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下面下意識用手擋住我手電的光線,盜墓最忌諱就是被斷了退路,所以下墓探寶總會留一個信得過的人接應,如今繩子在我手裡相當於他的生死也在我手裡。
年輕人向後退了一些,縮到我光線找不到的地方,聲音從下面傳上來,合子插鏢,山頭上是哪方仙人?
聽這話就知道這年輕人也是老油子,一張口就是黑話,合子就是賊的意思,插鏢是說到貴處謀生,一上來就用黑話還表面身份是想探探我虛實。
看看我是同行還是無意中路過,是同行還有的談無非是求財,說好了還能一碗水分着喝,若是無意中路過的外人,那就裝傻充愣隨便找個緣由搪塞過去,看這小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命都在我手上還能這麼淡定的繞彎子,心裡不痛快抓了一把土扔下去,下面的年輕人猝不及防一臉都是,我在上面晃了晃手裡的電筒說:“你今晚吃的什麼?”
那少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泥灰吐了幾口唾沫,擡頭的時候居然還能笑的出來,一時半會沒明白我問的意思,好半天才吐出三個字,回鍋肉。
“我看你吃的是熊心豹子。”我又扔了一塊泥土下去他也不躲閃,剛好打在他身上。“既然你是刨墓的,知道這是誰地界?”
少年在下面木訥的看着我,遲疑了片刻竟然搖頭,很慶幸葉九卿不在,否則看見這情形立馬會把他給埋了。
我問他知不知道葉九卿,他還是在下面搖頭,我以爲他在裝傻,把繩子拖到洞口,意思再不老實我就扔繩子走入,年輕人在下面一看急眼了。
“我第一次下墓真不認識你說的這人……”年輕人說到一半停住眯着眼睛看我半天嘴角又翹起。“哦,失敬失敬,上面的仙人就是葉九卿,大水衝了龍王廟有得罪的地方還望海涵。”
我愣在上面半天不知道說什麼,看他的樣子還真不像是裝瘋賣傻,能打出這樣精準盜洞的人居然不認識葉九卿。
見我不說話年輕人指了指身後的盜洞,依舊笑的很自然對我說:“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這是東挺的銅坑,裡面銅盆子遍地還有地龍、地鼠滿倉,都原封未動算是孝敬仙人,還望高擡貴手行個方便。”
這年輕人越是這樣說,我越不確定他到底真是二愣子,還是在演戲裝瘋賣傻,這行當裡的切口說的比我還溜,怎麼看也不像是初來乍到第一次下墓。
挺是指停屍,東挺是說男屍,銅坑指的是戰國墓因爲裡面多有青銅器,至於銅盆子就是陪葬的銅器,地龍是指銀子,地鼠是說金子,意思是話說這下面是戰國墓墓主是男的,裡面有好貨而且頗豐都沒動過,他什麼都不要只求一條生路。
我剛想回話,發現下面的年輕人又縮回到我看不見到陰影裡,光線中他背後有東西折射着光亮,我用手指了指加重語氣:“藏着掖着幹嘛,手!手裡的東西從背後拿出來。”
年輕人臉上的笑容終於變的不自然,現在輪到該我笑了,他遲疑了片刻,我見他沒動靜,踢了幾腳土下去,看見他有些忍不住想發火的樣子。
“裝,繼續給小爺裝,就瞧你不是什麼好鳥,還敢在小爺面前藏私,你既然是行當裡的,亂了規矩在先,藏私在後,我就是現在把你給埋了也合情合理。”我蹲在盜洞邊把繩子松下去聲音低沉的說。“別給小爺討價還價,想活命趕緊的,手裡的東西交出來,葉九卿地界上的貨也是你能碰的。”
年輕人估計知道不能矇混過去,深吸一口氣和我對視一眼,那眼神簡直能射出刀來,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的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綁在我放下去的繩子上。
爲了表示再沒藏東西高舉雙手在下面轉了一圈,擡頭的時候那目光宛如黑夜中的鷹,孑然獨立間透着盛氣凌人的冷傲。
我幸災樂禍的看着他無能爲力的樣子,提起繩子才發現他一直藏在背後的是一個漆木匣子,看上面的花紋和工藝是戰國的物品,這物件怎麼也得有上千年的時間。
在封口處有一層淡銀色的火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封口的方式,而且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火漆。
下面的年輕人寧可被我欺凌也要裝作賠笑,看這古墓就知道規模不小,裡面少不了好貨,這年輕人什麼都沒動唯獨拿了這漆木匣子,想必在他心目中這漆木匣子裡面的東西,甚至比整個墓裡的陪葬品還值錢,以至於生死關頭都不肯交出來。
張平和蔡全從外面回來,說是聽到我說話的聲音擔心我一個人應付不了,往下瞅了一眼發現是一個年輕人反應也和我最開始一樣,然後兩人都看着我,等我拿主意。
“去找點乾柴枯枝,把這兒給點了。”我站起身收起手裡的漆木匣子說。
他們兩人一聽都面面相覷愣住,目瞪口呆的問我:“把……把下面的人做活種?”
活種的意思就是坑殺,這是懲罰盜墓賊同行的方式,我白了他們兩人一眼:“小爺是橫但還不壞,讓你們找塊地點火,不是讓你們把下面的人給點了。”
“爲啥?”張平有些茫然的問。
“點了太現眼吧,這下面可就是掌櫃的宅子,半夜這土丘上起火肯定有人回來滅,到時候準會發現這墓給人刨了,這還不牽扯到掌櫃身上。”蔡全也在旁邊搖頭。
“墓都給刨了你們難道還指望填回去,誰相信有人敢來這裡刨墓,瓜田李下,是不是掌櫃乾的都會算到他身上,這事得找一個人來頂鍋。”我指了指盜洞下面的年輕人故意提高聲音。“有人來掌櫃地界動土,不教訓教訓這事要傳出去,他那麼好面,怕是臉掛不住,活該這二愣子倒黴,既然敢來就認命吧。”
兩人一聽估計也覺得我說的對,一點頭各自去找乾柴和枯枝,我把繩子重新系在旁邊的樹上,調整好長度鬆到盜洞裡,下面的年輕人也沒有再求救的意思,好像那漆木匣子沒有了,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繩子在盜洞裡距離他還有好幾米,反正他伸手是夠不到的,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臉幸災樂禍的邪笑:“別說我沒給你機會,這盜洞可是你自己打的,能不能爬上來抓住繩子就看你自己本事,不過你得快點,否則有人來了就跑不掉了。”
張平和蔡全已經在旁邊點燃了火堆,深夜裡這火光格外的醒目,他們兩人催促我趕緊走,免得被人看見會牽連葉九卿,臨走的時候我還不忘再往盜洞裡踢了幾腳土,年輕人在下面也不閃避,擡手指着我一臉冷峻的說:“別讓我找到你,否則我非打得你媽都不認識。”
那一刻,我忽然愣住,瞧着下面那人的神情,讓我想起我見到葉九卿的時候,我居然在他眼中沒有看見絲毫的畏懼和恐慌,他身上有一種和他年紀不相符的從容和淡定,特別是他身上的傲氣,似乎與生俱來,落在我眼裡像是一種挑釁。
“不用了,他媽本來就不認識他。”張平的回答讓我們三人在上面笑的快岔氣。
走的時候還聽見年輕人在下面大罵,我把旁邊的繩子再往上提了一些,趾高氣昂的對盜洞裡年輕人說:“別罵了,省點力氣想象怎麼爬出來吧,你要是真沒被人抓到那就是造化,聽好了,小爺是顧朝歌,要找我就來四方當鋪,隨時給您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