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聞言看去，大喜。
“仲德有何妙計教我？”
程昱一捻頜下幾縷黑鬚，看上去赫然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嚴明君子模樣，道。
“主公可否內室說話。”
曹操神色微動便同意了下來，帶着程昱往議事廳後方內室走去。
不過，典韋依然跟在左右護衛。
程昱也知自家主公生性多疑，典韋時刻隨行，防的也是自己行荊軻之事的可能。
對於，程昱並不介懷，面對着曹操那帶着審視的眼神，拱手說道。
“主公，今青州破敗，荀文若縱有治世之能，治理青州也需要足夠的時間，想要給主公來年春季出兵前提供足夠錢糧是力有不逮。”
“程仲德莫非是爲荀文若來向吾說情來的？”曹操反問了一句。
“非也，而是昱自知纔不及荀文若，以王道緩解錢糧壓力，昱也是無能爲力。”程昱答道。
曹操的目光一閃……
程昱如此謹慎有加，又是需要到內室僻靜處纔開口，又屢屢借荀文若表明所獻之計有悖常理，怕是計無好計。
“仲德但說無妨，無論是何計，仲德也是爲吾分憂而獻，有功而無過。”曹操開口承諾道。
程昱所等的，無非就是這個承諾罷了。
當即，程昱也不再賣關子，開口道。
“先言錢財，青州百姓外逃嚴重，當地世家也被黃巾賊禍害了不少，地面上怕是已無多少錢財可用。”
曹操先是覺得程昱純粹就是說了一句廢話，然後漸漸回過味來，問道。
“地面上？”
“然也！”
程昱點了點頭，幾縷黑鬚飄動，沉聲道。
“青州乃是先秦齊國故地，所埋齊國國君貴族不知幾何，今主公欲再以齊地復現齊國霸業，何不請齊國先賢攜重寶出土相助？”
這一刻，以着曹操的心性都險些繃不住。
盜墓就盜墓……
說得什麼請齊國先賢攜重寶出土相助，這讓曹操的負罪感都不知道少了多少，也讓曹操瞬間大爲心動。
齊國曆代不計其數的國君貴族均埋於青州，而先秦大興殉葬，埋於地下的寶物之多無疑是難以想象的。
傳聞李基乃是借吳郡地利大興海貿，而從海外爲劉備尋來不計其數的錢財揮霍。
今我曹某因地制宜，在青州暫無力向海外發展，那向地下發掘也不失爲妙策。
只是，心動歸心動，曹操的嘴巴還是下意識地說道。
“可這擾了先賢安眠，怕是有些不妥吧？”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
程昱肅然反駁道。
“或那些強齊先賢早就不願在地下默默腐朽，而想要再度出世助霸主再成就一番霸業猶未可知，主公不過是成全了先賢們的心願罷了。”
曹操聞言，左右踱步了數息，面露爲難之色，最後長嘆了一聲，道。
“仲德所言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曹某便讓仲德暫且擔任‘發丘中郎將’一職，再從軍中挑選好手爲‘摸金校尉’，組織一批善於發掘之人，如何？”
“是，主公。”程昱面露喜色，當即便答應了下來。
雖說曹操如今是自稱“青州刺史”，甚至都沒有得到朝廷的認可，更別說有資格冊封中郎將了。
不過，或許這中郎將不被大漢所認可，但代表的卻是在曹操集團內部的地位，這對於程昱這麼一位剛剛加入的謀士而言，地位幾乎是實現了躍遷。
“不過仲德在請先賢出土相助前，務必要獻上三牲祭品，再詢問其是否有出土意願，萬萬不可強人所難。”曹操說道。
“是。”
程昱面露幾分笑容地答應了下來，明白這既是爲了傳出去的時候能好聽點，也是爲了籠絡盜墓士卒。
畢竟一般的士卒可未必願意幹這種會被戳脊梁骨的勾當，但……三牲是什麼？
說是獻給先賢，實則最後還不是成了頂香的肉食進盜墓士卒們的肚子裡？
肚裡有肉，有的是士卒們不再怕脊樑骨被戳。
至於什麼不可強人所難的，假如埋在土裡的先賢還真能出聲反對，別說繼續挖下去，程昱第一個就先跑了。
而解決了錢財的問題後，曹操繼續向着程昱追問道。
“仲德，有錢無糧，可也難成大事，這糧食又該從何而來？”
“自是有的。”
經過了這麼一番試探，程昱也已經清楚了曹操的底線怕是不多，所以語氣倒也不像剛剛那般謹慎小心。
“仲德請說。”曹操連忙追問道。
“糧食不就在主公所設的屯田之所裡嗎？”程昱答道。
曹操微微皺眉，道。
“仲德莫非有意戲弄於吾乎？適才汝尚且知曉文若的難處，屯田自是妙策，但也需要時間方能屯出糧食。”
程昱微微壓低聲音，道。“主公，我所指的糧食並非是在田裡種着的，而是在田裡走着的。”
“田裡走着的？田鼠……”
曹操下意識地答了一句，然後猛然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程昱。
程昱也不吭聲，默默低着頭。
自大漢漸漸無力控制地方後，各地一旦發生天災人禍，沒有了朝廷賑災。
人相食，並非是什麼罕見之事。
曹操擔任濟南相期間，就曾親眼見過了那慘絕人寰的地獄，給曹操的性格無形中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自那之後，曹操便明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只有活着纔有資格談人倫、談志向、談禮儀……
也正是見過那等慘象，曹操才如此快的反應過來程昱所說的軍糧怕不是種的糧食，而是種糧食的。
這一次，曹操足足沉默了半晌沒有吭聲，顯然陷入了極大的心理掙扎。
只是，曹操沒有直接反對，這便讓程昱清楚曹操不是不想，而是過往接受的教育讓他受到了幾分束縛。
當即，程昱緩緩地開口說道。
“今青州貧瘠，勞力不足，且許多年邁老人只會拖累青州的恢復，留之無用……”
“而主公欲成霸業，便不能有婦人之仁，今何躊躕不定？劉玄德已稱霸荊揚之地，呂布不日亦將東出虎牢，北有公孫瓚、袁紹二虎相爭。”
“時已不待主公，莫非主公欲等天下被羣雄瓜分，再固守青州苟延殘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