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薑還是老的辣

“多謝曹叔父仗義相助,只是不知,曹叔父此舉,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靜靜在大帳中清醒了一炷香時間後,袁譚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連帶着他的智商也一同上線。

他不是傻子,自幼在袁家長大,面對這禮樂崩壞的洶洶亂世,他當然知道曹操出手幫他不會沒有條件的。

果然,程昱聽聞此言不由一笑,道:“牧守大人果然深諳世情,既然牧守大人直爽,在下也不必諱言。我家主公想要的,便是青州一地及冀州東面三郡。”

袁譚點頭,此番他雖然在青州大敗虧輸,但青州一地尚未盡入曹軍之手。尤其冀州東面三郡,袁譚認爲曹軍即便在官渡大勝,亦然舉足無力。這一舉,說是敲詐也不爲過。

不過,曹操這條件總不算獅子大開口,勉強還能讓他接受。故而袁譚耐下性子,又開口道:“還有呢?”

“還有便是牧守大人要與我家主公聯姻,如此守望相助,方爲美事。”程昱再道。

袁譚這下臉色凝重了幾分,他知道這個條件幕後的含義:表面來看,這條件對於袁譚來說挺不錯的,平白得一媳婦,還能利用曹軍奪回屬於他的袁氏基業。但實際上卻非如此,一旦袁譚接受曹操的女兒,那從此之後曹操乃袁氏附屬的關係便陡然翻轉。曹操自此再不需仰袁氏鼻息,相反袁譚因爲成了曹操女婿,卻要對曹操多加恭敬。

不過,形勢至此,袁譚也知自己毫無選擇餘地,當即便再次點頭道:“多謝曹叔父器重,小侄求之不得。”

基本框架敲定,大帳內的氣氛逐漸緩和下來。程昱告知袁譚,如今袁尚在鄴城剪除異己、大興牢獄,弄得鄴城民怨沸騰。倘若袁譚能聯合曹軍趕赴鄴城,以嫡長子身份號令鄴城上下投誠,必然不費吹灰之力。

袁譚也因自己窮途末路間柳暗花明欣喜不已,對於程昱這個計劃舉雙腳贊成。只可惜,袁譚營中糧秣已盡,否則的話,袁譚必然要大舉設宴,以表示對程昱這位天使表達衷心的感謝。

只不過,再平緩的河流也要起些波折,再順利的談判也有差異。對於兩軍聯合的細節,袁譚和程昱卻出現了一點點的分歧。

按照程昱的意思,既然兩方已達成意向,袁譚便該入曹營與曹操相見,敲定最後方案。可袁譚的意思,卻是他想在這小丘之上接受曹操的襄助,屆時他爲表誠意,會卸甲相迎,親手先將青州的印信交付。

“程先生,袁譚不才,卻也是名門之後,如今窮困至此,實乃無顏。還望先生回營後,將小侄這不情之請告知曹叔父。曹叔父爲人生性豁達,定會體諒小侄此番真心,予小侄這最後一番顏面。”談論到最後,袁譚對這點還是死咬不放。甚至,說這話之時,他還罕見地向程昱行了卑謙的稽首禮。

程昱剛傲的臉色終於有所動容,嘆息一聲道:“既如此,在下勉力爲之。”說罷,便在袁譚恭敬相送下,離開了這殘破的小丘。

而待程昱一離去,袁譚卻臉色陡然一變,厲聲喚來手下親衛道:“我已誘了曹賊登丘,爾等手持利斧伏於大帳之內,待我一聲令下,即刻將曹賊斬爲肉醬。屆時我等趁機殺出重圍,重整旗鼓!”

手下那些親衛一個個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袁譚這是發什麼瘋。袁譚顯然不滿意這些蠢材的表現,當即又大喝道:“爾等莫非不想回故鄉見妻兒老小了嗎?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只要此番逃出昇天,必然讓爾等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見袁譚拿出這等架勢,那些親衛也不由慎重了幾分,稀稀落落迴應了一番便下去準備了。留下袁譚一人,那剛戾的臉龐不由更加桀驁:“曹老賊,你這趁火打劫之輩,還想侵圖我袁氏基業,當真癡心妄想!”

