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大宴,又是一番好聚。待熱鬧散了,各皆安歇。武億正回棠棣閣,見劉夫人在庭中閒步,神情鬱郁,心想:“劉兄奉旨出京已有月餘,得虧嫂子持家的。”上前招呼,唬的劉家娘子一跳,見了他,笑道:“走路沒個聲音的,嚇死人。”武億忙賠不是,且道:“劉兄爲人辦事都是一等一的,嫂嫂不必擔心。”劉夫人道:“我倒不獨擔心他,又不是戰場廝殺刀槍無眼的,不過出趟差使罷,只是·····”她眸光轉暗,擡頭見星明月明,嘆道:“天下之勢原非女子該管該問,能守個婦道本分過一輩子也是福氣,只怕星夜尚好山河卻碎,中秋年年人卻離合。”武億隨感。
第二日,吃了早飯,十二女便做早道,方芳自行收揀,劉夫人則打道回府,安雪硬要護送,如此去了。武億因對方臘之事仍不死心,連續月餘,每日前往神候府,偏神候大人只與他下棋,諸事不提。今日,仍不例外。這裡前腳踏出門,嫣兒便跟了出來。
武億笑道:“回去罷,免得討你大姐罵。”嫣兒道:“她是我大姐,也是你僕從,有你上管着,我不怕,再說她們念着前主,一心要得道成仙,我卻少造化,只想遊遍花花世界,自行自去。”
二人往宅區內行,倒比商業街清靜的多,但少些樂趣。爲此,嫣兒抱怨。武億道:“那你只管自己玩去。”她也不走,仍是跟着。因見道旁樹上裝了碧油油的假葉兼纏繒掛帶的,甚奇。嫣兒雖亦不解,忖他心意,揚脣一笑,身形頓起,往院中飛去,不一會兒,如鶻一落,已將個瑟縮壯漢摔在地上。
武億一面扶那大漢起來一面訓斥嫣兒。她不服,嘟噥兩句,還向那漢子喝道:“我只問你話,並未踢你打你,怕個甚麼?空長了身肉,丟臉,羞人。”武億安撫男子畢,問出心中疑惑。大漢小心道:“金使來朝,吾皇令肅街整道,自今日起,御街禁商,且眼能視處,必要翻新裝飾。”武億聽了心恨:“勞民傷財,盡做無用的。”
如此更悶,蔫蔫至神候府。管家單伯領嫣兒廳中飲茶,他則往後院去見神候。
黑白相雜,棋局已半。武億道:“過不了幾天便可分勝負了。”
諸葛道:“人家說以棋觀人,但你棋鋒雖老利,爲人卻慈厚,未必不好終成致命。”武億一面觀勢一面道:“弈棋爲樂,不必爭輸贏,若現實中爲勢所逼,我的刀鋒也絕非出道新手。”諸葛道:“的確,像有個好師父的,出招利索狠決,只是出招前猶豫也未下死手,想對手傷而不死,那是難的,倘若碰見厲害,心又比你狠的,吃大虧無疑。”武億飛了一子,道:“多謝前輩良言相囑。人在江湖,俠客守俠,刀客守刀,劍客守劍,各有所衷方落子無悔。我無俠無刀無劍,只有一個姐姐,爲她拔刀拔劍無悔,如今人亡,自然刀劍齊失,至於‘俠’麼,不敢克當,自不必謹小慎微,處處遵節守義,想來但憑良心,那也是走一步瞧一步,無所期冀,一具不算壞的行屍罷。”諸葛聽了,眉頭緊鎖不語。
這些時日,他通過弈棋對話,已大致摸清眼前少年習性。
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是成長中的英雄,但她不止是美人。
無刀無劍的江湖客,看似無鋒,實則懷有必殺武器,那是他刀劍中的驚天秘密。
諸葛蕭瑟的皺紋已埋葬了太多世情,淡淡道:“倘若我有個女兒,那是絕不嫁你的。”武億道:“但你卻要我娶安雪。”諸葛道:“這世上男人不該奢求千秋,女人不該奢求愛情。她自己所選,至少會覺得愉快。”
對殺一子,落定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不必非要事事如意。”
武億沉思,居中拆勢,數步飛棋,卻將病形轉成好形,從守禦轉爲攻擊。諸葛不敢行險,步步爲營,說道:“你智勝於我,亦負任俠之氣,若能自取自舍,再依形傍勢,定能擺脫被動,成大事業。”
他但笑,正要出口再詢方臘處境。單伯急匆匆趕來,秉道:“大人,霜爺在院場追查鬼盜的案子,遇見太子家僚潘勝美,二人小開一把,哪知那廝輸不起·····”沒等說完,神候大袖一擺,道:“四子中,惟霜兒性急愛鬧,人家就算有七分錯,他也需負三分責,以前有幾個哥哥善後,這次獨自一人,倒讓他嘗些苦頭,關幾日大牢纔好,誰也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