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在冰冷地面,張虎感覺自己褲腿已被露水打溼,靴子裡也灌滿了水。
他周圍三百餘人輕裝潛行,各牽着一條獵犬,前後魚貫而行。
後方,輕裝化的戰車緩慢移動,由牛拉着戰車行走在相對平坦的軟泥地裡,重甲軍士駕馭牛車,輕裝步兵牽着牛,也有重甲軍士在車上持着火把。
騎士騎乘駑馬伴隨戰車左右兩側,各自牽着衝鋒戰馬。
這是一支規模約在四千餘人的車騎混編部隊,張虎在前探路,其弟張熊在後督管車騎主力部隊。
大雨、濃霧帶來的氣候影響,意味着北府兵很難……幾乎不可能攻奪上雒堅城。
只要上雒堅城立在那裡,那北府兵就缺乏前進基地,撤退時也沒有殿軍、阻擊的據點、陣地。
換言之,北府兵進擊藍田關,還要繼續分兵圍困上雒,北府的物資轉運會趨於困難。
因此,加強藍田關守備兵力是很有必要的,不需要幾萬人,三四千人足矣。
“又是虎嘯!”
張虎蹲伏在山溝拐折處,這裡兩面山勢陡峭露出大片岩壁,彷彿山溝之間佇立一對石門。
中原決戰時,田信就帶着虎羣出沒陣前,給了魏軍士氣很大的干擾。
二十頭老虎絕對殺不死五十名甲士,大軍交鋒甲士絞殺在一起時,百餘頭老虎參與進來也能被砍死。
所以虎羣的殺傷力有限,奈何威懾力太強,對老虎的恐懼是根植於每個人內心深處的。
現在田信豢養的兩頭猛虎首尾長近兩丈,時常出沒山嶺之間,給了魏軍各處據點守軍很大的壓迫。
特別是夜裡傳遞命令……三五騎不保險,要加大規模才行,平白增加了魏軍軍令傳遞的成本。
然而兩頭猛虎的咆哮聲又引發南山虎豹、狼羣的迴應,示威一樣紛紛咆哮,宣示各自領地。
以至於張虎身邊獵犬此起彼伏狂吠,喝止不住,狂躁不已,似乎也在宣示己方的強大,犬吠密集,且越來越響亮,直到各處獸吼紛紛平息,這支規模龐大的獵犬羣才停止長吠,彷彿吵贏了似得。
隔着二十幾重重山,藍田關守軍尚且沒聽到這密集犬吠聲,相向而行的北府近衛兵也沒聽到。
田信領着輕裝近衛兵走在前方,後方是牽馬而行的騎士,再後面是牛馬拉着的板車,鎧甲戰具多放在車上,步兵圍繞板車行進,若有車輪陷入泥窪坑裡,這些步兵就推搡板車,將攜帶的草束鋪在爛泥地。
近衛兵組成的前鋒火把稀疏,後方跟進的虎牙軍、鷹揚軍主力則火把林立,霧氣遮蔽火光,從最近的山峰上來看,彷彿一條火龍。
“汪!汪汪汪!”
魏軍安山塬據點外圍,突然獵犬狂吠不已,值夜吏士當即驚醒,相互盼望:“是虎?虎來了?”
“應該是虎……擂鼓吧!”
