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電梯裡走出來,面龐清俊,高大頎長的身形,白襯衣,深藍色西裝,袖口有兩排純金的鈕釦,冷清深沉的模樣,他的氣場就是這樣,出現在任何場合,總能讓人羣安靜,所有的耀眼光亮都震盪開來。
他身上的光芒,像春日,我們終於離得很近,渴盼他會像往日那樣望着我微笑,張開懷抱,嗓音低沉溫和說:進來我懷裡。
我想起三年前,我們分開,好久不見,他的車每晚都停在我公寓樓下,車燈閃爍,他坐在車裡抽菸,正巧我下樓去便利店,我一出來就識出了他的車,他轉臉,也看到了我,他打開車門,大步向我走近,緊緊擁抱住我。他低俯吻我的臉,生命仿若一下完整。
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與他重逢,我凌亂不堪的衣衫和髮絲,裙角破裂,我捂住臉,站在他面前,笑着流淚。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臉上,沒有出現我期望的笑容,他驚異的目光,打量着我,陌生的令我害怕,他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我,看我的狼狽,看我的衣衫不整。
我一下子,意識到了他在想什麼,他見我這個樣子,生了誤會。然而,卓堯,難道你不是那個最疼愛我信任我的人嗎?你怎麼,用這樣的疑惑眼光來審度我。
我低頭,咬了咬嘴脣,深呼吸,轉過臉,看向左邊。
他不言,我不語。
沉默過後,他輕聲說:“曼君,你可知道,你讓我失望,並且,心痛。”
需要解釋嗎,卓堯,曠日持久的相愛,我們之間應該是清淨無礙的,縱然我不解釋,你亦不會懷疑。此刻的你,像俗世的男子起了疑,吃了醋,生了氣。我只是,恰巧在馮伯文這裡,遇到了你,馮伯文,曾是我的舊日戀人,所以你,惱怒。
他的話語,已經是惱怒,因爲那股心痛,他纔會輕聲說。我寧願他勃然大怒,對我大吼,我好可以和他吵一架之後擁抱。
卓堯,我來這裡的目的,是爲了什麼?爲了你,你知道我是爲了你,但你以爲,我用那種方式在幫助你。
電梯門再一次叮鈴一聲,怕人瞧見,我低頭,長髮垂落,該怎麼收拾殘局,來上海之後發生的事和我來之前在小漁村幻想的相差萬千距離。問題,是不是都出現在我這裡,我反省自己,換位思考,若使我變成卓堯,我會不會,氣惱。我在爲他找藉口,爲他開脫,只因他在乎我。
“阿MAN,原來你在這裡等我啊,對不起,我在停車場反覆找,還是沒有找到你的戒指。”甜美的聲音,即使是道歉,也能嬌滴滴,她是葉潔白,我不擡頭也能猜到是誰。
我看了一眼卓堯的左手無名指,空蕩蕩的,他遺失了我們的婚戒,心臟上傳來的刺痛險些讓我彎腰捂住心口。丟失了婚戒,是不好的徵兆,呵,不算婚戒吧,我們也沒有正式登記結婚。
“沒關係,別再找了,我們進去吧。”他毫無責備的意思。
他說過的,任何場合和應酬,他都會戴着那枚戒指,時刻提醒身邊的女人,他是個有婦之夫。那枚戒指,尺寸正合,那麼牢牢套在他的無名指上,怎麼會弄丟。
我竟然,卑微到連頭都不敢擡,我的目光正好落在葉潔白挽着卓堯的胳膊上,那個位置,我以爲站的只會是我。
心臟不合時宜的加劇刺痛,我是有了心臟病嗎,怎麼每次都會絞痛成這樣,我捂住了心口,毫無準備地彎身蹲了下來,額上大粒大粒的冷汗直冒。太像演戲了,觀衆或許會覺得不如暈倒下去,那就更有好戲看。
原諒我,疼得慌。
疼得,麻木不仁。
遠處,傳來這樣的歌聲“我在你背後哭沒有人聽得見壓抑也是種幸福我已經能體會再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作爲我後退的理由......”陳震東的《你是我的》唱的我此景淒涼。
我心口痛得蹲在地上,我的身邊是他挽着別的女人。
佟卓堯,你可知道,你讓我絕望,並且,心寒。
所託非人。
時間難倒回,空間易破碎。我就站在你面前,我真的半點也看不出你和葉潔白只是演戲,她挽着你,比我還理所當然。
“小姐,你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葉潔白退了回來,蹲下身子,很柔和的關切。我看見了她的手指,細細長長,指甲做的很漂亮,繪着細膩的圖案,鑲着鑽,粒粒都是南非鑽石。連指甲都做的如此昂貴精緻的女孩,我第一次遇見。
