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強與雲二叔各自身上都捱了幾下,被鄰居們分開拉扯着站起,雲二嬸也扶着被踹傷的腰喘氣,一見周圍的鄉鄰越聚越多,知道今日之事也瞞不住,就想要大夥兒給評評理。
可是她開口還沒說話,就聽得身後有輕微呼痛之聲,衆人扭頭一看,齊齊大驚,雷子媳婦半躺在地上,雙手抱着肚子,疼得腦袋都埋在胸前了。
雲二嬸哪裡還顧得評理,抱起兒媳就喊道,“桂花,桂花,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要生了?”
雷子媳婦兒疼的腦子裡轟隆隆作響,額頭冒汗,若不死死咬着下脣,就要喊出聲來,怎麼能答的出口。
雲家西院鄰居張六娘,上前幫忙攙扶要進屋,一摸到雷子媳婦身下,頓時驚喊道,“哎呀,羊水破了,快找產婆,這是要生啊!”
雲二嬸也慌了神兒,原本掐算的日子是四月初,這還有二十多日,怎麼就生了,她的大孫子,可不能有事啊,“老頭子,快去趙家借馬車,把小平山的範婆子接來,快去!”
雲二叔也生恐大孫子有個三長兩短,顧不得身上被打得疼痛,撒腿就往趙家跑。
張六娘幫着雲二嬸半抱着雷子媳婦進了西廂房,揭了炕蓆,搓了草灰墊上,又鋪層粗布就讓雷子媳婦躺了上去。兩三個生產過的小媳婦兒,也裡外忙着燒熱水、煮剪刀,人人都跟着提起了心。生產就是過鬼門關,這何況還是先摔了一跤,恐怕過得更是艱難啊。
院門外衆多聽得動靜趕過來的鄉鄰,都站在一處,問起如何就這般早生,有那在牆裡聽了大半的人就來了個評書專場,直把衆人聽得目瞪口呆,半晌低低罵道,“這雲強可真是黑了心肝了。”
“可不是,真是打的好算盤。”
“三爺這兒子教的太沒規矩了,就因爲雲二叔不答應送他去偷師,就把人家兒媳打得早生了。這可太畜生了,他還是雷子長輩呢。”
衆人紛紛叱罵着,雲強早嚇得跑回家去了,他也知道今日惹了大禍,又臭了名聲,萬一雷子媳婦有個好歹,雲老二一家絕對不會放過他,跌跌撞撞,跑進堂屋就抱了雲三爺的大腿,“爹啊,你可要救兒一命啊,兒闖禍了。”
雲三爺正喝茶水,猛然被兒子抱了大腿,茶水就潑了一半出來,燙得他直吸氣,擡手就給了雲強一巴掌,“慌什麼慌,你哪天不惹禍!這次又惹到誰了?”
雲三奶奶在屋裡聽得動靜,捨不得兒子捱打,就跑出來,把兒子護到一邊,埋怨道,“你問就好好好問,你打他幹啥?”
雲三爺氣得吹鬍子瞪眼,“就你這老婆子嬌慣他,若不然也養不了他這個憊懶樣子!”
雲三奶奶年輕時多年不孕,沒少受公婆的氣,好不容易三十歲上才得了這麼個大兒,雖說之後仿似順當了一般,又生了二兒和小女兒,但就是特別心疼這大兒,哪怕大兒娶了媳婦,生了孫子,她也把他當孩子嬌慣。
於是也不理老頭子惱怒,拉了兒子起來,問道,“兒啊,跟娘說,又跟誰惹氣了,你爹是族老,咱不怕他。”
雲強苦了臉,“娘,我想找二堂兄去趙家說說情,給我也謀份兒好差事,賺了銀錢回來好孝順爹孃,可是二堂兄不但不幫忙,還說我遊手好閒,奸懶饞滑,我一氣之下,和他動了手,嗯,後來…後來…”
雲三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後來怎麼了?你把雲老二打傷了?”
雲強嚇得縮了縮脖子,琢磨着,就算瞞過這一晚,明日爹也能知道,索性還是說了吧,“沒有,我打了他幾拳頭,都不重,就是踹了二嫂的時候,把雷子媳婦兒也踹倒了。”
“雷子媳婦?她不是懷着身子嗎?”雲三奶奶這下也慌了,“她是不是要生了?”
雲強點頭,小聲說道,“我偷溜回來的時候,聽二嫂喊着要去找產婆。”
雲三爺起身一腳就踹到了兒子身上,氣得手指頭直哆嗦,“老二一家就盼這個孫子呢,若是有個好歹,非得來跟你拼命不可。你個敗家玩意兒,你打誰不好,居然打了懷身子的侄媳婦兒,我這老臉算是讓你丟盡了。”
雲三奶奶護着兒子,推搡着老頭子,“兒子又不是故意的,你打他幹啥,快去老二家看看吧。”
雲三爺氣得直跺腳,轉身就往外走,沒走幾步,又回身喊道,“去給我找二兩銀來!”
“大晚上的,你要銀子幹啥?”
