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在孫策心中留下的印象,可以說是極爲複雜的。
在還未見面之時,僅僅是一個遠方的小諸侯,孫策僅是知道有劉備這麼個人。
自稱漢室宗親,實則誰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一支。
帶着幾千兵馬入了徐州,打過曹操,戰過呂布,然則皆是屢戰屢敗。
實則在孫策看來,劉備壓根沒啥本事,若是換他領了徐州的話,那必須拳打呂布,腳踢曹操。
可隨後見到其人之後,他才發現在這人表面忠厚,城府極深。
加之身旁有一個行事詭異的秦瑱,第一次見面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也僅限於深刻,對於他來說,壽春之戰劉備能勝,也是陰謀詭計,借了呂布之力。
而隨着他返回江東,卻發現劉備的勢力越來越大,竟像是滾雪球一般,先殺鄭寶,又取合肥,轉眼間就成了他的第一大敵!
現在更是,距離劉備奪取淮南後,滿打滿算才三個多月,就開始對廬江動兵。
眼下聽着周瑜的判斷,似乎廬江也快落入劉備之手了!
這給他感覺十分奇妙,好像劉備本來就該是個梟雄,只不過是他之前沒看出來一樣!
思慮之間,孫策一時看着廣闊江面,發出了和當日袁術類似的問話道:
“劉備老賊,安能有如此之勢?”
短短几個月,就從一個寂寂無名之人一躍至此。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而周瑜見得孫策問話,一時便長嘆一聲道:
“若論劉備一人,自是無能爲此。”
“然則秦瑱卻有此力!”
“小弟聞聽劉備於淮南之地治民,便以秦瑱爲輔,短短數月之間,便讓淮南氣象一新!”
“可知以往所論秦瑱之才,非是妄語,此人當得天下奇才之名!”
如此說着,他自也是暗自感慨,之前聽得秦瑱名聲,他總覺得有些過了。
可現在一看,秦瑱的才幹不僅不是吹過,還被曹操的光輝壓制了!
因爲曹操發展太過順利,人才衆多,極大限制了秦瑱的發揮。
即便發展迅速,也很難顯現秦瑱的全部能力。
而劉備不同,就因爲劉備一窮二白,反而給了秦瑱完全發揮之地。
現在出現的一切狀況,不是什麼不能理解之事,而是秦瑱完全發揮自己能力,強行推着劉備起飛。
訓練兵馬,籌集軍需,策劃戰局,收納人才,治理民生,開疆擴土.
秦瑱幾乎能將一切的爭霸所需全盤包辦!
別說劉備,任何諸侯只要不多插手,稱霸都是指日可待的。
更何況劉備本身也是梟雄,和秦瑱兩人簡直絕配。
想到此處,他便又對孫策道:
“劉備其人本梟雄,秦瑱又是世之奇才,二者相輔相成,方至如今之勢!”
“眼下江東亂象未定,若叫劉備全據廬江,南下豫章,則我軍便再無出頭之日!”
“當速做決斷,搶佔先機,方有得勝之機!”
孫策一聽,自是面色發苦,面露難色道:
“話雖如此,可眼下劉勳已經出兵,從樅陽水寨至九江不過一日路程!”
“我軍現在遠在丹徒,又是逆流而上,方今冬季,並無東風,去便需三四日。”
“恐怕待得我軍去時,劉勳恐已敗於劉備之手!”
現在他們的情況就屬於路程太遠,即便給劉勳點水都來不及,更別說要阻止劉備了。
周瑜自也不是諸葛亮,也無法借來東風,聞聽此言,便來回踱步,細細思慮。
如此想了一會兒,他便對孫策道:
“兄長鬚知,世間之事最忌知難而退!”
“如今我軍尚有後患未除,自也難以阻劉備奪取廬江。”
“然則我軍雖不能阻劉備敗劉勳,卻能阻劉備南下。”
“小弟雖不知秦瑱此次有何謀劃,但劉備麾下無水軍卻是事實。”
“劉備既無水軍,劉勳何以水軍突襲?”
“可見劉備此番多半是欲謀劉勳水軍,用以來日南下!”
“而他們既無水軍,要想圖謀劉勳水軍,便須擇一河道,設下埋伏,攔截船隻。”
“眼下九江諸地,唯有巢湖通達楚江,可以設伏!”
“故我軍現在前去,正是取巧之時!”
“若我軍至時,劉勳水軍未敗,我軍便可尋機吞併此軍;”
“若劉勳水軍已敗,我軍便可屯駐春谷,攔住入江之口,困死劉備水軍!”
“如此劉備便得其戰船,亦無法使用,我軍只需以水軍封鎖江面,阻擋劉備南下之路,則其便有雄軍十萬,亦難下江東!”
“此事一旦做成,我軍便可安心平亂,收復諸地。”
“待今年秋收,兵出豫章,逼走華歆,便可一統江東四郡。”
“及至彼時,從尋陽至廣陵,沿路千里水岸皆爲我軍所控。”
“也不須出大軍,只用小股兵馬襲擾各處,不出兩年,廬江、九江自當復爲我軍所取!”
也是周瑜智略了得,僅是根據劉勳出兵一時,便將秦瑱的推測了個大概,並且提出了反制手段。
孫策聽得這一番話語,一時笑道:
“愚兄之言吾等去亦無用,如今聽得賢弟之言,便覺茅塞頓開!”
“料及劉備雖然勢衆,雖無水軍,亦難奈我軍如何!”
當下他思及此理,越發覺得便如周瑜之言,遂令兵馬朝着西邊行進。
如此連行半日,將至江乘,便聽有人來報道:
“春谷已被太史慈所據!”
