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詔傳衣帶,天言出禁門。
當年曾救駕,此日更承恩。
憂國成心疾,除奸入夢魂。
忠貞千古在,成敗復誰論。
說的便是大漢末年,受血衣帶詔,在曹操剿滅呂布,權勢正大時臨危受命的車騎將軍董承。
此時已過亥時,董府書房內的蠟燭依然跳躍,似乎在提醒他主人是時候休息了。
燈下,董承擰着重眉,看着空空的書簡,手中的筆竟未落下一字,白天的事情讓他頗爲爲難。也就是剛過晌午的時候,曹操的長子曹昂前來拜訪過他,來意已經說明,爲的就是要迎娶的他的妹妹董玲,董承算得上是個忠臣,李傕、郭汜之亂時,與楊奉雙雙救駕,後來獻帝受血衣帶詔,他明知危險萬分,卻也未說一句,領命而去,結果卻因爲事發被滅三族,所以從他的忠誠來說,他並不希望與素有不臣之心的曹操結爲親家,況且,他的好友楊奉也在李傕、郭汜之亂後,被曹操所迫,遠走淮南,投了袁術,所以於公於私來說,他並不贊同這門婚事。
撇開這些不談,他這妹妹乃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就如同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萬分,且不說那曹昂已經娶妻生子,妹妹嫁過去只能做個小妾,單是這些日子董玲對曹昂的態度,他便知道董玲對這曹昂根本沒有絲毫感情,所以,董玲是絕不會點頭嫁過去的。
可是如今曹操勢大權大,自己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今天是曹昂上門求婚,自己還可以推說要與董玲商量商量,明日若是曹操上門,那該如何?所以,曹昂前腳離開,他後腳便出了門,他是去找太尉楊彪商量此事,哪知楊彪卻給他出了個餿主意,意思就是若董玲不想嫁給那曹昂,便可以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那曹昂總不至於搶婚吧!
董承心中苦笑,只怕那些人知道此事,還有誰再敢上門提親?哪知楊彪卻微微一笑,手指蒼天不語,董承頓時明白了,這是讓董玲嫁給當今聖上啊!
辦法倒是個好辦法,嫁給當今天子,成了貴妃,那曹昂能有什麼屁放?可讓他上書劉協,要獻自己的妹妹,他就是下不去筆,這樣自己豈不成了一個弄臣,於是,這一提筆便是半個時辰,卻始終未落下一字,此時子時的更聲已響,董承無奈地搖搖頭,將筆一扔,嘆道:“還是明日與小玲商量商量吧!”說完將蠟燭吹滅,披起衣服往臥房去了。
在董承思量的同時,大漢皇帝的寢宮內,劉協卻收到一份密報,是楊彪通過開源酒樓傳來的消息。
伏皇后見劉協有正事要做,忙起身爲劉協端上一杯參茶,劉協打開密報,只見洋洋灑灑竟書了有千字之餘,大體的意思就是說曹昂遇迎娶董承的妹妹董玲,董承與董玲俱不同意這件婚事,但又懼於曹操的勢力,所以正自兩難,楊彪的意思就是希望劉協能納董玲爲妃,這樣董承成了外戚,那麼自是會全力支持劉協。千餘字倒有大半是向劉協說明這其間的厲害關係。劉協微微一嘆:“政治家終究是政治家!”說完將那密報擱於案上。
伏皇后見劉協有些索然,忙關切道:“皇上可是有什麼難事?”
劉協不語,將密報順手遞給伏皇后,伏皇后輕輕打開,略微看了看,笑道:“我倒覺得這是件好事?”
劉協詫異,在他預想中,伏皇后即使不惱火,也該不悅纔對,可她卻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反而覺得頗爲開心,這倒讓劉協覺得很不自在。
伏皇后好似看透了劉協的心思,將額頭靠在劉協寬闊的肩膀上,柔聲道:“皇上不必爲臣妾擔心,自古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就是普通百姓也有三妻四妾的。皇上其實早就該納妃了,能和皇上廝守至今,臣妾已經心滿意足,又怎敢再途奢望,況且,與皇上這些年來,臣妾也未能生出一男一女,皇上應多納些妃子,已承皇室香火!”
劉協不語,都說女人是口是心非,劉協雖然平時精明,可此時卻也摸不透伏皇后的用意,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實在是糊塗,所以也只是微微一嘆,不做回答。他卻不知古代對皇后的約束極嚴,其中第一項就是忌妒,如果犯了這一項,就不足以任皇后,甚至可能被打入冷宮,所以伏皇后所說倒是句句真心。
伏皇后見那劉協那副表情,也猜出劉協的想法,心中反而生出一絲歡喜,這就表示劉協在乎自己,愛惜自己,自古帝王權大勢大,萬人之上,九五至尊,何時會在乎一個女人的感受,想到此,又將劉協摟得更緊:“臣妾今生能得到皇上如此眷顧,已經足矣,況且那董玲妹妹前些年我倒也見過一回,不但容貌好,性子也好,是個有德女子,皇上便納了她吧!”
