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爲什麼凌霄閣看見我的臉反應會這麼大,他如同是看見鬼魅一般恐懼,好在凌芷寒並沒意識到這個細節,我猜她多半是認爲凌霄閣油盡燈枯。
凌霄閣死的太突然,以至於我都沒來得及問他關於萬象的事,旁邊的凌芷寒早已聲淚俱下,我看着凌霄閣死不瞑目的眼睛,渙散的瞳孔已經徹底失去光澤,但似乎依舊透着驚恐的疑惑。
我伸手幫他閉合眼睛,拉着不願離去的凌芷寒往外走,我們已經失去到這裡的意義,忽然想起我們已經撕下人皮面具,這樣出去立刻就會被發現,看見病房中的消防警鈴,我拉着凌芷寒躲在門後,觸發警鈴,頃刻間整棟大樓響起尖銳刺耳的聲音。
門外的哨兵立刻開門進來,趁其不備我帶着凌芷寒閃身出去,大樓裡不明真相的軍警忙着疏散人羣,我們混跡在裡面埋着頭終於有驚無險離開了醫院。
凌芷寒還悲憤欲絕不住回頭眺望,我安慰她人死不能復生,讓她節哀順變。
在病房見到凌霄閣之後,我已經能肯定杜亦真正的意圖,他佈下的這個局從花惜雙找到葉九卿的那天已經開始,不過真正要追溯,恐怕要從杜亦二十多年前囚禁凌霄閣開始。
這個局也漸漸在我腦海中變的清晰,凌家在明末遭遇的禍劫,在凌霄閣身上再一次上演,很顯然杜亦迫切的想知道凌家世代傳承的秘密,而唯一知道的只有宗主凌霄閣。
“你爺爺二十年前急匆匆離開凌家,想必已經意識到有禍劫,所以他纔會遠離凌家。”回去的路上我一邊走一邊對凌芷寒說。“這也是爲什麼凌霄閣即便傳位給你爸,但卻沒將凌家的秘密告訴他的原因。”
“爺爺是想一肩承擔,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秘密的人,即便找到凌家其他人也不可能得知。”凌芷寒也明白過來。
“凌霄閣帶着秘密離開,對凌家反而是好事,他是不想凌家被牽連,可最終還是沒能躲過。”我點點頭聲音低沉。“你爺爺是條漢子,而且也是聰明人,不像你們凌家天啓年間的宗主凌無塵,他最終是沒熬過嚴刑逼供,吐露了秘密,可這樣一來,也再沒有能保護凌家安危的籌碼,你爺爺深知只要他一天不說出秘密,凌家就有一天太平,看得出他是做好打算,到死也不會說出半個字。”
“這就是杜亦安排我們去找陸喬墓的原因!”凌芷寒在身後停住,聲音憤恨。
“對!凌霄閣誓死不從,杜亦應該看出他的心思,知道凌霄閣是打算把凌家的秘密帶進棺材,這樣一來凌家傳承幾百年的秘密就再無人知曉。”我停步轉身看着凌芷寒點頭。“杜亦絕對不能讓這個秘密從凌霄閣身上失傳。”
後面的事其實並不複雜,凌霄閣這樣做也是萬般無奈,他當然不希望從先祖流傳下來的秘密斷送在自己手裡,可這個秘密只能告訴凌家後人。
凌霄閣這樣想,而杜亦也知道,監禁凌霄閣二十多年,半個字也問不出來,凌霄閣一直在堅持的恰恰也是他的軟肋,因此杜亦想到讓凌家後人和凌霄閣見面。
像杜亦這樣輕而易舉便可翻雲覆雨的人,每一步都被他計算的恰到好處,直接讓凌家後人見凌霄閣,顯然是最笨的辦法,凌霄閣不傻當然能猜到杜亦的意圖,他若把秘密告訴凌家後人,秘密是傳承下去,可換來的只不過是另一個被監禁逼問的凌家人。
“因此杜亦必須想一個能讓凌霄閣說出秘密的辦法,他最終想到了和凌家有關係的葉九卿,他把葉九卿和凌家綁在一起,探查陸喬墓就是這個佈局的第一步。”我重重嘆口氣說。“讓凌家不知不覺被捲入其中。”
“然後他再陷害姑父,迫使我們去病房見爺爺。”凌芷寒跟在我旁邊說。“人之將死,爺爺最大的心願就是把秘密傳遞給凌家後人,這一切都在杜亦的意料之中。”