“萬一進城找大夫,這銀子咱得給掏,誰讓強子惹禍了!”雲三爺眼睛瞪得溜圓,本來他在村裡的威信就不如以前,族老的名頭也是名存實亡,琢磨多少日子想要重振旗鼓,結果當頭就被兒子又給了一棒子,毆打侄媳婦,萬一孩子再有個好歹,他們一家以後就再也別想擡頭做人了。
雲三奶奶極是不捨,卻也害怕老頭子動了怒,磨蹭着進屋,好半晌纔拿了一包銅錢來,“家裡就剩下這二百文了!”
家中多少存銀,雲三爺這一家之主怎麼可能不知道,明明就是老婆子吝嗇,氣得他一句話沒說,扭身就走了,心裡埋怨着,怎麼就找了這個不識大體的婆子,生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兒子…
再說,瑞雪一家,送了衆人出去,閂好大門,吳煜樂顛顛帶着姐姐去看了他的奔雷,家裡有了車馬院子,小馬也同主人一起迴歸了,一邊吃着槽子裡的乾草,一邊歡快的刨着蹄子,吳煜給它添了些草料,就隨着姐姐往二門裡走,笑嘻嘻打量着院子各處,好似怎麼也看不夠一般,惹得瑞雪好笑,拍了拍他的頭,“就這麼喜歡這院子?笑得嘴巴咧到耳根了,等你將來娶媳婦兒,姐姐給你也蓋棟一模一樣的。”
“纔不是,我是高興能和姐姐住一起。”
“傻小子,今日跑得滿身臭汗吧,一會兒去燒兩鍋熱水,洗洗澡再睡。”
“好。”吳煜歡快的應了,只覺這暗夜裡的春風比白日還暖上三分,小跑着去抱了柴禾燒水。
瑞雪洗刷乾淨大浴桶,讓吳煜先洗了,換了水,趁着趙豐年洗的時候,又幫吳煜把頭髮絞乾,梳順了,替他蓋了被子,這才輪到她去洗,待回屋子時,趙豐年也進了被窩,見得他頭髮散在炕沿下,好似還在滴着水,就嗔怪道,“怎麼不好好擦乾頭髮,萬一染了風寒怎麼辦?”
趙豐年扭頭看她,難得軟聲說道,“沒人幫我擦。”
瑞雪好笑,家裡這一大一小兩個男子,從來都不放過一點爭鬥的機會,這是她剛纔去給小的擦頭髮,惹得這大的吃醋了。
她連忙扯了快大布巾,脫鞋上炕,撈了他的頭髮,一邊細細擦着,一邊埋怨,“怎麼總跟孩子鬥氣,煜哥兒沒爹孃,又吃過苦,現在只有我這個姐姐,我自然要多疼他一些。”
趙豐年扯扯嘴角,十分不以爲然,那小子就在瑞雪跟前裝小,離了她眼前,可是相當精明,起碼他就從來沒佔過大便宜,於是咕噥道,“他只有你這姐姐,我也只有你這個妻。”
瑞雪嘴上抱怨,其實最愛他這副耍賴孩子的模樣,心裡甜蜜,哄勸道,“以後你先洗,就先給你擦頭髮。”
趙豐年好似終於滿意了,爬起來接過布巾,也給瑞雪擦起了頭髮。
烏黑細密的長髮,映着油燈的光,好似上好的玄色錦緞一般,讓他愛不釋手,低頭輕輕嗅嗅,尚有淡淡的桂花香氣,吸進肺腑,浸入心脾。於是忍不住輕托起來,親了又親。
瑞雪聽得身後的粗重呼吸,心頭也是狂跳不止,轉而想起那日他的拒絕之意,又有些不甘,順手扯過長髮,正不知說些什麼,突然聽得前院好似有人砸門之聲,趙豐年也醒過神來,尷尬的收回手,麻利的跳下炕,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逃也似地,開門跑出去了。
瑞雪扯了炕裡的夾棉襖,喊道,“穿件衣服,外面冷。”可惜人已經跑出二門了,她只得簡單綰了頭髮,拎着棉襖跑出去。
吳煜也被驚醒爬了起來,出來見姐姐往外走,就問道,“姐姐,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有人砸門,先生去開門了。”
姐弟倆走到大門口時,正見趙豐年關門,就問道,“這麼晚了,是誰上門?”
趙豐年見得她也只穿了件薄衣裙,就接了夾襖披在她身上,答道,“雷子媳婦要生了,雲二叔來借馬車拉產婆。”
“這雲二叔也是,直接去錢家套車就走吧,還特意來說一聲,耽擱了功夫怎麼辦?嗯,雷子媳婦不是還有日子才生嗎,怎麼這般早就發動了?”雷子媳婦性子柔順,瑞雪極喜歡她,剛纔吃完飯,還拉着她說了好一會兒閒話,問及日子說是四月,怎麼纔不過一個時辰這要生了。
“二叔着急,只說摔倒了,有些不好。”
瑞雪立刻急了,前世醫學那般發達,因爲摔倒母子不保的還極多,這時空就更危險了,她心裡惦記,扯下夾棉襖往趙豐年懷裡一塞,“你們回屋睡吧,我去看看。”說完,開門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