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娘也不答她,順了順氣,一把抓住韓婆子的肩膀急切道:“九郎可有書信回來嗎?說什麼時候回來嗎?明兒會不會回來呢?”
韓婆子被問得反應不過來,半晌兒纔回答她,目光裡還透着幾分揶揄道:“小娘子心急什麼,郎君這纔去幾日,哪有這樣快回來的。”
官娘往窗前一坐,她又何嘗不知公良靖不會這麼早回來,不過是存着一線希望罷了,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如果說有一個人暫時可以指望得住,那麼這個人只能是公良靖了,早知道就該在他走之前攛掇着把身契弄到手的,現下真是無路可走了。
韓婆子一旁瞧着官娘面色不對勁兒,外頭的事情她是不曉得的,因而不知官娘在愁煩什麼,倒了杯茶水與她,站邊兒上道:“雖老身是個老婆子,可官娘有個什麼事兒大可說與我,郎君臨走前交待了我照顧你,這… …興許我能幫上一星半點兒的。”
官娘便把經過與韓婆子說了,聽得韓婆子面色陡變,心話兒,這官娘眼瞧着是九郎如今看重的人,正院裡喬娘會不知曉?如何還會同意外頭把官娘贖身出去的,這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麼,好在官娘她自己不願隨她那後孃家去,否則郎君回來了自己可無法交待了。然眼下問題卻是,人家家裡人來贖了,喬娘也是同意的,可有什麼法子能叫官娘躲過去呢?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法子可想,官娘亦是不可能回到花玔兒那邊去睡的,夜裡仍舊睡在這西邊廂房裡,韓婆子伺候着梳洗了,官娘爬上牀把頭埋在被子裡拱來拱去,最後也不知是怎麼睡着了。一早醒來她有了個最差的主意,實在不成了她就只好爬個牆頭逃走便了,不然能如何?總不見得真要到那勞什子曹郎家裡頭與人做小的。
天矇矇亮,官娘有一搭沒一搭吃着韓婆子準備的蛋花粥,望着窗外逐漸破繭而出的朝陽,她有些悵然,不料韓婆子突然掀了簾子跑進來,張口就道:“已囑了外頭的常喜兒先去京裡鋪子裡,那小子倒是隨着郎君去過東京幾趟兒,想來道路都是熟悉的,官娘可安心了!”
“真的麼?”官娘隨着韓婆子盲目地歡喜了一會兒,卻突然想起來,昨兒姚三姐的意思是她今兒就得跟着她家去,那常喜兒即便是這會子立即動身,也不可能來得及,更何況… …官娘思想過了,公良靖對自己不過是一時的興趣,人憑什麼爲了她一個丫頭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回來,她不能太瞧得起自己。
還是得自救。
至於跑路如今是肯定不行的,且不說她有沒有銀錢,假使出去了若是身上沒錢財那她以何爲生,出去也是餓死,更不知外頭世道如何,回頭再碰上個把壞人那她就徹底玩兒完了,再說古代還有路引一說,官娘一個逃奴何來路引,她估摸自己連這上蔡縣都出不去。
這是真沒法兒了,官娘只能從源頭上找原因,雖說曹家來贖人喬瑞桂沒有道理不應的,官娘卻曉得這裡頭還有旁的緣故,喬瑞桂是惱了自己和九郎的關係,然這也不是不能解釋的,想來想去,官娘決定還是去跟喬瑞桂那裡求求情兒,賣身契在她手裡,只要她不放手便是連公良甫也沒轍。
想象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官娘自以爲可以勸得喬瑞桂不讓她被贖出去,不想人還沒見到喬瑞桂呢,半道兒上卻被公良甫的人截住了。
這裡公良甫和曹賓分賓主坐在席上,公良甫吃了盞茶,瞥見曹賓不時拿眼往門外張望,哪有不曉得他打的什麼心思的,說是說的好聽,家中十二孃思念女兒,故此要贖將出去。他卻有這般好心腸的,銀子多的沒處使了?
