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清晨。
袁紹和淳于瓊經過一番商議,往南是洛陽,往西是深山,只有往北和往東,反正要過黃河,於是二人帶着數百麾下翻過北邙山的一個小山頭,朝着孟津港方向趕去,只要在孟津港弄到船,就算逃出昇天!
袁紹從來沒想過jīng心謀劃的計劃會失敗,所以根本沒考慮過後路的問題,昨夜倉皇出逃,至今已經一夜,麾下士卒皆是飢疲交加,士氣低落,幸虧剩得人都是淳于瓊的親信舊部,忠誠度還比較靠得住,否則早就四散而逃。
吳匡昨夜請示莊少遊後,懷着對袁紹刻骨銘心的恨意,帶着三千鐵騎追擊袁紹。洛陽西門附近,調查過袁紹逃跑時留下的蛛絲馬跡,吳匡頓時鬆了一口氣,至少還不是最壞的結果。
洛陽西北是丁原軍的駐地,若是袁紹前去投靠丁原,那單憑吳匡手下的三千騎兵定然是不能將袁紹奈何的,不過很顯然,袁紹沒有這麼做。這個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又喜歡cāo縱他人命運的傢伙,又怎會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丁原來掌控?
很顯然,袁紹打算獨自逃跑,離開洛陽!而深夜袁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北邙山裡,但是北邙山中地形複雜,時值盛夏,正是草木繁盛的季節,深更半夜要在茫茫大山中找人無異於癡人說夢!而且騎兵在山中行動不便,於是吳匡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下令兵分兩路,親率一路人馬Jǐng戒丁原軍,另一路前往孟津渡口,防止袁紹北渡逃竄。
rì上三竿,袁紹和淳于瓊帶着手下翻山越嶺,朝着孟津渡口抵近。
行至半路,前方探路的斥候緊急來報:
“啓稟將軍,前方發現一隊騎兵,數量約莫一個千人隊,封鎖了孟津渡,看裝束似乎是吳將軍的部屬!”
袁紹一聽雙眼冒火:“該死的吳匡!竟敢背叛本將軍!本將軍定要將你碎屍萬段!夷滅九族!”
聽到斥候報告,袁紹立刻就回想起前幾rì在皇宮與莊少遊衝突時,吳匡的鐵騎臨陣脫逃,致使袁紹重創莊少遊的計劃失敗,直至昨夜一敗塗地!若是吳匡遵從袁紹命令突擊莊少遊,袁紹率領後隊步兵跟進,肯定能夠重創莊少遊主力,現在肯定又是另一幅局面!
在袁紹的心裡,始終將自己當成掌控天下大勢的真命天子,所有人都是他棋盤上的棋子,何進也好,吳匡也罷,無一例外!而棋子竟然不聽主人的話,甚至背叛主人,這是袁紹所不能容忍的。
棋子對主人的命令要絕對服從,即使是爲主人去送死,那也是理所應當,不能有絲毫的掙扎,一旦反抗就是無恥的背叛!這種病態的心理,不僅是袁紹的價值觀,也是這個年代很多權貴階層的價值觀。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愛人負我!
看似無理取鬧,其實只不過是時代的產物。
昨夜組織在城南投毒,害死上萬難民的那個袁紹麾下都尉,對於自己害死上萬難民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反而認爲理所應當,在他的眼裡,難民都是螻蟻,反正數量那麼多,死上幾萬又何妨?而且只是奉命行事。
而莊少遊正是因爲對這種觀念的痛恨,所以才破天荒的動用了滅九族之類的酷刑。
一旁的淳于瓊顧不上安撫袁紹的情緒,而是趕緊問道:“領軍之人可是吳匡?”
那斥候思索片刻,說道:“回將軍,沒有看到吳將軍的旗號,也沒有見到吳將軍本人,應該只是吳將軍麾下的千人隊。”
聽了斥候的彙報,淳于瓊雙眼微眯起來,沉思片刻,轉身對袁紹說道:“主公,爲今之計只有兩條路可走。”
袁紹一擺手道:“那丁原也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本將軍不習慣將命運交給他人掌控!拿下孟津渡,本將軍要過河!”
淳于瓊皺起眉頭,其實眼下投靠丁原纔是上策,奈何袁紹太過偏執,對丁原成見太深,無可奈何!長嘆一聲:“既如此,那隻能賭了!主公,先讓屬下前去查看一下是何人統領的人馬,若是熟人也可勸說一番,能夠兵不血刃過河那是再好不過!”
袁紹雖然憤怒,但是在這些細節上還是比較清醒的,淳于瓊說得很有道理,於是就點頭同意了。
半個時辰後,淳于瓊氣喘吁吁的趕回來,對袁紹急切的說道:“主公,一切妥當!那人也是老熟人,他答應放咱們過去!”
袁紹一聽,喜上眉梢,他就算再糊塗,也知道擊敗疲兵對上一千騎兵是沒有任何勝算的,能和平解決是再好不過,但是眼珠子一轉,又問道:“他可願追隨本將軍同往?”
淳于瓊一聽,面露難sè,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計較這些?如今正是落難之中,沒有落井下石已經算謝天謝地,誰會在這個時候投靠?