傳說中的公主與灰姑娘,噢不,我不是灰姑娘,我是灰大嬸了,同葉潔白比,我年紀比她大,她和卓堯一樣錦衣玉食,而我,出生小漁村,飽經滄桑,相形見絀下,不需要看臉蛋和身材,只比手,我就自卑了。
卓堯,你領了這樣一個公主來我面前,再驕傲自信的曼君,也會卑微了,你知嗎,那是因爲挽着你的是她,不是我。
我搖搖頭,咬緊嘴脣,強忍着痛站直身子,裝作沒事,按電梯,電梯很爭氣地迅速開門,我像逃命一樣鑽進電梯,瘋狂地按一樓的數字鍵。
電梯門關上前,我都不敢看向前方,害怕自己會失態。我聽到葉潔白委屈地對卓堯說:“這個人真奇怪,我也是好心。”
我在最後電梯門僅有一小道縫隙就合上的那一瞬間,望向了前方,我看見他的側臉。天涯海角,過樹穿花,那麼多陌生的城市走過後,他還能找到我,可現在,隔着一道電梯門,卻遙不可及,猶如隔着千山萬水。
我沒聽到卓堯說什麼,他有否萌生一點點心疼。
電梯下沉,下沉,我的心臟連同着墮入谷底,把我和他越拉越遠,他沒有追出來,手機在電梯裡沒有信號,我甚至還心存幻念,他會傳短訊給我解釋。
走出這裡,那種刺疼消失了,如被下了降頭之後獲得逆轉挽救。
寒意侵襲,這樣衣衫不整走
在路上,招人非議,我攔了一輛的士,去取了多多的車,開車滿大街的轉,轉了幾條長長的街道,還路過以前送外賣的街,路過那家麥當勞,找地方停車,披了一件多多放在車後座上的披肩,進了麥當勞。
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陽光斜照,看到了停在門口的送外賣電動車,一個二十歲左右送外賣的女孩戴着紅色的頭盔,我朝她微笑,她多像當年的我。
我仰頭看對面那棟大廈,三年前的場景,歷歷在目,那時他總去那棟大廈的最佳位置,來看我在麥當勞忙進忙出的身影。
那大約是再也回不來的感覺吧。
看了太多的類似箴言,大意就是男人在得到女人之後,心理就會發生變化,得到了就不珍惜,會開展下一個追求目標,男人喜歡把得不到的東西變成得到的東西,他們享受的是征服的過程。
“爲什麼我吻你的時候還是很想吻你。”記得這是他在陪我看了一場電影之後,忽然回頭,托起我的下巴,吻我,他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時的我,在他懷裡,完整得如一條長河,越過激流,暗礁,穿山越嶺,到達他身邊,旋轉,忘乎所以,投入。
他的吻傳遞的味道,還在我脣邊,是啊,我們的親密,就在不久前,怎會一下子,陌生,疏離。
點了一些吃的,卻想了太多當年的事,面對着一桌子漢堡薯條,我竟眼淚氾濫,卓堯,現在的曼君,脆弱的不得了,我都不敢想,一點點都不敢想你挽着葉潔白走的場景。我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我怕我回頭後,會跑上去質問她爲什麼挽着我丈夫的手,爲什麼要奪走我兒子的爸爸。
我不敢,我太怕在你的面前失去儀態,不再是那個堅強獨立的小漫畫。
我這麼沒用,難怪,會失去你。
是真的,失去你了,因爲我,真的生你的氣了。沒有去想將來,那一刻,我想的都是曾經。只要一想到卓堯溫暖的笑容,我就無法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是事實,我多希望我的眼睛欺騙了我。
大杯大杯喝加了冰塊的可樂,我不再喝酒了,因爲以後我醉倒路邊了,我想你不會開車一路找尋我,帶我回家了。很不小心地吞了一塊大的冰塊,卡在我的喉嚨處,咳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那種滋味,生不如死,我寧願就這樣卡死算了。明天的報紙右下角奇聞奇事那一版就會刊登——一絕望女人喝可樂吞冰自殺。
我這個金剛芭比一樣的“堅果女”,徹徹底底死於你走之後的荒蕪愛情裡。
不,我不能,我還有小黎回,我死了,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我忍着難受,用手比劃要了一杯熱開水,吞服,那塊卡在喉嚨的冰遇到熱水,迅速地消失了。
冰那麼堅強,終抵不過溫熱的水。
愛情長了雜草,需要將雜草除掉,這塊冰,讓我恍然,我該試着做些什麼,卓堯的苦衷,興許不能言道,我應該不動聲色替他找到癥結所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