“杜亦最高明的地方還不是這一步,逼問了凌霄閣二十多年,也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即便凌家後人知道秘密,萬一又和凌霄閣一樣,總不能再等幾十年,杜亦應該是耗不起這個時間,所以他把事情推到葉九卿的身上。”
我揉了揉額頭,這些精心設計好的連環套,可謂環環相扣,一切盡在杜亦掌控之中,若論探查遺蹟或者古墓,想必絕對沒有誰比的上葉九卿和凌家的組合。
杜亦算準只要拿着葉九卿生死,我一定會不顧一切想方設法救他,剛巧葉九卿又和凌家有關係,這就迫使我必須想辦法從凌家人嘴裡探聽出傳承的秘密。
杜亦二十多年都沒完成的事,就這樣不顯山露水交到我的手裡,他讓我們來病房見凌霄閣,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讓秘密從凌霄閣嘴裡傳承下去,其二是讓凌家人知道凌霄閣在他手裡,想要凌霄閣平安,就必須和我合作。
可杜亦終究是百密一疏,恐怕他怎麼也沒想到,凌霄閣會因爲看見我受驚過度而猝死。
這樣一來他就失去對凌家的制約,理論上凌家沒必要因爲葉九卿,透露出幾百年的秘密。
“我不這樣想,人命關天,何況他還是我姑父,我不能見死不救,而且,凌家雖然風光幾百年,但一直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招致災禍,想必全因爲這個秘密,之前有凌無塵,現在有我爺爺,將來……將來不知道還有誰會被牽連進去。”凌芷寒目光清澈看着我說。“想要凌家安平,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個秘密公之於衆,這樣一來凌家就不再是衆矢之的,那些居心叵測的人也不會在覬覦凌家。”
“這麼說,你願意和我們一起解開凌家的秘密?”凌芷寒聰慧,比起凌然她想的纔是萬全之策。
“願意。”凌芷寒堅毅的點點頭。
“杜亦自始至終沒提過什麼秘密,只是讓我們找一處叫萬象的地方,莫非萬象就是凌家的秘密?”我欣喜的笑了笑,可還是沒想通。“可惜你爺爺突然仙遊,都沒來得及問他到底萬象是什麼意思。”
不知不覺已經回到城東的宅子,推門進去,看見宮爵和田雞坐在院子裡,見我和凌芷寒回來,慢慢站起身,看他們表情有些怪異,怎麼說我也是險象環生平安返回,他們多少該高興纔對。
可他們臉色凝重,下意識往屋裡看,我走上前問:“怎麼一副死人臉,能不能陽光點,大白天的被這麼晦氣。”
“刺頭早上門了,在屋裡候着呢。”宮爵向屋裡瞟了一眼。
我望過去,看見將軍和趙閻焦頭爛額站在門口,將軍在身前給我比手勢,示意別進去,看意思是想我有多遠躲多遠。
越是這樣我越好奇,即便是杜亦在這兒,以將軍的性子也不買賬,什麼人能喘這麼大氣,兩將軍和趙閻都如臨大敵。
我上前一步,看見屋裡葉知秋把泡好的茶送到那人面前,看了一眼,頭瞬間就大了,轉身想走就聽見後面聲若洪鐘的聲音。
“葉九卿的地界上,你躲我幹什麼,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你小子牙尖爪利也不像條蛇。”
我站在原地無力的揉了揉臉,這要葉九卿還在,還可以幫我擋着,看架勢這擺明是衝着我來的,倒不是怕他,總感覺有些對不住屋裡的人。
其實田雞那話說的還是有些道理,估計葉九卿和凌家就是宿仇,三十年前他跑到凌家,把凌然妹妹帶走,然後我去又把凌然女兒帶走,真不知道上輩子凌然到底欠了葉九卿多少錢。
我硬着頭皮走回去,坐在凌然對面,多少有些尷尬:“掌櫃出了事,我得想辦法救他,咱們之間的事,等以後再說。”
凌然端起茶淺飲一口,漫不經心的反問:“我們有什麼事?”