曹賓久等不見人來,收回視線笑道:“柳泉兄不知,這官娘弟原先是見過的,若不是那日無意中在哥這處見着,還道流落去了哪裡,可憐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 …雖是哥身邊兒的人,奈何弟家中那十二孃思念的緊,弟只好厚着臉來哥這兒討人了。”
“說哪裡的話,”公良甫亦笑道:“你我相識多年,不過一個丫頭罷了,說這許多倒顯得生分。”
… …
花玔兒手上執着茶壺,豎着耳朵站在次間,兩人的對話她是聽的一字不差,不由暗暗尋思,喬瑞桂不提九郎收了官孃的事兒也便罷了,怎四郎也不提一句的,向來都聽說四郎九郎關係極爲要好,雖不是一母同胞所生,但比親兄弟更爲親厚,只如今看來,這當中卻有些貓膩了。
也是,花玔兒進去沏了茶,瞧了眼首位上的四郎,別看成日裡花天酒地過的是富貴好日子,暗下里卻連半點家業也沾不得手,不信心裡頭真沒怨恨的,如今趁着九郎不在家,官孃的去留還不是任憑他處置。
花玔兒走出門去,迎頭正見着官娘被幾個小廝帶進院裡來,官娘也瞧見她,花玔兒忙打了個手勢,暗示裡頭不止四郎一個人。官娘雖然沒看懂,不過心下還是很感激的,她朝花玔兒點點頭。
曹賓一看到官娘就精神了,呵呵笑道:“官娘可是來了,今兒你娘沒來,等會子我帶官孃家去,三姐兒已備了一桌好酒菜等着我們呢。”
“等的是曹郎君你,卻不是我。”官娘朝公良甫福了福,一點好臉色也沒給曹賓。曹賓臉上現出慍色來,忍了忍並未發作。
公良甫看在眼裡,喚了官娘到跟前爲自己斟酒,官娘不敢怠慢,忽聽一旁公良甫以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道:“官娘不願隨他家去,是不是?”
官娘遲疑了一瞬,忙下死力地點頭,一雙烏漆漆的眸子看着公良甫,怪可憐的。公良甫彎脣笑了笑,“你這樣瞧着我倒叫我爲難了,莫不是常這樣看着九郎?”
官娘愣了愣,一層迷惑爬上她的眼睛,不知公良甫怎的突然說起九郎的,卻意外提醒了她。官娘咽咽喉嚨,有些臉熱,“九郎… …九郎定希望回來時還能見着官娘。”
“呵。”剎那間公良甫不知想到什麼,面上浮過一絲痛色,轉瞬即逝,官娘甚至懷疑是自己眼花。他驀地伸手一把抓住官孃的手臂,表情說不出的陰沉,“不想你倒是個心大的,怎麼,瞧着郎君我不如九郎麼,巴巴的一心向着他,清白也給了他?”
那邊曹賓一看不對,起身道:“柳泉兄,這——”
“你先回去,這事兒明兒再說!”這明擺着是逐客了,曹賓剛兒一邊聽得不真切,卻隱約聽到什麼九郎,內心覺得蹊蹺,因見公良甫臉色陰霾,又有些像是吃醉酒了,故站了一會兒只得拂袖去了。
官娘暗自提了幾分小心,公良家的事情她也聽花玔兒說過一些,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表面上看着是兄友弟恭的,內裡真就如此麼?眼下公良甫怕是誤會自己是有意去攀附公良靖的,恐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有氣的。
官娘看到曹賓出去,微微鬆了口氣,只要曹賓走了,旁的都好說。官娘扯了扯脣角,倉促地道:“奴和九郎是清白的,九郎大抵是瞧着奴面善,那日…那日奴發熱,九郎只是好心才收留奴住了幾日… …”
面善?
公良甫不動聲色打量着官娘,垂眸啜飲一口酒,杯盞一伸道:“滿上。”
官娘賠着小心給他斟酒,誰知他一口喝完卻把她按在桌上,一股酒氣登時噴灑在官娘臉上,薰得她臉像是燒起來。
公良甫望着官孃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他理了理官娘散在耳際的髮絲,朦朧的酒意令他看見另一張淺淡的笑靨。
“蓮照… …”哽塞的男聲響起,官娘推拒的手隨之一頓,公良甫便慢慢把頭靠在她肩窩上。
蓮照?她腦子空白了一瞬,繼而有關這名兒的記憶徐徐浮現出來。官娘驚訝地側首看着這個男人,原來——他竟然喜歡那個蓮照表妹!可是,似乎… …蓮照表妹是公良靖喜歡的人啊。
官娘仰面看着房樑,暗戀註定是心酸的,她可憐地看了公良甫一眼,撐着手臂準備爬起來,公良甫卻突然擡起頭直直把她望着。
“郎君?”官娘吃他看不過,深呼一口氣指着自己道:“你看看清楚,我不是什麼蓮照,我是官娘,何官娘——”
公良甫揉了揉額角,神色頓時冷下來,眼神聚焦在官娘不安的臉孔上,“這樣如何?”他的手摸到她的腰帶上,像是商量的語氣,思忖着道:“若能叫我滿意,明兒你便不必去曹家。”
沒等她同意,事實上他也無需她同意。
公良甫扯下官孃的腰帶,掀開她的外衣露出裡頭胭脂色的中衣,眼神不覺熾熱起來,“怪道九郎愛你,”他啞着嗓音道,略微粗糙的指尖摩挲着身下人肩部柔白的皮膚,“… …你哆嗦什麼,和九郎在一起時也這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