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此言一落,帳內諸將面面相覷,無人主動請命,一者其中大多都是口拙之人,而呂蒙口齒雖好,但身份卻不符合,這時,僞裝成一員將士的孫權,微微一笑,向旁側的虞翻望了過去。
虞翻見之,心中會意,遂慨然而出,拱手言道:“大都督不必多慮,大丈夫處世,不能建功立業,實乃愧對這男兒之身,某雖手無縛雞之力,但卻有三寸不爛之舌,公等既捐軀報主,某又何惜微生,某願往矣!”
陸遜見是虞翻,心頭一喜,又暗暗望向孫權,只見孫權嘴角含笑,微微頷首,陸遜遂精神一震,笑聲而道。
“倘若虞公願往,大事可成矣!如今戰事緊急,事不可緩,即今便行,子明之書,已修下了,還望虞公速速準備!”
虞翻慨然受命,領了書,只就當夜扮作漁翁,駕小舟,望北岸而行,是夜寒星滿天,三更時候,恰好到了魏軍水寨。
巡江軍士拿住,虞翻毫無慌色,穩若泰山,言乃淩統故人,還請淩統前來相見,那巡江魏兵將領聽聞,不敢怠慢,連夜報知淩統,卻又多留了心,遣兵士報之曹操。
時下,淩統正於帳內歇息,忽聽聞故人來見,頓時臉色一變,神色一凝,心知定是陸遜教人傳來密令,連忙整衣前往相見。
不一時,淩統趕到江上,見是虞翻,不作聲色,召虞翻入帳商議,虞翻氣度淡然,隨着淩統。一人身入這龍潭虎穴。卻毫無半分懼色。
待兩人入帳後。淩統教心腹將士前去探風,然後急請虞翻坐下,連忙問道:“虞公此番前來,可是大都督有所吩咐?”
虞翻神色一凝,雙眸眯起,見淩統神色緊張,毫無虛假之色,心頭大定。笑聲而道:“公績深明大義,尚知國家有難,能辨別忠主,實乃我東吳之幸也!”
“虞公不必多慮,某深受吳王知遇之恩,若非前番吳王有令,某豈肯苟存於賊寇帳下,虞公有何計議,但可直言,某縱然是赴湯蹈火。亦絕不皺半個眉頭!”
淩統面色一震,厲聲喝道。虞翻大喜,遂將呂蒙計策,細細道說,淩統聽了,臉色連變,稱妙不絕。
就在這時,忽有將士來報,曹操下令召喚,淩統臉色一驚,露出幾分慌色,與虞翻言道:“此必是適才有人暗通報與那老賊,這可如何是好?”
“公績稍安勿躁,你且領某一同前往,某自會隨機應變!”忽發變故,虞翻卻仍舊神態篤定,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姿態。
淩統見了,膽氣一壯,遂依從虞翻所言,領其一同前往曹操虎帳,當夜,在曹操帳內,曹操坐於奏案之後,夏侯惇如若一尊煞神般,侍立在曹操一旁。
就這一人,足可堪比千軍萬馬,少頃,淩統先是入帳,虞翻卻在帳外等候,曹操見淩統進來,細目一眯,冷冷地打量着淩統。
淩統拜禮畢,曹操並無回話,眼光寒澈,就盯着淩統,淩統只覺曹操目光如若刀鋒一般,不斷地在自己身上移動,好似能生生刺破自己的軀體,看到自己的內心想法。
而就在一側的夏侯惇,魁梧巨大的身軀,猙獰無比的獨目,不時散發出陣陣惡煞之勢,令淩統直覺心驚肉跳。
不知不覺,淩統已是滿頭大汗,心頭一揪,猛地跪伏而道:“臣深受陛下恩寵,卻寸功未立,幸賴陛下洪福,當下臣有一人引見,此人可教我軍破敵之策,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使得吳賊不攻自破!”
曹操聞言,眉頭一挑,稍露驚色,好似並無料到淩統竟有此舉,忽然臉上冷態即去,捂掌放聲笑道:“哈哈哈,竟有如此好事,公績何不快快引見!”
淩統聽了,神色一怔,遂出帳將虞翻引入,虞翻雖是一身漁翁打扮,但卻眼光炯炯,兼之面貌英俊,氣度不凡。
曹操一看便知非池中之物,連忙問道:“公績,此是何人?”
“回稟陛下,此人姓虞名翻,字仲翔,乃會稽餘姚人,時任東吳參贊,昔日與臣,還有呂蒙交情極好,如今正有機密要事,向陛下通報,卻又恐無人引見,誤了大事,便先前來與臣相見,懇請引見陛下!”
“哦,你便是那才智超羣,精通《易》學的虞仲翔?”
只見帳上燈燭輝煌,曹操憑几而坐,眼光銳利如鋒,如若嵌入虞翻眼內,看透其心思。
虞翻毫無慌色,慨然相視,拱手拜禮,淡然笑道:“這不過虛名罷了,幸蒙陛下知某名諱,實在令某惶恐至極!”
曹操聽言,沉吟不語,輕輕敲打奏案,不知意欲何爲,虞翻凝神靜色,處危不驚,徐徐而待。
忽然,曹操臉色一變,細目眯起,張口冷聲問道:“當下朕麾下數十萬雄軍,正征伐你東吳,你既是東吳參謀,來此何干?”