“主公,過河要緊!”
袁紹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淳于瓊見狀趕緊帶着衆人往渡口趕去。
孟津渡,這是洛陽北部最大的渡口,距離洛陽城三十里,與洛陽城被北邙山餘脈給分割開來,昔rì這裡也曾是繁華之地,舟船繁忙,商賈雲集,自西而來的商人乘船自京兆臨晉出發,順流而下,不到兩天即可到達孟津,或在此處下船,或乘船再行一段入洛水,再抵洛陽城南碼頭。
吳匡派遣了一個千人隊在此處駐守,想來以袁紹的殘兵敗將無論如何也是插翅難飛!而吳匡自己則親率兩千多主力騎兵小心戒備丁原大營,一來防止丁原突襲,二來可以阻斷袁紹投靠丁原。
本來萬無一失的計劃,可惜百密一疏,吳匡低估了袁紹對麾下將領的拉攏程度,麾下將領雖然對吳匡比較忠心,但大多數人當初都受過袁紹不小的恩惠,一時間對袁紹看不透徹者,依舊對袁紹保持較好的觀感,而防守孟津渡的千夫長劉五恰好就是這種人之一!
孟津渡口,袁紹等人登上早就準備好的船隻,都是那千夫長劉五臨時徵調的過往商船,也算是盡心盡力,六百多人擠在十幾條船上,勉強能夠裝下。
淳于瓊登船後,對着那千夫長拱手謝道:“劉千夫長,今rì之事多謝了!rì後定有回報!”
那劉五還來不及回話,袁紹突然起身問道:“劉五,你可願隨本將軍同往?”
那劉五一聽,笑容立刻僵在臉上,這不是強人所難麼?頓了一下才訕訕的說道:“將軍!末將一家老小都在洛陽,急切間脫不得身!來rì末將準備妥當一切,定然帶着一家老小前去投奔將軍!”
袁紹哈哈一笑:“既如此,那本將軍就在冀州恭候劉千夫長了!起航!”
十幾艘商船陸續起航,載着袁紹和一干屬下順流而下,漸漸遠去,那劉千夫長長嘆一聲,沒有說什麼,帶着衆人轉身離去。
袁紹乘坐的自然是最大的那艘商船,站在甲板上看着遠處的河水,沉默許久,淳于瓊則是暗暗慶幸,總算是逃出來了!
“仲簡!回頭派人將劉五一家老小全部殺了!”
淳于瓊聞之一驚,問道:“主公,這是爲何?”
袁紹沒有回頭,而是露出一副猙獰的笑容,望着遠處的河道:“本將軍只是想檢驗一下那劉五是否忠心!本將軍倒要看看,沒有了一家老小的牽掛,那劉五是否會來投靠本將軍!”
淳于瓊聽得是遍體生寒,開始暗暗思索起,當初追隨袁紹共謀天下是否真的是正確的選擇?
袁紹一行沒有朝黃河北岸靠攏,反而是順流而下,不知打算去何處。
離開孟津渡一個時辰後,河道里幾乎看不到過往的船影,只剩下袁紹這支規模不小的船隊順流而下,速度飛快。
袁紹和淳于瓊已經回到艙內準備休息,這些rì的確太過疲倦,昨夜又露宿荒野,只是短暫小憩了片刻,如今一沾牀,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是剛躺下去沒多久,艙內傳來一陣的嘈雜聲,將Jǐng覺的袁紹從夢中驚醒,袁紹勃然大怒,提劍出了船艙,見到一個士兵在那裡叫嚷:“將軍!前方發現鉅艦!似乎對我們不懷好意!”
“噌!”的一聲,袁紹的寶劍已經封死那個士兵的喉嚨,四周慌**的士兵皆是目瞪口呆,瞬間安靜下來,袁紹厲喝道:“慌什麼慌?膽敢攪**軍心者,殺無赦!”
此時淳于瓊也是起身,恰好見到剛纔的一幕,不由得暗暗搖頭嘆息,不過卻是來不及理會,還是先出去看看要緊!
來到甲板上,正好看到前方不遠處一艘四桅戰船逆流而上,淳于瓊見狀大驚失sè,這是誰家船?這般恐怖?
很快,那艘戰船抵近袁紹的船隊,只聽船上傳來一個聲音:“停船接受檢查!否則殺無赦!”
淳于瓊心裡咯噔一聲,壞了!突然想起了一種最壞的可能,真是天要亡我啊!
袁紹卻是面露猙獰:“仲簡!待會兒讓其他船先上,咱們繞過去,儘快往北靠岸!”
不得不說,袁紹的方案是眼下唯一可行的,那船雖大,但是畢竟只有一艘,而袁紹這邊卻是有十幾艘船,有心算無心之下,逃掉一小部分問題不大!
至於爲何不順流而下,那是因爲袁紹和淳于瓊想到一塊兒去了,這是莊少遊的船!這個傢伙打算封鎖黃河水道,看來是鐵了心不放過袁紹了!莊少遊可不止這一艘船,下游肯定還有很多!最明智的辦法就是儘快往北靠岸,只要登了陸,就算逃出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