一名都伯苦澀開口,不管這虎是途徑逗留,還是別的原因,現在犬吠聲不正常,必須示警全軍。
那兩頭體型巨大的猛虎出沒附近,給了各處據點的魏軍很大壓力。
安山塬,顧名思義,是一塊地勢較高的,地形相對平緩的高地,是藍田關外圍最大的魏軍據點。
地勢高,能屯種,還能防範盜匪、猛獸,早年有安山亭,因此這裡始終有人口聚集生活。
魏軍鼓聲擂響,相隔五六裡地,田信尚且聽不到這鼓聲,更別說其他前鋒吏士。
安山塬的魏軍很快又停息鼓聲……有些犯不着,引發獵犬警戒、狂吠的原因太多了。
除了那兩頭猛虎,還有其他山中猛獸途徑、靠近時也會觸發獵犬驚吠;甚至也有些不可名狀的存在靠近時也會讓獵犬吠叫,還有各種風聲也會引發獵犬的惶恐、驚異。
一個小時後,田信領着前鋒輕兵推開鹿角、柵欄,從山溝下順利穿過安山塬據點,將這處據點交給後方的主力部隊處理。
只要包圍……以安山塬沒有泉水的信息來看,這裡的魏軍很容易投降。
安山塬是藍田關以南最大的魏軍據點,有兵五百餘人;除了這座據點外,其他據點都是警戒、拖延爲主的哨所據點。
天色漸漸明亮,經過五次明顯的拐折後,前鋒終於遇到一條向北流淌的河流。
河流洪流已經消退,河灘地相對開闊,沒有淤泥,全是砂石,利於行走。
沿河行走近十里,霧氣還未消退,熟悉武關道的杜翼突然駐步,拿出地圖看了看,又看看面前寬闊、向東北轉向的河流,忍着激動,淚水從凍僵面容淌下:“公上,北川,這裡是北川三河口!”
他擡臂指着河水奔流的北偏東一點方向:“再走十餘里,就是峽口,黑龍峽。這是絕路,不適合大軍通行……現在渡河,藍田關就在二十五里外!”
田信取出指南針,端平握在手裡,垂頭盯着指向南北的磁針,嘴角翹起:“沒走錯就好!”
南山的山溝太多了,山谷通道、河谷通道交錯,形成數不盡數的三岔口。
杜翼也有指南針,他蹲伏在地把地圖鋪在一面盾牌上,也把指南針放在一側,食指在地圖上來回滑動做着比劃:“公上,渡河後用餐、緩行,再行十五里路,在紅石門休整。紅石門距離藍田關只有八里,銳士急趨,可一鼓而下!”
田信和周圍軍吏也湊上來看地圖,如果田信不反對,這些軍吏會把命令逐級傳遞到基層。
這樣的話,渡河後,軍士就能摘除木枚,邊走邊吃補充體能。
杜翼心中激動,北川河水自然向北流淌,匯入滻水……這就是家鄉的水!
他語腔顫抖:“藍田關後,還有藍溪亭、藍橋聚,此二處皆雖有魏兵,但險峻遠遠不及藍田關,如何能擋我兵鋒!”
見田信觀察地圖,杜翼在藍田縣北的灞水處點了點:“公上,此灞水官渡所在,我軍若順利進佔藍田,務必遣探騎偵查渡口。臣恐吳賊出逃,遣人焚燬渡口船隻。”
戰爭走向誰也說不準,現在只是預防其中一個走向可能發生的事情。
田信微微頷首,仰頭看霧氣遮蔽的太陽,依舊看不到太陽的輪廓所在,隱約能察覺光暈大致方位。
低頭再看看面前向北流淌的北川,轉頭看杜翼:“子騰,得關中後,子騰可爲北川侯!”
不做猶豫,田信當即開始脫卸身上的絹甲,周身光溜溜,一切甲衣、器械、軍糧都裝入防水袋子裡,這種袋子是粗帛縫合,塗抹一層漆,質地又韌又硬,就是不耐摺疊,多摺疊幾次,摺痕處會滲水。
防水袋子裝在盾牌上,田信緩緩下水,盾牌就頂在頭上,身後的吏士也都這樣,善游泳的就把盾牌頂在頭上,要麼把盾牌放在水面拖着、推着前進。
北川河水深過人腰,可想而知匯流形成的灞水會有多麼洶涌。
而兩頭猛虎率先泅渡,田信還在河流中間時,猛虎已將身上水珠抖落,站在岸邊回頭望河水裡密密麻麻的肌肉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