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的那種複雜的心情,或許很少有人能體會到,但是劉備卻恰恰是其中一個。
新野城還是那一座新野城,並沒有因爲劉封的出走而有任何變化,城池也沒加高,沒拓寬。諸葛亮是知道新野這座城池是不能守的,練強兵纔是正途。
劉府內,劉備坐在書房內,神色有些複雜。
最近劉備的心情本來不錯的,上次許正的出走,讓劉備意識到了一些問題,賣盡了力氣,讓手底下的一些小官吏們穩定了下來。
同時,也把兒子劉禪推向了前臺。向他的支持者們,斬釘截鐵的道了一聲,這個兒子他是他的繼承者。
所以,劉備的心情很不錯。
但是這個好心情,卻在劉封打敗周瑜,攻佔了柴桑四城,這個另人瞠目的戰績下,被摧毀了。一丁點的好心情都沒有留下。
可以說,對於劉封的成長,沒有人比劉備更瞭解了。
從把劉封收做繼子,到發現劉封有禮賢下士之風的歡喜,到有了兒子後,對於劉封深深的忌憚,到了有諸葛亮後,迫切的趕走劉封。
看到劉封攻打夏口,盼着劉封戰死沙場。看到劉表,周瑜攻打江夏的時候,劉備盼着劉封死更加迫切。
劉封的一舉一動,幾乎都是在他的目光下完成的。
到了現在,劉封打敗了周瑜,進佔了柴桑後。
劉備已經麻木了。這個他放棄的繼子表現的確實很出色。運氣也好的驚人。
當聽到劉封佔領江夏的時候,劉備是冷笑。因爲他覺得守不住。但是當劉封佔領柴桑的時候,劉備不可仰止的升起了一些羨慕的心情。
還有一些挫敗感。
劉備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有落魄,三百勇士起兵。有輝煌,坐擁徐州。但是他沒能守護住那輝煌的一刻。
而劉封卻是守護住了。得江夏是劉封的輝煌,擋住劉表是守護,打敗周瑜進而佔有柴桑,是其拓展。
雖然離如日中天還有些距離,但也是蒸蒸日上。
二十歲沒到的年輕人啊,再想想他自己,都四五十了。一個糟老頭,還坐困新野。
劉備心中閃過一分陰鬱。
不僅如此,劉封的冉冉而起,讓劉備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諸葛亮爲他制定下,制霸荊州,益州與曹操鼎足而立的這種格局。
對於他來說,吸引力很大。
但是他現在的兵力,資源都比不上劉封,甚至是在人才上,劉封也獲得了甘寧,黃忠那等猛將,也有鳳雛龐統那等智者。
若是將來爭奪荊州,他會有機會嗎?
想起劉封二十萬人口,數萬軍隊。劉備心中的挫敗感,越發濃厚。
隨之而升起的是一種後悔,不是後悔趕走了劉封,而是後悔當初小看了劉封,以爲鹹魚始終是鹹魚,臭不可聞,翻不了身的。
現在好了,當初一念之差,養成了今日的敵人。
劉備覺得挫敗,覺得後悔。
就在這時,有一個侍女走了進來。“主公,公子醒了。”
劉備聞言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劉禪能讓他拋開一切的憂煩。到底是自己兒子,不是別的兒子能夠比擬的。
這麼一想,劉備心中的後悔稍稍的少了一些。
只是那種挫敗感,就算是有劉禪的存在,劉備也始終揮之不去。
長江之上,赤壁附近。一大片戰船在橫行,逆流而上直往江陵。其中兩艘戰船上,各自插着“蔣”,“周”字樣的將旗。
其中掛着“周”字將旗的戰船甲板上,劉封迎風而立。身邊站着甘寧。
雖然最近連日奔波,但劉封的傷勢卻在緩緩的好轉,本來蒼白的臉色,有了一些血色。此刻站在船頭,衣襟在江風之下微微飄動,倒也恢復了往日的幾分英氣。
甘寧則是老樣子,一身錦衣,腰懸佩劍,很是英武。
面朝江陵,劉封的眼中,期待之色很濃。因爲甘寧曾經依附劉表,對於江陵的情況比較熟悉。
劉封剛纔與甘寧聊了幾句,得知了江陵的大略情況。
江陵是劉表經營了十餘年的老巢,是劉表準備在曹操南下時,難以抵抗的時候。遷徙前往江陵,堅守城池。
那裡囤積的糧食,可以讓十萬大軍吃三年。囤積的器具,可以裝備十萬大軍。城池高大,城郭一流。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
劉封沒有被城池高大給嚇到,劉封的心中,只記得能夠讓十萬大軍吃三年的糧食。起碼是一百萬石。還有足夠裝備十萬大軍的器具。以及數千匹的戰馬。
這些都是劉封渴望的。
而且,甘寧還告訴他,江陵守將是一個性格很粗的人。麾下有大約五千人左右的軍隊。
劉封不怕城池高大,就怕守將英明。江陵守將,性格越粗,對於他越有利。
還有一點就是,蔣欽,周泰在橫行長江的時候,攻打了無數渡口,水寨。但就是沒上過岸,與劉表的軍隊一戰。相信,按照劉表軍隊的那種軍紀,必定會疏於防範。
這是一個很好的鋪墊。因爲現在劉封就是以蔣欽,周泰的旗號在形式。等於是劉封在這長江之上橫衝直撞,也不會有人會認爲他的目的是攻打江陵。
當初,龐統讓他披着江東水軍的外衣,恐怕也有這層意思在。
劉封現在已經不怕攻不下江陵,而是怕船隻不夠啊。劉封擡頭掃視了一眼己方的船隊,大約有六七百艘,大小都有。幾乎是搜刮了夏口的全部船隻,還臨時徵召了一些商船。
一百萬石糧食。足夠裝備十萬人的器具。還有五千匹戰馬。
裝得下嗎?