我擡手晃了晃戴着的手鐲,一本正經的說。“您千萬別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芷寒也沒忤逆您的意思,她宅心仁厚只不過是想救我們,何況凌家的事現在您也捂不住,我剛纔見到了凌霄閣。”
“……”凌然猛然擡起頭,目光銳利盯着我。“你看見誰?”
身後的凌芷寒走上來,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訴凌然,他聽到凌霄閣去世,頓時痛心疾首,閉目長嘆一聲。
“爸,我知道您是爲我,也是爲凌家好,可事情並非您想的那麼簡單,凌家早已被人覬覦了二十多年,爺爺去世並不是終結,如果我們不能把凌家的秘密公之於衆,凌家禍劫會一直延續。”凝芷寒站到凌然面前說。
“凌然不孝,家父含冤莫白二十年,如今仙遊竟然屍骨都看不到,凌家一直恪盡職守與世無爭,沒想到換來這樣結局。”凌然義憤填膺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凌家向來恩怨分明,這筆賬我早晚都要和姓杜的算。“
“掌櫃和您是故交,如今掌管有難,還望您能施以援手。”我說。
“葉九卿怎麼也算我妹夫,同時也是我知己,他被人陷害,救他我凌然責無旁貸,不過你求我,這事我們得先說斷後不亂。”凌然瞟我一眼聲音冰冷。
“和我說什麼?”我茫然的問。
“你戴上這手鐲,就是我凌家的人,解決完葉九卿的事,你得跟我回蘇州。”
“……”我嗖一下站起身,半天說不出話。“我什麼時候成了凌家的人,您可是親眼瞧見,這手鐲不是我戴上去的,您要我現在就還給您。”
我一邊說一邊取,田雞在旁邊幸災樂禍:“這是讓你當上門女婿啊。”
凌芷寒臉一紅埋頭不語,葉知秋比我還着急:“舅舅,他就是一個痞子,渾身匪氣,而且還是盜墓的,咱凌家的門檻多高啊,您要是把他帶回去,那還不丟了您的臉,也辱沒了凌家門楣啊。”
我怎麼也取不下那手鐲,聽葉知秋把我說的一文不值,都沒工夫搭理他,坐下來給凌然賠笑臉:“她這話也沒說錯,我就一個挖墓的,您把我帶回去,那凌家的臉豈不是全丟在我手裡。”
“爸,當時情急,芷寒只能這樣做,您別爲難他。”凌芷寒低頭聲音細微。
“舅舅,您看姐姐都說話了,咱姐可是大家閨秀而且傾國傾城,您讓芷寒姐跟着一個痞子,不是糟踐了咱姐嘛。”葉知秋越說越急。
“你怎麼說話的,我有那麼差……”
“你閉嘴。”葉知秋一把將我掀開,把茶端到凌然面前。“舅舅,芷寒姐可是您親女兒,您可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就把她給耽擱了。”
“知秋,我知道你向來不喜歡盜墓,甚至是厭惡,既然這小子被你說的如此不堪,你幹嘛這麼着急?”凌然接過茶意味深長反問。
“……”葉知秋一愣,突然變的有些慌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被掌櫃收養,從到這裡第一天就簽了當票,算起來他自個還真做不了這個主,凡是也得等到掌櫃回來,掌櫃不點頭,您也不能帶走當鋪裡的東西。”一直沒說話的宮爵靠在門口漫不經心說。“所以說,他是留下還是跟您回蘇州,都得等掌櫃回來發話。”
“對,對,就是他說這個理,得等我爸回來,才能決定這事。”葉知秋連忙接着宮爵的話說。
凌然指頭有節律敲擊在桌面上,睿智的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忽然淡淡一笑。
“葉九卿帶走我妹妹,我就得帶走他調教出來的人,這叫一報還一報,成,就按你們說的意思辦,我就等葉九卿回來給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