幾乎同一時間,小丘之下的曹營當中。當曹操聽完了程昱的回覆後,不由同程昱一齊大笑起來:“卸甲相迎,親奉印信?仲德,天下爲何會有如此自作聰明之人,我若是真的入了他營帳,恐怕還未見到那青州印信,就先見到刀斧手了吧?”

“主公明察,這小子倒也有幾分計略和狠毒。只可惜,他自以爲是,太過小覷他人。此等朽木,得之無用,主公還是物盡其用便好。”程昱眯了眯眼,這句話中,他着重強調了‘物盡其用’四字。

曹操自然心領神會,點頭道:“既然他想玩,那我便陪他玩一下好了。”言罷,曹操取過一篇竹簡,信手寫了一封信,交給程昱道:“勞煩仲德再入一番袁營,將此交給那無知小兒。”

伏殺還未安排好,便又聽聞了程昱來訪的消息,袁譚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小伎倆恐怕被曹操看破了,果然,接過那篇竹簡後,他看到上面寫了一行字:願爲嶽婿之好,更作藩籬之援。鼎足而立,猶或庶幾;北面之禮,固不敢受。

這是曹操委婉地向袁譚表示:我們呢,今後還是當一對兒好岳父和乖女婿就好了,一有情況就互相支援。大家鼎足而立就行了,至於你說面北稱臣之事,我絕不敢接受。

看到這封信,袁譚心頭一片失落,不過他掩飾地很好。畢竟,即便如此,他也算死中逃生,萬事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由此,他便再度向程昱深深一揖道:“如此,一切便聽曹叔父安排。小侄願與曹叔父歃血爲盟,守望相助!”

對於曹操這封書信,袁譚是沒有多少疑心的。在他看來,曹操得了青州和冀州三地,已然是目前曹軍的極限了。並且,這天下大勢也極爲明顯,漢室遲早會將神州大地上的割據勢力一一拔除,此刻他們不聯合起來,還待何時?

更何況,這次聯合還是他曹操佔了主導,終於壓過了袁氏一族,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由此,第二日袁譚便率三百親兵,高高興興地進入了曹軍大營。曹操命那三百人全留在大帳外等候,然後親切地領着袁譚進了大帳。

一進入帳中,袁譚就向曹操納頭便拜:“小侄乖張,之前多有對叔父不敬之舉。不曾想叔父寬宏大量,非但不計前嫌,更爲春秋義士襄助小侄,令小侄死而復生。小侄摩頂放踵,無以報德!”

這等謙卑的態度,袁譚就是對自己的老爹袁紹都沒有過。來營之前,他感覺自己已經大徹大悟了,畢竟亂世如潮,自己得順勢而爲,不能逆勢而動。此番放低姿態,未嘗不是爲了以後挺直腰桿兒。

然而,袁譚萬萬沒有想到,他的這一番徹悟終究不過一場幻想。

當他跪在地上聲情並茂地拍完曹操馬屁後,頭上突然響起曹操那淳厚卻爲難的聲音:“賢侄,此一時彼一時,昨日承諾,叔父或許要食言了。”

袁譚驚愕地擡起頭來,看見曹操笑容後面,分明是一張得意而猙獰的臉。

這一瞬,袁譚好似明白了什麼:薑還是老的辣。

他袁譚,根本不配跟曹操玩心眼兒。甚至,連提鞋都不配。

但袁譚還是不甘心,不由問道:“叔父,一諾千金,豈可輕易食言?更何況小侄願將青州及冀州三郡相贈,爲叔父馬首是瞻……”

“賢侄,非叔父不願,實不能也。”曹操嘆息,然後便雲淡風輕地告訴了他真相:“如今鄴城被十萬漢軍重重包圍,你我又俱是漢臣,緣何能向陛下動手?”

“那我們可以投誠陛下!我一至鄴城,鄴城上下必然得知袁尚何等卑劣之人,屆時鄴城旦夕可下!”

“賢侄言之有理。”曹操撫了一下自己的鬍鬚,似乎對袁譚這個提議升起了興趣。然而,就在袁譚以爲事情又有轉寰的時候,曹操那忽然冷酷而決然的聲音陡然灌入了他耳中:“可是,你想當漢臣,我卻不願啊!”

這一刻,袁譚連問曹操爲何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典韋一手拎起。緊接着那鋒利的短戟從他脖頸一劃而過,一顆大好頭顱便被典韋拎在了手中。

至死,袁譚都想不通,曹操爲何要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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