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許褚憤怒地劈死麪前一名黃巾兵士,鮮血頓時染了他一臉,可仍舊澆滅不了他心中那越來越怒的血。
他勒停戰馬,雙眼赤紅地看着面前零零碎碎的黃巾兵士,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何明明是自軍贏了,自軍在追擊潰兵,卻爲何跟戰鬥剛開始一樣?並且,還是自軍並不怎麼佔優勢的那種。
許褚從來沒有想到,這些黃巾賊跑得可以那麼快。雖然,戰場逃命是他們每個人都必備且擅長的技能,但眼前的一幕幕,實在太氣人了!
追擊一開始,整個黃巾兵士就作鳥獸散,雖然大致上還是朝着一個方向撤退。但在視線當中,他們卻已經亂七八糟、胡跑一氣,跟以往軍隊潰散人跟着人逃的情況一點都不一樣。
以前那種追擊,許褚都知道那些潰兵在想着什麼,就是隻要能跑過自己的同伴,自己就有可能活下命來。然而,他們卻不知道,那樣一來,只需追擊之人騎着戰馬,便可將他們一羣人如串糖葫蘆般殺個片甲不留——當然,即便知道這一點也沒什麼用。在生死存亡的一刻,人還是會不自覺從衆的。
可現在黃巾兵士這樣一分散起來,許褚便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殺傷。自己塢堡當中的死士也大多沒有馬,剩下那些人也只能胡亂得跟着看得見的人追。
然而就是這麼一追,許褚親眼看到,那些原本還頭也不回的黃巾兵士,確認自己安全後,忽然就會猛然一回頭。不是拿出一杆長槍等着來不及止步的死士撞上去,就是搭弓一冷箭,讓猝不及防的自軍兵士在意想不到中連躲都躲不及……
這根本不是什麼追擊,而是一次有計劃、有預謀的誘殺!
“全塢堡之人聽令,都隨我來!”許褚咬牙切齒地下達了這個命令,雖然他知道這樣根本殺不了多少敵軍,但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死士不會成爲死人!
“這就是賈詡的計策?”郭嘉一邊縱馬一邊觀察着戰場,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佯裝大敗將我們引出來,然後再躲在一個角落等着各方勢力都急不可耐地跳出來,等到各方勢力都已傷痕累累的時候,你們再跳出來,不慌不忙將所有勢力都打包收了……果然是好計策,果然不愧是涼州的鬼狐!”
“什麼鬼狐、鬼仙!軍師,我們到底還追不追?”看到郭嘉仍舊這麼不緊不慢、視戰場生死如無物的模樣,許褚真想對這種變態敬而遠之。可眼前的戰況,又讓他不得不向郭嘉討教。
“敵軍步步爲營、有條不紊,顯然還有後手兒。”郭嘉說到這裡,許褚便想下令讓兵士退下來,可想不到郭嘉的下一句話卻是:“許將軍,難道你就不想看看我的後手兒是什麼嗎?”
許褚發誓,若不是郭嘉的身後有曹操,他定然一槍就將郭嘉砸成肉餅。可臉色幾度變化之下,他還是隻能大吼一聲:“隨我追!”
郭嘉似乎很享受剛纔許褚那糾結變幻的神情,真可惜程昱回塢堡中寫信未能看到。他悠悠看了天邊那越來越熾烈的太陽,忽然以手遮擋,目眺遠方:“時候差不多了……”
話音剛落,就在那輪烈日的光芒下,郭嘉看到一陣煙塵蕩起,而在煙塵當中,竟依稀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黑線。在黑線緩緩蠕動之下,它的形體也愈加龐大清晰。終於,當隱約的喊殺聲響起時,他終於看到,那是一支身着黑甲的兵士正迅速趕來!
“漢豫州刺史郭貢前來討賊!”爲首之人,看起來竟是一位文士。然而,面對眼前這一片看似狼奔豕突的黃巾賊,他急迫地催動着戰馬,似乎看到了莫大的功績正在向自己招手:“殺啊!莫要放跑了一名黃巾賊!”
“郭…郭貢!”山丘上的賈詡忽然驚掉了手中的望遠鏡,猛然驚覺:“看來,自己果真碰到了一個難纏的對手。此人不拘小節,絲毫不在意自己故佈疑陣,反而膽大心細縱入其中,最後反轉一手,登時便令局勢爲之逆轉!”