劉協苦苦一笑,聽伏皇后這意思就好像是一個女子叫自己的丈夫去與別的女人偷情,雖然如此,但劉協看得出,伏皇后是真心的,從將董玲稱做妹妹來看,便可知道她已經承認了董玲的身份,想到董玲,劉協不禁想起她那張絕世的容顏,董玲是他進入三國以來,認爲最美麗的一個女子,美麗得彷彿脫塵而出,就如同盛夏中的青蓮。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她如今要面對的卻是一場政治婚姻,他也明白董玲對自己有好感,但若讓她嫁給自己,他卻又有些吃不準了,因爲女人的心思實在難猜,想到此,劉協悻悻地道:“這還只是咱們的一廂情願,那董玲願不願意嫁給朕還是未知之數呢!”
伏皇后聞得此言,白了劉協一眼,笑道:“能夠伺候皇上,是她的福份,如何不肯,況且……!”說到此,細細打量劉協一番,繼續道:“況且咱們皇上一表人才,威武不凡,哪個女子不心動!”
劉協見她語氣調侃,微微一笑,拿起那張密報便打算放在蠟燭上點燃,卻忽然憋見密報上那政治二字,劉協心中猛然醒悟,楊彪在這份密報中不止一次的提到李傕、郭汜之亂時,董承曾率兵救駕,那麼,也就是說,董承手中尚有兵權,楊彪如此暗示自己,更表明曹操尚未能夠削去董承的兵權,如此,曹昂迎娶董玲的動機便又值得回味了。
伏皇后見劉協看着燭光發愣,忙喚道:“皇上,皇上?”
劉協幡然醒悟,卻嘿嘿笑道:“我記得皇后剛剛說過什麼來着!”說完故作沉思之狀,然後恍然道:“對了,皇后剛剛說什麼也未給朕生個一兒半女!”伏皇后臉色一紅,不等她說話,劉協一把將她抱起,大笑道:“走,咱們生兒子去!”
同一個夜晚,爲同一場婚姻,卻牽動了三個人,除了董承,劉協之外,曹操府邸的書房內,亦是燈火通明,曹昂坐在側邊的椅子上,看着父親將那一份份的奏章一一看過,時間也在一點一點流逝。
直到翻完最後一本,曹操纔將杯中早已冷透的茶一口喝了下去,沉聲道:“如你所說,不但董玲那丫頭不願嫁給你,就連他哥哥董承也不答應此事?”
隨着曹操聲勢的逐漸壯大,曹昂也無疑成了天之驕子,揹負着曹操準繼承人的名譽,這幾年,他的一切都是順風順水,從未有過阻礙。可如今卻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着實讓他有些氣惱,不禁點點頭道:“是的,父親,那董承實在不識擡舉!”
曹操搖搖頭:“若我是董承,我也不答應,他董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他董承也就這麼一個妹妹,若是我,我也捨不得將她嫁給你做妾,要嫁也堂堂皇皇地做個正妻,哪怕是個普通人家!”曹操說完撇了一眼曹昂,見他低頭不語,又道:“可偏偏你看中了那董家小姐,來求爲父,你可知道,誰娶了那董家小姐都與爲父無關,爲父關心的只是那董承手中的三千兵馬!”
曹昂聽曹操說完,不禁嘆道:“可孩兒是真心喜歡那董玲的!”
曹操搖頭,長嘆道:“犢子,你可知道做爲一個政客,是絕對沾不得半點兒女私情的。當然,你還年輕,血氣方剛,難免會衝動,但爲父要你記住,若想繼承爲父,成就千秋大業,那麼這兒女私情你就得放一放。”
曹昂點了點頭,表示接受父親的教誨,卻道:“那父親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
曹操苦笑:“既然你看中了那董家小姐,爲父便成全你,不過這件事不急,董承的兵權和那董玲其實是直接掛鉤的,娶了董玲未必能奪了兵權,但奪了兵權,卻一定能娶到董玲!”
曹昂明白曹操的意思,董承將這三千子弟兵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要不然也不至於到現在也沒能奪下來,而這董承爲人又極爲謹慎,一時也抓不住什麼把柄,但若奪了兵權,這董承還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想到此不禁霍然開朗,只要奪了兵權那董玲豈不就是他的了,想到董玲在自己身下嬌啼婉轉,曹昂雙眼一紅,提議道:“父親這次攻打張繡,何不差董承攜三千軍士爲前鋒,要麼,讓這三千人馬死傷殆盡,要麼,在前方戰場隨便給董承安個什麼罪名,如此,必能解除後患!”
曹操豈會不瞭解自己的兒子,不禁森然道:“你這辦法雖然心黑手辣,但卻沒有顧全大局,你可知道戰場之上千變萬化,一個小小錯誤,就會引起整個戰局失利。你這麼做的用意他董承又豈會不明白,你將他逼上絕路,萬一戰場之上他臨陣倒戈,又或者與張繡互相勾結,那麼我大軍只怕會損失慘重!”
曹昂低頭不語,這些卻是他沒有考慮到的,曹操見兒子十分沮喪,不禁安慰道:“並不是你的辦法不好,只是你還年輕,需要歷練和經驗!”說完起身拍拍曹昂的肩膀道:“你放心,等咱們凱旋而歸,爲父便親自上門,不怕他董承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