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區域,黃河河堤較高,而且河中波濤洶涌,再加上這相隔數裡,距離也遠,在如此激烈的大戰中,崔鈞一直沒有注意到河對岸有異狀。
可是現在他卻忽然隱隱約約看到,在河南岸的不遠處,明顯有着一面面旗幟在飄揚,一個個尖頂在豎立着。
“軍營!”
崔鈞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答案。
“會是誰的軍隊,爲何駐紮在這裡,卻按兵不動?”
崔鈞滿心疑惑,目光轉移,又看到了城樓。
“嗯?城樓上好像有人?”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還是可以看到在廣牧城的城樓上,似乎有兩個黑點在移動。
崔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會是誰。
“不管是誰,既然率如此大軍在此,便有機會成爲我軍的助力,看來我得親自跑一趟了!”
崔鈞看了看周圍的戰場,又低頭看着自己已經開始有些發抖的雙手。
“唉,這戰鬥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死馬當活馬醫。就算是什麼不懷好意之人,大不了賠上這條性命罷了,反正若是戰敗,也難逃一死!”
崔鈞把心一橫,滄溟劍回鞘,跨上戰馬,直奔廣牧城的方向而去。
“義父,那人好像發現我們了。”
呂布指了指正在奔馳而來的崔鈞,對丁原說道。
丁原點了點頭道:“嗯,看來是想向我們求援來了吧。”
呂布一臉憤恨道:“哼,雁門這些軍隊,個個狂傲不堪,如今吃些苦頭也是活該。”
丁原聽了這話,眉頭有些皺起,不過最後也沒有說什麼。
崔鈞很快就到了城下的河對岸,擡頭一望,瞳孔頓時有些放大,不過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原來是丁刺史尊駕在此,學生崔鈞叩拜,可否接崔某過河敘話?”
隔着黃河,崔鈞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句話幾乎是扯着嗓子喊出來的,一句話喊完,臉都已經通紅。
呂布在一旁對丁原勸着:“義父,這崔鈞必然是爲那劉赫求援來的,義父萬不可答應啊,還是等他們鬥到兩敗俱傷,我軍再出擊,當可獨攬大功。”
丁原眯着眼,表情不置可否。
“足下身爲劉校尉軍中軍師,與我幷州大營並無關聯,牽扯軍機要務,還是隔着黃河說話較爲妥當。”
崔鈞眉頭一皺,當然能聽出丁原話中的拒絕之意,不過他也並沒有打算如此輕易就放棄。
“刺史此言差矣。尊駕爲幷州刺史,在下忝居雁門太守,你我同爲漢臣,更是共同抗擊胡虜,豈能說毫無關聯,此言有謀逆之嫌,若是他日傳入朝堂,刺史大人只怕難逃責罰!”
丁原還沒說什麼,呂布卻是怒目而視起來。
“狂妄!今日爾等就要喪生於此,又豈會有旁人得知此事!”
“好你個呂布!言下之意,分明早知胡人在此埋伏,莫非爾等與胡人早有串聯勾結!”
崔鈞這一番咄咄逼人,呂布不過一介莽夫,哪裡說得過他。這通番賣國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呂布可不敢擔着。
“我沒有……你……你胡說!”
“好了,你閉嘴!”丁原神色變幻,喝止了呂布。
呂布陰沉着臉,往後退了一步,恨恨地看着崔鈞。
丁原對着崔鈞抱拳道:“丁某這就派人接足下過河入城!”
他揮了揮手,便有幾名士兵扛着一隻木筏跑了過去。
不多時,崔鈞就被接過了河,在幾名幷州軍的帶領下,一路登上了城樓。
“崔鈞見過二位”
崔鈞抱拳說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呂布面色陰冷,不過丁原不允許他說話,他也只能惡狠狠盯着崔鈞。
至於丁原則是面色不改,也抱拳回禮。
“久聞崔廷尉幼子智勇雙全,膽識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竟然敢隻身一人來見老夫。”
崔鈞笑道:“有何不敢?刺史大人亦爲我大漢臣子,而且久與胡人血戰,又有何不可信之處呢,是大人會坐視不理,任由我大漢軍隊滅亡,還是會出手拿下崔某獻給他人?”