“先生,我們該怎麼辦?”端木正朔此刻也緊張起來:周倉和劉闢那支手下,應對許家死士或許還可以,但一旦遭遇到兩軍圍困,必然只有全軍覆滅的結局!
然而,在最初的短暫震驚之後,賈詡又恢復出了之前的淡然鎮定。再一次拿起手中的望遠鏡,謹慎地觀察起戰場上的局勢。同時,他的語氣也變得十分冷漠及無情:“自救者天救,自棄者天棄之,此番他們是否能夠逃得大難,便全看他們自己的選擇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端木正朔仍舊看到,說這句話的時候,賈詡那端着望遠鏡的手,還是微微有了一絲的顫抖。於是,他只能抿緊自己的嘴脣,似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敵軍有張良計,先生亦有過牆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然而,縱然端木正朔已開始爲這支部隊暗自祈禱,可四面八方號旗招展、喊聲震天的衝殺,還是立時讓這支黃巾兵士陷入一片混亂當中。尤其面對着郭貢大軍方向逃竄的兵士,更是忽然調轉了方向,朝着劉闢和周倉所在的位置涌了過來!
“殺啊!”許褚此刻滿心震驚,他望着不遠處那位看似煢孑的郭嘉,之前的怨恨盡數消褪。而那一分的敬畏已急速生長,在他的心中膨脹。
不過,充斥在胸中更多的,還是那難以遏制的興奮:敵軍終於開始慌亂起來,依照人類的本能聚攏起來。如此一來,他便可以痛快淋漓地將這支黃巾兵士殺潰、殺怕、甚至是追殺到天涯海角,直至殺光!
而此時的郭嘉,卻沒有許褚的激動,面對勝券在握的局勢,他反而愈加冷靜起來,雙眼淡淡望着一處看起來尋常無比的山丘,輕輕說道:“賈詡,你可不要如此讓我失望啊……不過,遇到這樣的局面,就連我自己恐怕也要頭疼呢。”
賈詡有沒有頭疼,郭嘉並不知道。但戰場當中的劉闢和周倉,顯然不是頭疼那麼簡單。慌亂的黃巾兵士漸漸失去了之前的從容,亂哄哄地奔跑喊叫着,已然一點章法都沒有,亂成一團。
“豪帥,官軍來了,就要包圍住我們了,我們快逃吧!”黃巾兵士亂轟轟的撲趕過來,幾個兵士拉起劉闢和周倉的戰馬就要逃走。
劉闢登時大怒,俯身上前就是幾記耳光:“放屁,我們就是官軍,跑什麼跑?!”
“可那些官軍還是要殺我們啊!”被打的士兵委屈極了:以前遇到官兵的時候,豪帥您不是跑得最快的嘛……
劉闢也被這句話堵得沒話說,回頭看向周倉道:“老周,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周倉哪裡知道他該怎麼辦,但劉闢的話卻忽然提醒了他,想起自己還有位官軍的大官兒賈詡。由此,他學着自己之前見過的官軍將軍模樣,大吼道:“都不要慌,不要怕!我相信先生,都隨着我跑!”說罷這句,周倉似乎覺得沒啥威風,又嚴肅地補充了一句:“誰敢不聽命令,立斬不赦!”
“你斬個屁啊,再不跑自己命都沒了!”劉闢這時候看起來好像也想起了什麼,一下子不慌了,高興地喊道:“都跟着我們跑,別忘了,我們本來就是要打敗仗的!”
周倉很嫌棄劉闢這話很沒有氣勢,但他不得不承認,劉闢的話確實比自己管用。劉闢最後一嗓子喊出,再被亂哄哄地兵士們一吆喝,那些正準備四散而逃的兵士果然就停住了腳步:對啊,我們本來就是來裝敗的,來的官兵再多,關我們什麼事兒?跟着主帥繼續歡樂地奔跑吧!
於是,這堆人雖然仍舊是逃,但明顯看起來比剛纔有秩序了一些。雖然他們最終聚攏在了一起,但每個人都好像有了方向,逃得那麼生機勃勃,讓後面追趕他們和側翼包圍他們的人都感覺不可思議起來:怎麼他們兩條腿,好像比我們騎着戰馬跑得還要快?
而這一刻,望着這一羣即將成爲待宰殺羔羊的黃巾兵士,郭嘉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化整爲零後又化零爲整,如此變化流暢又從容不迫,怎麼看起來就像他們早就計劃好的一般?
老狐狸,你究竟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