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還不知道怎麼回答呢,蔡邕先開口了。
“親家公,你用詞還請注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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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對女子改嫁是沒有什麼歧視,可是被施暴的女子,那可就大不一樣了,即便是劉赫前世所在的二十一世紀,大家對這樣的女子也是帶有有色眼鏡看待的,更何況這個時代?
衛簡這一句話,意思是沒什麼問題,可是在用詞上說得這麼赤裸裸,實在是有些大出衆人預料,哪怕他說“不軌之舉”都還沒什麼問題,作爲蔡琰的公公,把“強爆”二字說得這麼響亮,蔡邕愛女心切,自然心中不快。(神貓知道“爆”是錯別字,不過好像用“暴”這個字,這個詞會屏蔽,所以就替換了下。)
衛簡面露歉意。
“抱歉,老夫一時憤恨之下,用詞不當,蔡公勿怪。你我衛、蔡、鍾三姓,併爲當今書畫三大家,榮辱與共,令嬡更是我兒媳,老夫豈有不尊重之理?”
劉赫從他這句話裡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
“短短兩句話,就把蔡家和他衛家捆綁到了一起,他到底想做什麼?”
衛簡轉過頭,有些鄭重其事地看着劉赫。
“大將軍,敢問老夫所問之事,是否屬實?”
劉赫思來想去,最後只能說實話。
“不錯,確有其事,不過……”
他這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那衛簡就勃然大怒起來。
“好一個賊子,堂堂朝廷武將,竟然強搶民女,簡直是目無王法,傷天害理,可憐犬子屍骨未寒,就要受這等奇恥大辱啊……”
說着說着,這老傢伙就顯得十分悲傷,掩面哭泣起來。
荀彧看了看周圍,這事劉赫跟蔡邕都不方便出面解釋,那隻能自己這個“外人”站出來了。
“衛先生不必悲傷。雖說匈奴人可恨,但是主公出兵及時,總算救回了令媳,也算是不幸中之萬幸。至於王悍將軍所犯罪行,主公已將他押解進京,關入大牢,本來準備前往拜訪二位長輩之後,便依律懲處,今日兩位既然登門造訪,正好將此事說明清楚。”
“不錯,我家主公一向治軍甚嚴,更兼有國法在上,這王悍多年來,雖然從黃巾之時就屢立戰功,又是身有後疾,神志不清,不過只要觸犯了國法軍紀,大將軍定會嚴加懲處,給二位一個交代。”
崔鈞故意把“屢立戰功,神志不清”八個字加了重音。
衛簡面色不善地看了荀彧和崔鈞一眼。
“老夫亦久聞大將軍法度森嚴,處事公正,對此也是絕對信任。”
劉赫拱手道:“先生過譽了。”
衛簡忽然話音一轉,帶出了一絲質問的語氣。
“老夫斗膽,敢問一句,不知大將軍意欲如何處置此賊人?”
他這一問,蔡琰也微微將頭擡起幾分,有些期待地看向了劉赫,似乎對此也十分關心。
劉赫與他四目對視良久,荀彧等人似乎都能從兩人的眼神中看出電光火石的交鋒。
“依照國法,軍士強搶民女,未有致人死傷者,杖責五十,削去軍籍。”
蔡琰面露不忍,雖然表情變化十分細微,卻也被劉赫看在了眼裡。
衛簡微微一笑:“大將軍果然熟知律法。不過老夫聽聞,大將軍之軍法,似乎比國法更加嚴厲,不知確否?”
“不錯,確實如此。我軍中法紀,強搶民女,有確實毀人清白之事者,無論職級高低,主犯從犯,一律斬首。”
“好!”衛簡拍手稱讚。
“既然如此,大將軍準備何日將此燎斬首示衆?”
“嗯?”在場衆人都爲之一愣。
崔鈞說道:“衛老先生或是沒聽清楚,強搶民女,有確實毀人清白之事者,當斬首。不過據我所知,王悍將軍似乎並未……”
他話說到這裡,看了看蔡琰,便省去了後面幾個字,這話好像確實是不太方便當着蔡琰的面直接說出口來。
“主公,這……”
遇到這種情況,崔鈞也面露難色了。
衛簡帶着一絲冷意地說道:“怎麼?大將軍想要以權謀私,庇護自己的下屬麼?如此無視國法軍紀,仗勢欺人,就不怕令天下人齒冷麼?”
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勢,讓劉赫心頭頓時生起了無名之火,同時也完全明白了他今天忽然登門拜訪的動機了。
劉赫看了一眼蔡琰,見她眼神猶疑,也只能自己暗暗嘆了一口氣。
“畢竟是一個女子,當着自己父親和公公的面,直接把那晚的事情解釋得這麼清楚,實在不是常人能有勇氣辦得到的。這個老匹夫,分明就是吃定了蔡琰不會開口,同時認定我會顧念蔡家的臉面。這可真是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難題啊。稍有不慎,蔡氏這個原本保持中立的世家,或許就會因此改變立場,這是硬逼着蔡氏家族和我一起做一個抉擇啊,一箭雙鵰,真是好謀劃。”
他沉着臉,對蔡邕和衛簡說道:“軍紀說得十分明瞭,有確實毀人清白之事者,當斬首,不知兩位先生對此可明白是何意?”