虞翻放聲大笑,拱手而道:“獻帝病逝,漢朝氣數盡矣,陛下受禪,位登大寶,創立大魏,乃天命所歸,某曾聽聞陛下求賢若渴,如有周公吐哺之急,今觀此問,甚不相合,卻是某料算錯矣!”
“如今某來此處,後路已斷,功名不成,反倒落了叛主惡名,實乃自取其辱罷了!”
“曹操見虞翻氣度不凡,便是喜了三分,如今又聽他口齒伶俐,談吐不俗,又是喜了三分,哈哈笑道:“仲翔休怪,朕與東吳旦夕交兵,勢如水火,你私行到此,如何不問?若有誤犯,莫要介懷!”
“陛下乃天下之主,某豈敢怪責,只望能效以犬馬之勞,他日,待陛下克得神州大業,流芳後世!”
虞翻拱手又拜,侃侃而談。毫無虛假之色。曹操看在眼裡。心中卻是不信,念頭一轉,忽然問道:“仲翔才智高絕,如今看得時勢,願來爲朕效力,朕自然是求之不得,當下朕卻正好有一事煩憂,不知仲翔可有計策相解?”
虞翻聞言。眼色一亮,在旁側的淩統似乎也猜到曹操欲說何事,心頭一緊,這先前兩人商議,本是由淩統所獻,但如今情勢突變,恰好變作了虞翻的投名狀了。
果然,只聽曹操臉色一沉,徐徐而道:“近日江上大風忽起,朕之將士因不服水土。俱生嘔吐之疾,更兼多有死者。朕無計可施,正慮此事矣,不知仲翔可有計策,解朕之憂,朕必定重重有賞!”
曹操說畢,細目死死地盯着虞翻,原來曹操看這虞翻其甚爲不凡,又是東吳之人,若是不願效力,隨便拒之,必是有詐。
虞翻聽了,故作沉吟之狀,雙眼爍爍發光,忽然臉起喜色,拱手諫道:“剛纔某前來時,觀陛下水寨,見向南十八座門,皆有艨艟戰艦,列爲城郭,中藏小船,往來有巷,起伏有序,船隊齊整,威嚴雄壯,陛下用兵如此,果真名不虛傳!”
曹操聽了虞翻所贊,暗暗心喜,又聽其高談雄辯,應答如流,曹操頗爲敬服,嘴角不禁含笑。
就在這時,虞翻忽地話鋒一轉,眼光炯炯,凝聲接話又道:“不過!陛下教練水軍之法甚妙,但可惜不全,兼之軍中大多都是中原兵士,常居陸地,這江上風浪一起,自然會水土不服!”
“而東吳之人,熟通水性,此風浪早已見慣不慣,自是無慮,倘若此時東吳派軍來襲,陛下麾下軍士又如何有氣力抵擋?雖有數十萬之衆,不過皆如草芥矣!”
虞翻此言一出,曹操不禁臉色劇變,在旁夏侯惇聽聞虞翻這般放肆,猛地大瞪獨目,一步踏出,剎時虞翻只覺無盡危機籠罩而來,不由變色。
曹操見夏侯惇怒目相視,把手一招,作色怒叱道:“元讓,不可放肆!”
夏侯惇聞言,立馬兇勢一收,收回腳步,站回一側,好似剛纔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但虞翻此時臉色雖稍有變色,但暗地裡卻如泛起百丈浪潮,驚異暗道,“這夏侯惇不是已沉死江底,怎會身在此處,莫非當時被人所救,周泰等人卻又不知?”
虞翻念頭剛起,曹操神色一凝,又是笑起,不慌不忙地問道:“那依仲翔之見,該當若何?”
虞翻一聽,此下正是關鍵,連忙強打精神,凝聲而道:“某有一策,可使大小水軍,並無疾病,痊治這水土不服,即刻見效!”
“竟有如此妙法,仲翔速速道來,與朕細說!”曹操細目一瞪,他本是試探虞翻來意,卻無料到,誤打誤撞,卻是試出了一大驚喜。
看這虞翻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真有妙法可解,虞翻淡然一笑,邁步而走,徐徐而道:“大江之中,潮生潮落,來而不絕,更兼此下大風忽起,江上風浪日夜不息,中原人士不慣乘舟,時刻受此顛簸,自會水土不服,多生疾病,日子一久,莫說上戰場廝殺,就連性命也難保矣!”
“而這大風,一起便要數十日子,東吳軍虎視眈眈,陛下如有危牆之急,當速解之,眼下可速令軍士,將寨內大船小船各皆配搭,或三十爲一排,或五十爲一排,首尾用鐵環連鎖,又於其上鋪闊板,休言人可渡,馬亦可走矣!”
“倘若東吳軍來犯,陛下雄軍乘此而行,任他風浪潮水,東吳水軍如何精銳,又復何懼哉?”
曹操臉色連變,不知何時,已從高堂走落,執起虞翻之手,笑聲謝道:“哈哈哈,仲翔此計大妙,若非你之良策,朕幾乎被這東吳小賊,有機可乘矣!”
虞翻見狀,詳作惶恐之色,連忙告道:“某不過愚淺之見,如何抉擇,陛下自裁之!”
“哈哈哈,自是如此,看來仲翔卻是真心待朕,此番朕得仲翔,實乃天助朕也,何愁東吳不破耶?”曹操一笑帶過,甚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