自從受傷以後,劉封會時常覺得有些乏力。站了一會,劉封覺得有些頭暈,失血過多的後遺症啊。
劉封拋下了腦中的疑惑,擡頭對着甘寧道:“我去休息一下,這兒就交給興霸了。”
“主公放心的下去休息吧。出不了什麼事情的。”甘寧見劉封臉上含着濃濃的疲憊,眼中關切一閃而逝,點了點頭道。
“嗯。”劉封嗯了一聲,走進了船艙。
江陵,是一座靠着長江修建的城池,只距離長江大約一千步。就像甘寧形容的那樣,城池很高大,城郭很厚實。
應該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城池。但是它有一個極大的缺點。
沿江修建的城池,造成了水運通暢,也造就了江陵的輝煌,繁榮。但是它的缺點也是在此。劉表的水軍太垃圾,江東的水軍就能從吳郡出發,直攻江陵。
這種狀況很慘。
不過,雖然缺點明顯。但蔣欽周泰那些人還是沒有攻打江陵,城池高大嘛。攻打起來很費勁,而且文聘的軍隊距離江陵也只有數百里,兩日就到了。
正因爲這個,江陵的防守很是鬆懈。
此刻,江陵南面城牆,也就是靠着長江的那面城牆上,一個年輕人站在城門樓外。搖搖的看着波濤洶涌的長江。
這年輕人穿着一身金色甲冑,長相普通,但是臉型很有殺氣,身材魁梧。他叫施暢,是江陵附近的一個小士族子弟。
靠着父輩的關係,以及幾分真本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江陵城,五分之一兵權的擁有者。
官居城門校尉。
直直的看着長江許久,施暢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前些日子,江東水軍肆虐,大肆破壞了沿途水路的渡口,但是一些小的哨卡並沒有被殲滅。
所以,江陵還是有消息來源的。就在剛纔,施暢得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在前些日子已經退走的蔣欽周泰的軍隊,再次出現在了長江上邊。
並且規模龐大,直直的朝着江陵而來。
得知消息的時候,施暢在第一時刻,去稟報了城中大將,陳倉。只是……..。
在嘆了一口氣後,施暢心中抱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想法。轉身,穿着厚重的甲冑,下了城頭。騎上戰馬在親兵的簇擁下,前往城中心。
很快,施暢就來到了一座府邸外邊,大門上掛着書着“陳府”二字的匾額。
“施校尉,您又來見將軍?”守門的一個士卒,很熟絡的對施暢彎身道。
“是的。”施暢點了點頭,翻身下馬。走了進去。
府邸很大,很富麗堂皇。但是施暢進門後,很熟絡的來了書房外邊。
“將軍。”駐足門外,施暢朝着書房,輕聲道。
書房內,此刻正坐着一個圓臉的漢子,這漢子皮膚白皙,渾身肌肉鬆弛,像一個富家翁,更像一個將軍。
不過,他的的確確是這座城池的守將,姓陳,名倉。乃是附近赫赫有名的陳氏子弟。
聽的施暢的話,陳倉放下了手中的竹簡,皺起了眉頭。
“我說施校尉啊,蔣欽,周泰他們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周瑜與劉封大戰一月,也沒見這些人出兵攻打江陵。足見他們是畏懼我江陵城池高大,難以攻克。怕損兵折將啊。不會有事的。”雖然皺着眉頭,有些討厭這個神經兮兮的施暢,但是陳倉還是出聲道,聲音溫和,一絲火氣也沒有。
“將軍。”施暢心中當然不甘心,聞言出聲道。但卻被陳倉打斷了。“好了,好了。我想你是累了,就準你休息一個月吧。城防的事情,也交給常勝來管。”
江陵有三個城門校尉,而常勝就是其中之一。平常時,三個城門校尉輪值,每一個月換班一次,負責一個月的城防。
而今日不過是施暢接手城防第三日。
施暢能年紀輕輕的走到今日的地位,不傻。知道陳倉是厭棄了自己。嘆了一口氣,道:“諾。”
“若是江陵城有變,就先殺了你,去江東算了。”轉身間,施暢眼中殺氣一閃而逝,心中冷哼一聲。
能做的,能提醒的,他都已經做了。但是沒用。施暢覺得接下來的命是他自己的。若是城池被破,可就別怪他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