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是我以他口吻發給葉潔白的短信。
他是爲這個動怒。
我低頭,眼睛盯着手機屏幕上的短信,盯着盯着,眼睛被淚蒙的白花花,只看見屏幕的光。
“我告訴你,你自私!你太自私!你把我推到她那邊,替我做決定,你尊重我沒有。她已經答應了取消訂婚,可是你,你把我親手推給了她。阮曼君,你愛我嗎,你如果愛我你怎麼能這麼做!三百萬是吧,三百萬在這裡!”他對我大聲叫吼,把那張銀行卡扔在手機旁。
“你想我娶她是吧,好!如你所願,我會讓你心想事成,你滿意了吧,拿着三百萬,下車——”他一拳打在車門上,砰地一聲。
我嚇了一抖,眼淚不斷往下掉,我撿起那張銀行卡,抽泣着,看見他的手背在流血,我下車,輕輕關上車門,沒關上,我又關了一次。我不停地哭,他的吼叫,他發這麼大的火,難道我不痛心嗎,佟卓堯,你以爲我想這樣做是麼。好,祝你幸福。你恨我也好,總好過藕斷絲連。
我抱着自己瘦瘦薄薄的身體,胳膊上還有他用力攥緊我推我進車留下的隱痛。
迎着小雨冷風,我一步步走着,眼淚和打在臉上的雨一同滑進嘴裡,我張着嘴哭,嚎啕大哭,就讓我,肆無忌憚哭一次。
他的車緩緩從我身邊駛過,車前的雨刮器左右擺動發出刷刷聲,他坐在車後座,眼睛注視着前方,冷毅決絕,車從我身旁擦過,他沒有看我一眼。我在雨中哭着走,看着他的車越走越遠,消失在細雨裡。
我張開手心,只剩他給我的銀行卡,他將從我的身邊揚長而去了。
身後車喇叭響個不停,一輛車急速停下,車裡的男人下車撐着傘跑到我面前,是林慕琛,他穿着咖啡色夾克,繫着流蘇圍巾,嘴裡嚼着口香糖,眼神瞟了瞟車,示意我上車。我站在雨裡,動也不動。
“喂,上車!你不是像鐵塔一樣堅強嗎,怎麼只會在他走後折磨自己,你淋生病了,誰照顧你兒子,難保葉潔白會把你兒子接到她身邊,成日虐待他不給他飯吃。”他說。
我瞪他,賭氣一般走上車,任自己身上的雨水擦在他的名貴跑車座位上。
他聳聳肩,鑽進車裡。
“車不錯吧,姨媽給我配的。”
我知道他姨媽是林璐雲,我不想再聽到佟家那邊任何人。
我沉默,以爲他會識趣不說話。
他將一串手鍊在我面前晃晃,說:“還給你,你的手鍊。上次故意藏起來想找機會約你,總沒時間,沒想到,這麼巧,遇上了。”
我收下手鍊,沒好氣說:“約我幹嘛,我和你表哥結束了!”
“我喜歡你啊,第一眼就喜歡,不過當時他在那,我就沒有多說什麼——”他遞給我一條白色毛巾,讓我擦頭髮。
“神經病,你像個流裡流氣的小痞子,真無法想象你穿着白衣大褂給病人動手術是什麼樣。”我說。
他吹着口香糖,啪啪響,有着像極了丹尼斯吳的側臉,只是在我心裡,半點也不及卓堯的清俊。
“不要懷疑我作爲醫生的專業素養和專業知識,我想起來我們第一次見,我們都話很少,沒想到這一次,我在馬路邊撿到了你,你卻對我冷嘲熱諷。”他感到無辜。
馬路邊撿到我,這令我想到了我和卓堯的初遇,我狼狽闖入他的世界,那段愛,確實來的突兀,難怪,沒有好的結局。
我苦笑,說:“麻煩你,林先生,送我回家。”
“好的,itismyhonour。”
“嗯?”
