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 孟思敏點了很多菜,又很熱情地招待鄭玉初,玉初看她這副諂媚樣, 有些心驚膽戰的, 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古人誠不我欺。
果然吃到一半的時候, 孟大小姐就變了臉,一副要嚴刑逼供的架勢,“現在你吃了我的東西, 給你兩個選擇,一, 吐出來還給我, 二, 從實招來,你跟徐某人什麼關係。”
其實玉初本來就沒什麼胃口, 自然也沒有吃掉她多少東西,但要吐出來是決計不可能了,所以只好乖乖答她的話,“跟你一樣,同事關係。”
“騙人, ”孟思敏斜眼看她, 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你不是應聘進來的, 也不是獵頭公司找來的, 你進公司那一天,人事部連你的資料的沒有。徐某人這麼照顧你, 在你進公司之前,他可不會往我們辦公室裡送咖啡。”大小姐義憤填膺。
“我是孟總的朋友介紹來的,汪教授,你認識嗎?”玉初沒心情跟她糾纏,索性一五一十跟她講清楚了,免得她再因爲徐特助找她的麻煩。
“關係戶?”孟思敏先是有些驚疑,之後便露出安心而欣慰的笑容,意味深長地感嘆一聲,“原來如此,想不到孟靖遠這傢伙也會搞這種裙帶關係,他以前可從來不這樣,說不定他對你有什麼企圖,你要小心哦。”
孟大小姐向來口無遮攔,玉初習慣了就無所謂放在心上,口不着心地應道,“謝謝提醒,我會小心的。”
下班走出公司,喬正諺的車明目張膽停在門口,看到她出門,小謝已經下車來替她開門,喬正諺正好整以暇坐在後座。一路上,他都沒有開口說話,板着臉,倒好像是生氣了。玉初也不去理會他,回家之後就徑自朝房間裡面走去。
“等等,先吃飯。”喬正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帶着點生硬,不容拒絕。她還未來得及走到房門口,他就走到她的身旁,攬了她的腰往餐廳裡邊走。玉初原本還掙扎着想要拿開他的手,看到趙管家後才稍微收斂了點。菜色比平時要豐富一些,她想起喬正諺早上說讓佟星一塊兒來吃飯,大約是他讓趙管家準備的。但是現在她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低着頭連筷子都懶得拿起來,片刻後,只見一雙筷子夾着幾片山藥擱到她的碗裡。
“怎麼不吃啊,是趙管家做的菜不好吃?”擡頭只見喬正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話語裡彷彿帶着威脅,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趙管家,不想禍及他人,只好乖乖地拿起筷子來吃飯。
吃了大半碗飯,她覺得有點撐了,但爲了不讓喬正諺再有藉口找茬,她還是準備將碗裡剩下的都嚥下去,誰知喬正諺卻又讓她不要吃了,出爾反爾的,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你出去工作爲什麼不告訴我?”待玉初將筷子放下後,喬正諺才說到正題。玉初心情本來就不大好,這句話聽在耳裡就像是在質問,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你告訴過我什麼,你跟我講過什麼?說你昨天晚上的航班爲什麼延遲了,還是說你額頭上的傷又是被文件夾劃出來的……”
“初初……”
玉初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聽到喬正諺喚她,她才稍微平復了點兒心緒。她看着他,一點點眉目變化都盡入眼中,看到他嘴脣微啓,還以爲他想要說什麼,靜靜地等了很久,但最後等來的卻依舊是久久的沉默。
她撐着桌沿站起來,沒有再看他一眼,徑自走出了餐廳,而他也沒有再追上來。每次以爲靠得很近很近的時候,卻又彷彿很遠很遠,遠到看不清他的眉目,也聽不清他的心跳。
孟思敏沒有來上班,辦公室裡所有的活都留給玉初一個人做,忙得焦頭爛額,這樣也好,這樣就沒有空餘的時間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最煩人的是徐特助,一天到辦公室來不下十次,要麼送文件,要麼送咖啡,眼睛總是時不時往那個空位子上望,後來玉初實在忍不住,便提醒了他一聲,“孟小姐今天沒來上班,你要是找她的話,就給她打電話吧。”徐特助點了點頭,灰溜溜地出去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下班之前,孟靖遠也來找過她一次,也是問她孟思敏的下落,可她怎麼會知道呢,這裡就屬她和孟思敏的交情最淺了,他們都找不到她,更何況是她了。
她沒有想到孟思敏會給她打電話,而且是在她洗漱完畢,正打算上牀睡覺的時候。孟小姐的聲音含糊不清,好像是喝醉了,可憐兮兮的,“我沒有帶錢,你快點兒過來救我吧。”
不明白孟思敏有那麼多可以找的人不找,爲何偏偏要來找她,不過掛掉電話之後,她還是換了衣服出門,喬正諺不在家,所以她只是知會了趙管家一聲,說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
孟思敏在一家名叫“當時”的酒吧裡面,酒吧一條街,霓虹閃爍,熱鬧非凡。玉初是第一次踏進酒吧,只覺得樂聲嘈雜,人影憧憧,舞池裡的男男女女隨着音樂極富節奏感的旋律肆意地扭動跳躍,沒有絲毫拘束。混雜的酒精味道撲鼻而來,調酒師手法靈巧,片刻就是一杯色彩明麗的雞尾酒。孟思敏正垂頭趴在吧檯上,長髮披肩,身上是一條吊帶裙,手指甲上的顏色依舊五彩斑斕。
玉初在她肩上拍了拍,她迷茫地擡起頭來,許久才認出她,對她展顏一笑,還指指旁邊的高腳椅,讓她坐下來,“我請你喝酒。”
“我們先出去再說。”玉初沒有理她,付了錢之後便想要拽她出去,沒想到她一點兒也不配合,死賴着不肯走。玉初沒有辦法,只好威脅她說,“我打電話叫你哥過來。”可孟思敏似乎不吃這一套,她只好拿出殺手鐗來,“那我打電話讓徐特助過來。”
果然孟思敏火了,大聲地嚷嚷着,“他纔不會管我呢,他巴不得我出國,我失蹤,我從這個地球上消失,這樣就沒有人纏着他,煩着他,他就耳根清淨了……”說着竟嗚嗚地哭了起來。哭了但也順從了不少,玉初挽着她的手,她就跟着她一起出了酒吧。她接過玉初遞過來的一張紙巾,擦了擦眼淚,又擤了擤鼻涕,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之後,清醒不少,還跟她道了聲謝。
玉初問她,“現在,你要去哪裡?”
