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內。
與兩個月前相比,陶謙整個人看上去就似乎蒼老了不止二十歲,看上去大有幾分風燭殘年的態勢。
州牧府內的一衆文武,亦是垂頭喪氣。
陶謙那渾濁的雙目看着下方一衆一言不發的文武,精神不知不覺都有些恍惚了起來。
陶謙甚至不明白富饒強盛的徐州,到底是怎麼在兩個月內被曹操打得丟了過半的地盤。
連戰連敗……
折兵損將,敗得陶謙都茫然了。
明明陶謙自認一開始就採取了相當穩妥謹慎的方針,面對着曹操大軍,選擇步步爲營的死守,打算拖得曹軍軍糧耗盡自行退卻。
局勢……爲何會發展成這般模樣?
一開始,面對着曹軍南下,陶謙的打算是以最小損失逼退曹軍的同時,不給袁術與劉備都覬覦徐州的機會。
眼下的局勢,陶謙已經得知了袁術屯於沛國的大軍出現異動,具體兵力雖未可知,但卻似有大肆進逼彭城之勢。
而在下邳國南部,劉備又以着馳援的名義未經允許就進入徐州,行軍速度之快,不知不覺便已經抵達了距離下邳國兩百餘里的夏丘縣。
一則又一則的軍報送到陶謙的手中,讓陶謙大有一種除了大海那邊沒有敵人外,徐州已經被南北西三面合圍直接瓜分的感覺。
事已至此,陶謙已無心去計較局勢發展至此是何人的對錯導致,心力交瘁下,聲音低沉沙啞地再度問道。
“說說吧,諸位可有解徐州之危的妙策?”
陳珪、陳登、曹宏等文士一個個低頭不語,就彷彿是沒有聽到陶謙的詢問似的。
曹宏等徐州世家中人看來,陶謙眼下跟等死已經沒有多少區別,不如想想該怎麼在接下來的變局中保證自家的利益。
而陳珪父子或許有些許法子,但也明白當下的徐州之危不在於外敵,更在於陶謙自身,說之也是無用,不如不說。
令人尷尬,更是令人絕望的沉默在議事廳中維持着。
陶謙的臉色越發的黯然,深深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外患重重,內部又是離心離德,手中殘兵敗將又是士氣低迷,人人皆畏曹軍如虎,陶謙一時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公!”
就在這時,忍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曹豹開腔,起身行禮道。
“末將……”
不等曹豹說完,陶謙就擡手示意曹豹可以坐下了。
有些話說得好啊,是驢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徐州,那可是高祖皇帝起兵之地,蕭何、曹參、樊噲等等名臣猛將皆出身徐州。
這讓陶謙原本對身爲徐州上將的曹豹抱有相當高的期望。
起碼在徐州諸將之中,曹豹的勇力是首屈一指的,再加上陶謙對於曹豹的忠心相當認可。
正因如此,面對曹軍南下,陶謙纔會將大軍交給曹豹指揮,想着有上將曹豹出手,定能給曹操一個教訓,讓他明白徐州不可欺。
可令陶謙萬萬沒想到的是,曹豹當真是個妥妥的大草包。
開陽初戰,四萬大軍一日盡沒,陶謙還安慰自己或是曹豹一時大意中了奸計,所以還全力給曹豹往即丘補充兵力。
但佈置了重兵的即丘,曹豹還是沒守住,灰溜溜地逃回了郯縣。
等陶謙面對曹操屠城,不得不領兵與曹操野戰了一場時,陶謙終於發現了曹豹最爲擅長的武勇,面對曹軍諸將只能恰好做到逃命。
那一刻,陶謙大爲悔恨自己的識人不明,本以爲曹豹即便沒有李基之智,呂布之勇,也理應是一名上將,哪知是個這般草包。
所以,落魄至今陶謙或許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曹豹的罪過,但也實在不想再聽到曹豹的建言。
‘再信曹豹,說不準明天老夫的頭顱就得懸於下邳城門。’
陶謙嘆息連連,看着滿堂文武眼神灰暗。
開口的是無能之輩,有識之士又盡數閉口不言。
“罷了罷了。”
陶謙起身,佝僂着腰往着後堂走去,已是沒了繼續呆在這裡的心思。
無計可施的陶謙回到後堂靜坐了一陣,又心情沉重地往着所住府邸折返回去。
走至府門,恰好看見兒子陶應、陶商兩人,一人彎腰一人後仰,邁着王八步,大搖大擺往外走着。
這讓陶謙的眉頭一皺,呵斥道。
“爲父不是讓爾等好生呆在府中嗎?”
頓時,陶應、陶商整個人原本有些怪異的姿態瞬間一變,當場立正,緊張兮兮地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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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父親……”
陶謙又怒又倦地問道。“爾等離府欲去何處?”
“去城西品茶。”
“去城東飲酒。”
兩人指着不同的方向,異口異聲地答道。
這讓陶謙的臉色一黑,喝道。
“說,所言再敢有不實,今日便打斷你們二人的腿!”
面對着陶謙的威脅,陶應、陶商兩人嚇得臉色發白,大汗淋漓,顫着聲音地答道。
“聽聞城北有一美婦,其丈夫爲軍中校尉戰死於開陽城,所以便……便想着去慰問一番……”
“對對對,絕對不是想將那美婦請回府中玩樂。”
“就是玩樂,也該先孝敬給父親纔是。”
……
眼看着這陶應、陶商兩人越描越黑,聽在陶謙耳中不亞於一記重錘敲在了心中,意識都要有些嗡嗡作響。
就連給機會他們辯解,他們都能自己的真心話給套出來。
“老夫爲何有如此愚兒?”
陶謙勉強壓住涌到了喉頭的甘甜,整個人卻是往後踉蹡了幾步。
父子三人都即將死到臨頭了,二子仍一心尋覓城中美婦玩樂……
“唉……”
陶謙深深地嘆息一聲,勉強提着最後一口氣往着府內走去,看也不再看陶應、陶商一眼。
而原本已經畏畏縮縮地等着被陶謙訓斥的陶應、陶商,看着陶謙無視着他們兄弟二人往着府內走去,兩人臉上下意識地露出竊喜之色。
“看來父親今日心情頗佳……”
“走走走!”
陶應、陶商兩人滿臉喜色地道了一句。
旋即,陶應陶商在一隊親衛的護衛下,一個又恢復了弓腰,一個又繼續仰身,邁着王八步,大搖大擺地往着城北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