聞聽此言,孫策自是虎目一瞪道:
“太史慈何以知我軍欲往春谷?”
他說着便朝周瑜看去,而周瑜思慮片刻,便道:
“太史慈若如此,必是秦瑱手段,欲讓他斷卻劉勳歸路,又保其船隻通達之所!”
孫策聽此,不由沉聲道:
“虧吾還欲納太史慈爲己用,不料此人已先通劉備,如今之勢,又當如何?”
周瑜聞言,則是笑道:
“若是秦瑱在此,吾尚畏他三分,然則太史慈其人雖有謀略,卻無機變之能!”
“待小弟略施小計,將其敗之,不僅春谷得據,又叫宛陵復爲我軍所取!”
說罷,便見孫策耳邊耳語了幾句,說得孫策連連點頭。
隨之便喝令麾下兵馬繼續前進,準備趁亂行事。
正當此時,劉勳兵馬剛至蕪湖。
因他此次出征,一心欲殺劉備一個出其不意,故自樅陽水寨行出之後,便令麾下道:
“此戰我軍雖水路並進,然則水軍不同陸上兵馬,爾等行軍甚快,又兼路近,須得後至。”
“且以一日爲限,吾下船之後,便直殺浚道!”
“爾等且先東進,假意前往吳郡,先至歷陽再行返軍,讓敵軍不知我軍所欲。”
“待得明日夜間,爾等自此出兵,經水道殺向巢湖,攻破敵軍水寨!”
“自破水寨後,爾等在此等候,我自取了浚道,將輜重運回,再與爾等一道返軍!”
聽得他的安排,水軍將令連忙點頭應諾。
至此他麾下兵分兩路,一路朝着襄安東北方向前進,一路水軍繼續往東行進。
而劉勳並不知道,他的行動並未脫出劉備軍監查。
隨着他一分兵,便有一船隻一路順水而上,抵達巢湖水寨,報與魯肅知曉。
此時巢湖水寨之中,正有近水軍七千人。
這些人都是昔日鄭寶麾下,自魯肅領命南下之後,便將其衆整合。
雖無大船訓練,但這些人常年居於巢湖之內,水性極好,故而經得魯肅訓練之後,已然初具水軍之像。
此時探查之人返回,便回到水寨之中,報與魯肅道:
“都督,我軍已探知敵軍動向,眼下劉勳至於蕪湖分兵!”
“一支兵馬正朝我軍行來,水軍則是繼續東進,並未北上!”
都督之稱,亦是現在魯肅的職位,劉備麾下水軍都督,全權負責水軍之事。
聽得此言,他看了一眼地圖,便即沉聲道:
“且再去探來,勿使敵軍知之!”
小卒聞之,急忙領命而去。
而小卒去後,便有一人上前對魯肅道:
“都督,眼下敵軍已至,我等是否開始準備?”
說話之人,喚作胡四,本是鄭寶麾下狗頭軍師,其後因爲獻降之功,被任命爲千人將。
後因魯肅南下,見其頗爲機靈,便充作副手。
此時眼見劉勳已經開始動了,他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可魯肅聽着這話,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
“此事先不急,我軍糧草可都備好了?”
胡四聞言,急忙點頭道:
“已經備好,皆在寨中堆放!”
魯肅一聽,便即開口道:
“且帶我去觀之!”
說着,又在胡四的帶領之下,朝着水寨堆放糧草之處行來。
一到庫內,便見其內糧草堆積如山。
但除了表層糧食之外,內部堆積之物全是砂石。
這些糧草便是糜竺昔日從荊州定購的陳糧。
至十二月以後,便開始陸續朝着九江方向運送而來。
在秦瑱和魯肅的配合下,大量糧草被屯於此處。
雖說都是下等品,可在眼下這個青黃不接的時候,卻也是極爲重要的戰略物資。
魯肅自也不會以真糧食堆放於此,故而將大部分糧食悄悄移到了合肥城內。
唯有上萬石被堆積在了水寨之中。
此時他來到糧草袋邊,提着長劍輕輕一劃,便見小麥不斷涌出。
如此查看一番之後,他又點了點頭,沉思許久才道:
“萬事俱備,已可行事!”
說着,他便對胡四下令道:
“眼下敵軍至此分兵,可見敵軍乃欲兵分兩路,兼取浚道與我軍水寨!”
“且去告知秦翊將軍,劉勳狡猾,此去未必先襲浚道,且等我軍得手之後,方可動作!”
“不然劉勳其人恐會直接撤軍,使我軍功虧一簣。”
“需等我軍制住敵軍水軍,方可襲其兵馬!”
“另傳令麾下兒郎,今夜於河口設置鐵鏈,埋伏各處。”
“待得敵軍入得巢湖,便以鐵鏈攔河,斷其歸路!”
“大戰一起,先以火攻寨,再奪走舸、艨艟,迫使敵軍棄船而走,方可勸降敵軍兵馬!”
“待得此戰之後,我等水軍得船,便可成軍,來日南下江東,皆有爾等之功!”
胡四一聽此言,自是精神一振,急忙領命而去。
是夜在魯肅的安排之下,其麾下水軍便在巢湖河口布下多條攔江鐵鏈。
將整個巢湖打造成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此事劉勳自然不知,自北上之後,他便潛伏一陣,直到夜間方纔進軍。
一路繞過巢湖,來到浚道城南郊。
在探知劉備軍時常運送物資南下之後,便即大喜。
心想果如梅成所說,此地正是劉備屯駐物資之地。
當下又去傳令麾下水軍,準備等到夜間,兩路齊進,將劉備軍中物資全部奪取。
轉眼間又是一夜到來,劉勳麾下水軍,也浩浩蕩蕩朝着巢湖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