“這是我的榮幸。”他正視我,很不可思議似的說:“你有中學畢業嗎,英文怎麼這麼差,我在你面前說了兩次英文,你都聽不懂。”
“我大學畢業,法學專業學士學位,英語六級水平。”我說。
“那你怎麼連最基本的英語口語都不懂。”
“因爲你半句漢語半句英語,你可不可以不要說漢語裡夾着英文!”我說,不過想想,我這些年真把過去學的知識都忘記了,回家我要開始複習英語了。
他笑,說:“第一次有女人這樣說我,她們都說我很有紳士風度啊,你不覺得嗎?”他自我感覺良好。
“那是她們見識淺薄,沒有見過真正的紳士。”我無緣無故把鋒芒全部對着林慕琛。
我一刻都不想停止自己的刻薄,我害怕我一停下來,腦子裡就是卓堯絕然的一幕,我索性把雙腳踩在座位上,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放在膝蓋上,說:“陪我說說話吧,行嗎,哪怕就讓我罵罵,也好。”
“要來點紅酒嗎,車裡有。”他很樂意說。
“我不和陌生男人喝酒,卓堯說了,不許我和別的男人喝酒。”我癟癟嘴,抱着自己。
“聽說李多多是你的好姐妹?”他問。
我點點頭,說:“是啊,怎麼了。”
“那她這次可賺了,鍾老爺子一死,依據先前鍾老爺的遺囑,她會有一大筆遺產。”
“她又不是鍾老失散多年的女兒。”我反擊。
“她是他的地下情婦啊,當然,她同時充當着很多富豪的情婦。”林慕琛說。
我打斷他:“你住嘴,不許你這麼說多多。”
“不信你自己問她,不過鍾老爺子應該是她最大的金主了,今天葬禮上她也有來。”
我想起看到過多多手上戴着一枚“鴿子蛋”鑽戒,價值千萬,當時還問她是誰出手如此闊綽,她沒說,難道她真是鍾利濤的情婦,可鍾利濤都可以做她爺爺了啊,她瞞着我都沒告訴我,她是怕我會罵她吧。
“算了,我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我也沒有資格去指點別人。”我累了,只想回家衝個熱水澡,抱着黎回睡一會兒。
車快到了小區,我在路口下車,因爲我記得卓堯對我說過,不要告訴別人我住在哪裡。鍾利濤的死一定和卓堯沒有
關係,但不一定和林慕琛沒有關係,我提防着,向他道了聲謝,下車,雨已停了。
“喂,你怎麼不問我,鍾利濤的死,是不是我和佟少做的。”他靠近車窗,問。
“我可以不信你,但絕對相信卓堯。”我堅定地說。
林慕琛的車駛遠,我才往家走。就算和卓堯之間分手了,但,我還是習慣聽他的話,做什麼事,都要想想他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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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的幾天,我和阿春每日照顧着黎回,我開始複習英語,翻開法律相關的書。忘記時間,忘記白天黑夜,試圖以此很快度過最令我痛苦的日子。睡醒來,問:“阿春,是26號了嗎?”寧可醒來時日到了26號,也不要清醒度過25號。
“太太,今天才20號。”阿春說。
還有五天,漫長無涯的五天。
把冰箱裡的吃的全部拿着放在沙發上,對着電視機看以前最鄙視的韓劇,裡面的女主角娟秀美好,得了白血病快要死掉,男主角哭的呀鼻涕都拖得老長。我沒良心地哭過後,想着那一長串鼻涕咯吱咯吱笑。卓堯,若死的是我,你會不會也哭成這副殘相。手機響,拿起來,手指上沾滿了各類零食表面的油膩,那是一串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手機響呀響,我在心裡默許,從一數到十,數到七的時候,生怕他會掛了,趕忙接了,放在耳邊,一隻手仍在往嘴裡塞東西,我不說話,想聽他會開口說什麼。
電話那頭也是靜靜的。
幾秒後,傳來他低沉淡漠的聲音:“我打錯了。”
原來他是打錯了而已,打給未婚妻吧。
“那掛吧。”我輕飄飄一句,往嘴裡塞糖,連同大半個糖果薄紙狀包裝袋一起吃。可我的電話仍握着緊貼在耳邊,我捨不得掛。
他也沒有掛,我聽到他厚重的呼吸聲,我把電話貼的離臉很近很近,彷彿這樣他就是在我身邊了。
“沒有想和我說的嗎?”他聲音低啞艱澀,像是感冒了。
“感冒了嗎?”我問。
“沒有感冒,可能是煙抽多了,咳嗽了。”他說。
“那就喝點燕窩燉雪梨,以前你咳的時候,一吃就好了,清肺的。”我一聽他說煙抽多了,心疼,鼻子發酸。
“你感冒了吧,鼻音很重,那天淋雨了,是我不好。”他語速慢,和緩地說,輕輕咳了一聲,努力壓制着咳嗽。
“我很好。”
“我想見你,吃你做的燕窩燉雪梨,抱抱你,抱抱黎回,聽黎回叫我一聲爸爸,可以嗎。別冷落我,別不出現,別讓我感覺你離了我可以活得很好,曼君,不好,你離了我你會活得一點都不好!你離開我,你再也不會愛上別的男人了。你曾從我的生命裡走丟,我好不容易在巴黎找到你,你說我們此生都不再分開,你叫我怎麼相信,你會親手把我推到別人身邊。你爲什麼不打我罵我逼我娶你,我愛的是你,只能是你……”他用幾近哀求的語腔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