蔡邕拱手行禮,似乎想要說話,不過衛簡卻搶先開口了。
“大將軍這是何意?大將軍執掌朝廷兵權,如今麾下將士出了這等醜事,敗壞了我衛、蔡兩家的聲譽,家兄沒有和蔡御史一起在朝堂上提起此事,便是因爲信任大將軍會秉公辦事。如今大將軍百般拖延,是何道理?”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大將軍如今身居高位,朝廷大權,盡在足下手中,代天道而掌神器,本身又是漢室宗親,即便是再進一步,也無任何人能夠反對。大將軍想要徇私枉法,我衛氏無可奈何,但是天下悠悠衆口,自有明辨!”
荀彧和崔鈞登時色變,當時站立起來。
“衛公此話有誅心之嫌,大將軍爲國盡忠,親歷疆場,在朝中一向對陛下謹守臣節,不少大臣多次提起要大將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大將軍屢屢力辭。衛公如此憑空污衊社稷重臣,未免有失身份!”
蔡邕也語氣不悅地說道:“親家公,你分明與我說是來向大將軍致謝的,爲何致謝的話說不到兩句,反而一直在此質問和責難大將軍?若是如此,老夫恕不奉陪,大將軍,老夫誤信人言,令您難堪,深爲惶恐,他日再來謝罪,今日就此告辭!”
說完,他站起身,拉着蔡琰,就要離開,蔡琰似乎是一副不太情願現在就走的樣子,可是卻也不敢反抗自己父親。
“主公,他和蔡琰一走,那此事可就徹底說不清了。就算我們能指出大猛沒有施暴得逞,也是無人對質啊,到時候要想保住大猛,就只能用權勢壓人了,那對大將軍和我軍的威信都會大有折損,更何況屆時他們必定會將此事大加擴散,甚至添油加醋,不可不慎重啊。”
崔鈞湊到了劉赫的身邊,輕聲低語着。
劉赫看着衛簡,見他用眼角餘光瞄了蔡氏父女的背影一眼,不屑和嘲諷的神色,一閃而逝。
“早聽人言,蔡邕雖是文人,卻有幾分剛直之性,看來他今日是被衛氏給利用了。他父女不出現,單衛簡自己不便藉此發難。他父女一直待下去,衛簡因此事和我陷入激辯,又難免引起他們的不快。這衛氏可真是老謀深算啊。”
劉赫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無力感。
“唉,罷了罷了。大猛不得不救,看來今日只能暫時用權勢壓一次人了,清者自清,救下了大猛,再去找蔡氏勸說一番,想辦法替他恢復名譽吧。”
劉赫長長呼出一口氣,隨後緩緩站了起來,隨着這站立的過程,他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堅定起來。
“區區一個衛氏也敢欺負到我劉赫的頭上,真是不知死活。我就不信,我劉赫會因爲這種小人陰爲拌阻,就功虧一簣。”
他打定了主意,卻沒注意到衛簡看着他站立起來時,眼神之中透着的一股興奮,還有計謀得逞的意味。
“主公,你……”
荀彧和崔鈞猜到了劉赫想做什麼,正要過來勸阻,劉赫卻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說。
衛簡見此,眼神之中已經帶上了狂喜之意,但是臉色卻還是十分憤怒和嚴肅,這演技實在是不一般。
“衛先生,此事尚有隱情,蔡氏父女既然離去,箇中原委,一時難以說清。只是王悍將軍雖然強奪令媳,其暴行卻並未得逞,依照律法和我軍中軍紀,罪減一等,按軍紀處置,當杖責六十,鞭打三十,以示懲戒。”
果不其然,衛簡一臉冷笑。
“哼哼,此話方纔大將軍爲何不說?偏要等氣走了我親家公和我兒媳之後才說?分明是不敢對質,想以權勢佔一個一言堂而已。那賊人是將軍麾下猛將,據說在上黨郡曾力敵號稱天下第一的呂布,這等神威,他要施暴,我兒媳弱小女子,如何反抗?竟然說什麼沒有成功,簡直是欺人太甚!”
他也忽然站了起來。
“此燎若是不處斬以謝天下,我衛氏絕不善罷甘休!大將軍權勢滔天,我等區區小家族,自然是不入大將軍眼中,可是我衛氏滿門,人人皆有傲骨,絕不會屈服於淫威之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可只要我一族還有一人苟活,就絕不容許旁人目無法紀,肆意欺凌!”
他這番話,說得那叫一個義正嚴詞,整張臉都氣得通紅,青筋暴起,鬍鬚顫抖。而說完之後,他便將雙手負於背後,雙眼一閉,作出一副等死的樣子來,簡直是一曲慷慨悲歌,差點讓劉赫想起前世歷史書裡的文天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