丁原一愣,隨後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果然伶牙俐齒,字字珠璣。丁某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不過也絕不會捉拿閣下一個忠臣去給誰獻媚邀功。”
“既如此,崔某拜謝刺……”
崔鈞剛想作揖,卻被丁原攔住了。
“慢着,不必急着感謝,我只說不會抓你,可沒說要派援軍。劉赫狂妄自大,貪功冒進,以至於中了胡人的陷阱,合該讓他吃點教訓,長個記性,否則日後還是如此莽撞,遲早害了我大漢。”
崔鈞似乎有些不悅,不過轉念一想,似乎有了主意。
他也沒有回覆丁原的“指責”,反而莞爾一笑。
“鈞當恭喜刺史大人了。”
丁原被他說的摸不着頭腦:“喜從何來?”
崔鈞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然是恭喜刺史大人即將高升啊。”
丁原聞言,瞳孔一縮,雙拳忽然握緊,不過看着崔鈞淡然的笑容,他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崔太守何出此言?丁某就職幷州刺史不過一年有餘,未有寸功,何來升官之說?”
崔鈞卻是大笑不止,他這越是笑,丁原卻越是心中發慌。
“你笑什麼!”
“崔某笑刺史大人太過老實,連說謊都不會。”
丁原看着一臉從容自信的崔鈞,心中愈發納悶起來。
“難道那件事走漏了風聲?不會啊,沒理由啊……”
不過他心中疑惑,但臉上自然不會表現出來。
“閣下乃一方太守,算是封疆大吏,說話不必故弄玄虛。”
崔鈞收起了笑容,稍稍正色,正想說話,不過欲言又止,反而看了看一旁的呂布。
“崔鈞匹夫,你什麼意思!”
呂布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看到崔鈞的顏色,更是勃然大怒。
丁原喝道:“休得放肆!奉先下去,先在營中巡視一番。”
“義父……”呂布一臉不甘。
“還不快去!”丁原佯作要發怒的樣子,呂布恨恨地瞪了一眼崔鈞,便甩手離去。
“好了,如今就剩下你我二人,崔太守有什麼話,大可直言不諱。”
崔鈞往城樓下看了一眼,見到呂布果然騎馬朝着幷州大營而去。
“好,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直說了。刺史大人只怕是收到了朝中某位大人的密信了吧?”
“你胡說什麼!”丁原本能地駁斥道,不過隨即他又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過於激動了,趕緊調整了神色。
“崔太守不可妄言!”
“在下是否胡說妄言,你我心中都有數。大人在西河郡抵禦匈奴,如今千里迢迢,歷盡艱辛,一路追擊至此,終於看到了匈奴大軍,卻忽然又按兵不動了。如今我軍和胡虜膠着,只要大人率軍殺入,必定可以大獲全勝,甚至於將鮮卑首領和匈奴休屠王一舉擒獲,亦非難事。這等潑天大功,大人豈會不知?可是如今毫無出兵的意思,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什麼解釋?”
“很簡單,必然是大人收到了哪個位高權重者的密信,要求大人作壁上觀,想等我軍和胡人兩敗俱傷之時,趁勢擊潰胡騎,獨攬大功,甚至那密信之中,只怕還吩咐了要除掉我家主公,也未可知啊。”
丁原被他這番話,說得心口冷汗直流。
“你……你不可胡亂猜測。這是丁某自己想借機教訓一番劉赫小兒,所謂吃一塹長一智,讓他吃點苦頭未嘗不是壞事。而且讓你們兩敗俱傷,我坐收漁人之利,這點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何必旁人密信吩咐?”
崔鈞一聽這話,卻是忽然笑得更開心了。
“大人此言,便是不打自招了。若不是爲了保住這份機密,大人何必主動抗下這猶豫不前,見敵不進的罪名呢?更何況,這功勞雖大,但是罪名更大,大人半生官場,一向謹慎,如果不是背後有人擔保,以大人的性格,就算想要獨攬功勞,此時也會遠遠躲開,等到大戰結束之後再出現,而不是如此堂而皇之地駐紮在這黃河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