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漢朝,男子年十五束髮。
就是束扎髮髻。《禮記·玉藻》有云:“童子之節也,緇布衣,錦緣,錦紳並紐,錦束髮。”
華雄此刻頭上的頭髮,不再是紮成總丱,而是束了起來。
這是他臨出門時,讓他阿母龐氏幫忙弄的。
用他的話來說,是今日就要跟着羌人去隴西了,束起頭髮來也讓路上方便些。
龐氏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尤其自己孩兒的身高已經將近七尺,再紮成總丱的孩童髮型,也不太適合。
然後呢,在幫他束髮的時候,還不忘在他的小布兜裡,塞了好幾個煮熟的雞子。
“路上吃。雄兒啊,阿母聽說參狼羌那邊挺亂的,汝可不要亂跑啊!”
“還有,出門在外莫要和人鬧騰打架。”
.......
絮絮叨叨的,將孩兒第一次出遠門的各種擔憂和叮囑,都給扔完了。
讓休沐在家的華立,都進來催促了好幾次。
身爲人父的他,有着西涼男兒的豪邁,只是叮囑了一句莫惹是生非,剩下的全是“男兒當志在四方”各種勉勵。
就是呢,他給王達阿舅的糧食,除了換取馬匹和幫傭口糧之外,還額外多給了兩石。
作爲多照看自家孩兒一眼,私下拜託的謝禮。
畢竟這裡是西涼,出門外出遇上馬賊或山賊什麼的,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而有人照看和沒有人照看一眼,有時候會關係到一個人兒,是否還能繼續愜意品味着這裡的西北風。
其實呢,華立的這兩石糧食都白費了。
就算沒有他的私下拜託,王達阿舅也會好好照顧華雄的。
不光是因爲自家外甥王達幾乎和華雄形影不離,更因爲自己的兒子車兒,變成了華雄的跟屁蟲。
甚至在他心中,還不止一次閃過這樣的念頭:爲什麼自家外甥是王達,而不是華雄呢?
好嘛,他生出這種念頭是有理由的。
他血親外甥王達,無論是態度還是神情,都帶着明顯的排斥。就連對年齡相仿的表弟,都是冷冰冰的。
而華雄,則是不同。
在前些日子,幫傭割麥的時候,他帶來了麥餅給車兒吃。
在如今回去部落的路上,他腰側小布囊裡的雞子,大部分都進了車兒的肚子裡。
晚上歇息的時候,他幫忙車兒將頭髮紮了個總丱;還拿出自己的兩石鐵胎弓講解射術和教了好些漢字!
是的,他的兒子,一個羌人的後代,也認識好幾個漢字了!會寫出了自己的名字!
整個參狼羌,大大小小那麼多部落,有幾個人是識字的?
兩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了吧!
羌人沒有自己的文字,現在也沒有發展出姓氏,都是以部落種號代替姓氏的作用。王達阿舅的羌名音譯成漢語,叫乞兒措木。
不過呢,他自己是不會寫這幾個字的。
所以呢,他對華雄心生感激,也不奇怪了。
一路上,他不光讓華雄位於一行人的正中間,還在每天晚上瞄一眼兒子的時候,都會用蹩腳的漢語和華雄扯兩句閒話。
那個待遇,不是和外甥王達相同,而是和自家兒子車兒相同。
至少,他沒有告訴王達,如何通過路上的痕跡,辨認出前方是否會有馬賊;什麼樣地形的山谷裡,有可能會藏着山賊等等。
嗯,主要是華雄喜歡問這問那,而王達沒有和他阿舅聊天的心情。
或者說,這行十幾號羌人的隊伍,都對華雄很友善很照顧。
他們雖然不識字、不懂什麼禮儀,拿着麥餅啃的時候還經常摳着自己的大腳丫。但是他們能從相處中感受得到,這個和羌人沒有血脈聯繫的漢家子,沒有看不起羌人。
沒有將自己擺在,身爲四百年無敵於世的漢人驕傲上。
當然了,他們言行中流露的善意,對於華雄來說,就變成了心中的一句嘟囔:他孃的!老子這一個多月內,小命算是有保障了!
對!
華雄的刻意交好,主要目的還是爲了保命。
從漢陽郡到隴西郡,距離雖然不是很遠,然而卻不太平。或者說,一大半土地淪爲羌人繁衍地的隴西郡,很不太平。
那是奉信叢林法則的地方。
同爲參狼羌,各個部落內爲了田畝和牧場大打出手,是司空見慣的事。更別說還有白狼羌、燒當羌摻雜在其中;鍾存羌和氐人也時不時來溜達溜達。
他如今虛歲才十三,就算身高將近七尺、天生猿臂,也彌補不了年齒尚小的劣勢。
至少夏育送的兩石鐵胎弓,他現在勉強拉個半圓;從來不敢離手的大刀,更沒有狂妄到喊出什麼“已經飢渴難耐”,不知死活的去找人血來獻祭。
沒有自保能力之前,就要學會借勢!
既然這些日子,要依靠這些羌人來保護,那麼,就應該讓別人心裡舒坦些。
不然的話,萬一有什麼事,非親非故的,誰又會幫忙一二呢?
這裡是西涼,沒有“放之四海皆汝父母”狗屁邏輯的生長土壤!
不過,作爲後世的靈魂,華雄對羌人沒有偏見和歧視,倒是真的。
在仰韶文化末期(約公元前3000年左右),黃河流域中游出現了炎、黃兩大部落。
炎帝姜姓,姜、羌本一字之分化,甲骨文中亦常互用。姜、羌均像頭戴羊角頭飾之人,代表以羊爲圖騰的起源於華夏西北的原始遊牧部落。
《國語·晉語》有云:“昔少典娶有蟲喬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爲姬,炎帝爲姜。”
炎帝的部落在後來的戰爭中,大部分與黃帝部落互相融合,成爲華夏族(漢人的先民)。另一部分則西行或南下,與當地土著居民融合,成爲漢藏語系漢族、羌族以外其他民族的先民。
所以說,羌人和漢人,本質上都是稱之爲炎黃子孫。
既然都是炎黃子孫,又何必分出什麼羌人、氐人和漢人呢?
爲了自己的小命,現在也是不能分的嘛....
咳咳!
是都生而爲人嘛,彼此善良也是應該的嘛,不是嗎!
帶着這樣的覺悟,華雄和旁邊的羌人大漢樂呵呵的,拿着塊麥餅啃得正香。
坐在他旁邊的羌人,約摸三十有餘。
裹着破破爛爛、污垢遍佈的羊皮加麻布,一隻手啃着麥餅,一隻手在摳腳,時不時的還放在鼻子下嗅一嗅。
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