仔關切的聲音:“你肚子那麼大了,就別忙那麼多……我叫媽過來幫忙了,這裡忙的時候太忙,油煙氣兒又重,我可不能讓你那麼辛苦……”小沁幸福地依偎在他懷裡,嗯嗯嗯地應着。

陳峪的鼻子有點酸,耳朵裡嗡嗡作響,趁吃了點辣椒,拿紙巾順便擦去快要掉下來的眼淚,擦去那本應該是自己的幸福……

可陳峪完全放心了,小沁的幸福是值得這樣的人去託付的!

大男人可以託付的是事業,但托起女人幸福的男人卻往往是小男人!

買單結帳的時候,小沁終於趁丈夫進了廚房,忍不住問:“先生,您是警察吧?”

“是的,剛從北京調到這沒幾個月。”陳峪自信自己的京片子味道很正,果然,小沁略有失望,她壓低聲音接着問:“您認識一位,叫陳峪的人嗎?”

陳峪一邊壓制着心臟收縮的刺痛一邊微笑道:“認識,他是被我們兄弟部隊用**炸死的。”

“哦……”小沁的臉上泛起複雜的神情,本來,面對新面孔客人一般她是會微笑着說“您以後常來啊。”

好了,小沁終於死心了。自己是萬萬不能打擾小沁的,就讓她以爲自己已經死了!陳峪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在她心裡,將永遠地死了,她會慶幸自己及時脫離了罪惡的陳峪,她將會好好地只愛着她身邊的人,當她回憶起陳峪的時候,將只是心中泛起的一圈漣漪!

陳峪站在門口,剛好有一羣幼兒園的兒童手拉着手,在幼兒園老師的帶隊下,學游泳歸來。

四五歲的兒童,如不看服裝與頭髮,根本無法從外表區分是男是女,甚至聲音都是一樣的。但,這個階段的兒童,都會像花兒一樣毫無保留地綻放着笑容!

陳峪怔怔地看着這些純真可愛的笑容,還有快活的叫聲,多美好啊,是如此的無憂無慮……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快樂了?

人總是在成長中發覺包袱越來越大,所以,所有的人活到死的時候,都是覺得少年兒童的時光最快樂最值得珍惜!

陳峪被這些純真充塞着,突然想到自己做的事,是啊,我和以往先烈的付出,不就是爲了能讓這些孩子能毫無保留地綻放純真的笑容嗎,不正是爲了能讓小沁她丈夫一樣的人,能摟着自己心愛的妻子喃喃細語嗎?

遠處,十幾位老人穿着健身服,在夕陽的金色裡舞動着太極劍,塵世裡的一切囂塵似已遠離他們。

有的人活着的意義,是白天上着清閒的工作而晚上與三朋五友搓麻將打牌;有人活着的意義,是探索世界學更多東西去體驗生命的本質……我陳峪的意義,是守護這個世界的安寧,不讓那最黑暗的東西去破壞!

和平,需要戰士去捍衛!

兒童那純真的笑容,身爲人夫的關懷,夕陽下老人的祥和……這就是回報!

生命的光彩,在這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裡,回到陳峪的身體裡!

“哎——先生,您坐的士嗎?”飯館裡跑出一位有點矮胖的中年男人。

“是的。”陳峪幾乎是有點開心地回答。

“您請。”的士司機殷勤地替陳峪打開車門。而陳峪在車門打開的時候,從玻璃的反射上看到小沁一邊擦桌子一邊看着自己。

當陳峪關上車門的時候,他就像關閉了一道生命的門,這道車門永遠地隔開以往的歷史!

列寧說,忘記過去意味着背叛!

對陳峪來說,忘記與隔絕過去,意味着新生!

陳峪突然想起普希金的一首詩《我曾經愛過你》:

我曾經愛過你,

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再也不會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象我一樣愛你!

陳峪在心裡喃喃地念着,再次擦去眼角的淚。是的,小沁,他再也不會打擾你……他再也不會使你難過悲傷……

永別了,小沁;永別了,沈晨叔叔;永別了,父母!

永別了,陳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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