孟思敏搖了搖頭,“還沒想好,讓我再想一下。”
迎着夜風,就這樣邊走邊想,一直走到了酒吧街的盡頭,拐出酒吧街,不遠處就是一個大商場,再往前走是一片空曠的廣場,就是白天有白鴿,晚上有彩燈的那種,還有一個噴泉池,此刻正處於休憩狀態。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城市裡,有這樣一塊地方很不容易,孟思敏大約是走累了,便在噴泉池旁坐了下來。
雖說是夏天,但晚上到底還是冷的,玉初有些後悔接到孟思敏電話的時候,想也沒想就出來了,她現在嚴重懷疑孟思敏是故意整她的。
“昨天晚上,徐俊去相親了。”孟思敏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似乎有意拿她當垃圾桶傾訴一番。她只好攏了攏外套,在她的身旁坐下來,順着她的思路問了一句,“然後呢?”
“我假裝他的女朋友當着他相親對象的面前打了他一巴掌,覺得很爽。然後她的相親對象也打了他一巴掌,我覺得心疼,就跟那女的打了一架。”
孟思敏說得平靜,卻讓玉初倒抽一口涼氣,猜測道,“然後徐特助就罵你了?”
孟思敏搖搖頭。
“他打你了?”
孟思敏依舊搖搖頭,“他不會罵我,也不會打我,他就是一根木頭,無論我做什麼事情,他都會像一個哥哥一樣跟我講道理,就算我把自己打扮得像仙女,或是像個妖怪,像蜘蛛精,他都不會多看我一眼。他是大哥的同學,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醫院裡,熱水燙傷了手。”她將手伸到玉初的眼前,胳膊上隱隱約約還有一個傷疤,但是已經很淡很模糊了。
“那時候爸媽工作都很忙,反而是大哥照顧我多一些,我只記得當時我在醫院裡面,手上痛得厲害,我又害怕以後手上留了疤就不能隨心所欲穿漂亮的衣服了。”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我給大哥宿舍裡打電話,接電話的人說大哥不在學校裡,他參加比賽去了。”
孟思敏已經快要忘記自己當初那種失落的心情,只記得在她輕聲“哦”了一句之後,電話那頭又傳來剛纔那個溫文爾雅的聲音,他說,“你是思敏吧,找你大哥有什麼事情嗎?”
原本她應該說沒事的,可不曉得爲什麼,她一下子覺得手上的疼又增了幾分,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告訴他她正在醫院裡。在她最孤獨無助的時候,徐俊就這樣出現在急診室門口,形象之高大光輝可想而知,再加上徐俊原本就個是身材挺拔,眉清目秀,才華橫溢,脾氣好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主,孟思敏又正值春心萌動的年紀,結合天時地利人和,想不動心也是一件難事。
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娶時,幾天之後,當孟思敏擬定好了完備的計劃想要主動出擊時,才發現徐俊已經有女朋友了,這對她來說猶如晴天一個霹靂,把她劈得眼冒金星,出師未捷身先死。
她雖然真的很喜歡徐俊,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拆散人家的好姻緣,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想方設法地把他忘掉,當她以爲自己要忘得差不多的時候,卻從大哥那裡得知,徐俊跟他女朋友分手了,重新踏入單身行列。孟思敏心裡剛剛撲滅不久,尚且冒着火星的小火苗被春風一吹,又蹭得一下燃了起來。
那張廢棄已久的作戰計劃又重新提上日程,可惜徐俊卻軟硬不吃,清新寡慾地像是要立地成佛。起初孟思敏還覺得他是個重感情的人,一時之間還忘不了他的前女友,不想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她等他,一年兩年等了,三年四年也等了,不肯出國唸書,死活留在華盛工作,無非就是爲了離得他近一些,就算是鐵樹也該開花了,可是徐俊依舊還是那根木頭。
到了適婚的年齡,徐俊可以聽從長輩安排去相親,可對象卻不是她,他永遠只會把她妹妹,會像大哥一樣疼她,寵她,卻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