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億喜歡這裡,不由伸了伸懶腰。才站一會兒,又牽掛起安雪,不敢久逗,正要走,卻聽到一陣斷斷續續且歙歙弱弱的聲音,好像是從地底傳上來的。他沒有辦法,救人要緊,心中再不捨,也只嘆息一聲,索性一蹲,開始大把大把扯起草來。泥土很香,也不黏腳,扯了許久,腳底忽感震動,不免警覺起來,眼珠子盯着手下,一動不動,緩緩握緊這簇異樣的草,倏地大力一拔,哪知像有無窮的力,拉着他向下,猛地鬆手,便不由自主向後跌去,還好定住腳,身子在空中翻個筋斗。只見那簇草還完好無損地迎風舒展,自道:“果有古怪。”這次有了先見,不再使用蠻力,扎個馬步,拔背運氣,以北斗七星訣的內力聚於手掌,直取勁草,然而反噬之力比他想及的還要強大許多。薄脣越抿越緊,臉上漸佈下汗珠,雙腿越扎越開,過了許久竟開始抖動,忙聚斂心神,默唸一遍北斗七星訣法,眼孔猛一睜大,左手向右手一握,狠狠使力,向上一拔,身子騰起,只聽“轟隆隆”聲響,腳下泥土鬆動,一條細縫漸漸擴張,最後有壯漢腰身那要粗,心想:“尋常人沒有我這樣大的力,也不會拔草閒玩,是永不會發現的。”他落地定神,大步走上前來,向裡張了張,只覺黑乎乎的,甚麼也瞧不見,又不知深淺幾許有無鬼怪,當下有幾分遲疑,倒非貪生怕死,只是他眼見過尹川玉被羣怪食咬,心膽俱喪,第一次對死有了一種很奇怪的畏懼,惟恐又見些亂七八糟的。這裡單想着,已有幾分涼意,好歹轉思到安雪,膽壯不少,哪怕真是地獄鬼府的光景,亦要闖一闖的。
武億橫豎不管,大吸口氣,一撂外衫衣襬,單手負背,躍下洞口。還好四壁不滑,他尚可手攀腳扶,不至於一落下底,要真如此,即使大羅神仙也只怕摔個粉身碎骨,沒有生還的了,且向下些,空間亦稍顯寬闊,纔不至身手無施展之地。
待落下地,置身於一個黑漆漆的小屋,甚麼都瞧不見。多虧常年行走江湖,隨身備有火具。點燃火摺子,舉起一照,房間不大,甚至可以說狹小,沒有多少物什,只有一個很大的燭臺,座上安放着很粗的白燭,沒有點過,正中垂下淡黃色牀帳,只不過沒有牀。武億伸手一掀,裡頭赫然是一具石英棺材,透明的水晶,光華流轉,還躺着一個粉衫少女,驚呼道:“雪兒。”急地撲上來,以爲要大費番力,不想着手就推開了棺蓋,尚有些無法相信,但瞧着睜着水靈大眼的雪兒,也就懶想許多,連叫幾聲,見她不說話也不動彈,知被人點住了穴道,胼指在她肩頭一點,“嚶”地一聲,尚未抱起來,人已然暈倒在懷。
武億忙替她推宮過血,大約過了一盞茶時分,才漸漸醒過來,一見到他,“哇”地又撲進懷裡,他忙安慰道:“雪兒,別怕,不過少吸了幾口空氣,臉有些白,身體有些無力,歇一歇就好了,不要緊的·····”還未說完,她在他脖頸一用力,摟住了只顧哭泣。
甜香鑽入鼻孔,美人淚滴在頸項,心中溫情翻涌,很有些侷促,正不知怎麼辦,她忽然擡頭,直勾勾望來,美眸帶香露,花脣噙丹砂,又如此深情款款地凝望,在這詭異之地,實有說不出的誘惑。兩個人越挨越近,就在關鍵一刻,手中火摺子燃到盡頭,灰燼落到膝蓋,“哎呀”一聲,眼前一黑,又甚麼都瞧不見啦,兩個人不約笑出聲來。
武億要再去摸火折,安雪不讓,說道:“武哥哥,你就陪我坐一坐,天黑着,有你在,我反而更歡喜。”他剛要問:“爲甚麼?”畢竟沒問出口,馬上醒悟道:“武億啊,安姑娘真心待你,就像你待姐姐那樣真心,倘若身旁陪着我的是我姐姐,我也願天永遠黑的。”又想剛纔自己的確動了情,不免腹罵道:“你再沒臉見姐姐了,她永遠不見你,也是你自找。”
兩人靜坐良久,爲想法子出去,武億究是燃了火折,讓安雪舉着,自己則翻身上壁,哪想壁口越縮越小,最後又掩實了。安雪道:“分明就是隻許人進來不許人出去的。”武億轉頭問她怕不怕,她把脣一咬,嘴上說怕,臉卻紅了,低頭不語。
無計可施,兩人只好繼續並坐。說着話,時光過得也快,安雪忽然問道:“武哥哥,你很開心麼?”武億不解:“爲麼?”安雪道:“我看你很開心。”他傻笑一回,正要說:“和你在一起,我自然開心了。”她卻道:“我知道你爲何這樣開心了,只因你以爲自己要死,馬上就可以見到你師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