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願爲荀貞招降太谷守將。,
荀貞大喜,問道:“此去招降太谷守將,將軍可需要什麼?只管講來。”
徐榮說道:“什麼也不需要,只要胡軫首級,榮單騎入關,必就能爲君侯取下太谷。”
荀貞帳下文吏中,有人咳嗽了一聲。
荀貞何等聰明,豈會不知這咳嗽之人是何意?明顯是因聽得徐榮說要“單騎入關”,故而懷疑徐榮是不是要趁機逃跑,所以咳嗽,以提醒荀貞不要答應。荀貞卻是連看也不看這文吏一眼,當即說道:“好!就按你說的。……將軍打算何時動身入關?”
“今董軍新破,胡軫授首,我亦爲君侯所得,逃走的只有呂布一人,太谷關中此時定然軍心浮動,上下畏懼,正好招降。榮願現在就入關中去。”
荀貞即令人把胡軫的首級取來,盛入盒中,交給徐榮,親握着徐榮的手,把他送出中軍,臨別說道:“我便在關外等候將軍佳訊。”
徐榮行了一揖,提着盛裝胡軫首級的盒子,自翻身上馬,一個隨從也沒帶,馳馬而行,徑往太谷而去。
看他單騎遠去,適才咳嗽的那個文吏說道:“徐榮此去,恐難歸矣!”
荀貞不以爲然,望着徐榮遠去的身影,對諸人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徐將軍乃我故人,我素知其脾性,他今既已歸我,必不反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八個字看起來是在說“既然用了一個人,就不要懷疑他”,而如深究之,“既然用了一個人,就不要懷疑他”其實只是後半句“用人不疑”四個字的意思,前邊還有四個字“疑人不用”,這說得卻乃是“如懷疑一個人,就不要用他”。
荀貞此時說出這八個字,講的自是他不懷疑徐榮,故而用他。
荀貞舉首望了望天色,正值暮深,乃又對左右說道,“由此地去太谷,往返需兩個時辰,至遲明晨,徐將軍必有信來。”
去太谷關需要一個時辰,回來需要一個時辰,加上中間勸降的時間,無論勸降成否,事情順利的話,差不多明天早上應該就能得到消息。
荀貞、孫堅的部曲一直追殺董兵到夜至,乃才陸續各歸本營。
諸將敘功,各有功勞,只是爲他們所斬、所俘的董軍百石以上軍官多是胡軫、徐榮的部曲,甚少見有呂布的部下。荀貞、孫堅問其故,諸將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都回答說道:“幷州兵腿快,董營纔剛一破,呂布就率其本部當先奔逃,吾等追之不急,故而斬獲稍少。”
胡軫兩次放言要“斬一二青綬”,大庭廣衆之下也不給呂布面子,呂布早懷怨忿,是以今日一戰,從開戰起,呂布就沒出力,在前邊廝殺的悉爲胡軫、徐榮部,而他的幷州兵則一直都沒有動,當事急時,胡軫三次傳令,調他上陣,他卻以種種藉口推脫,直到營破也沒有出兵,——要非如此,孫堅部也不可能那麼快就破了董營,亦因此故,當董營一破,趁着荀、孫兵暫時被胡軫、徐榮部擋住的空,呂布帶着他的幷州兵一溜煙地、順順利利地就先行逃掉了。
孫堅有點惋惜,說道:“呂布有‘飛將’之號,實幷州猛將,今之戰,未能把他斬獲,卻竟叫他給逃了出去,未免可惜。”
荀貞對今天的戰果已很滿意,加上他知道歷史的走向,略微瞭解呂布的爲人,因此卻不像孫堅這樣感到可惜,他笑道:“呂布勇而無謀,雖號‘飛將’,何能與‘故將軍李’相比?今其雖逃,兵鋒已挫,如虎已喪膽,何足慮也?”
“故將軍李”,這說的自是前漢的飛將軍李廣了。
“虎已喪膽,何足慮也”,這說的則是今日一戰,呂布沒有出死力,最先逃跑,在呂布來說,他這是報復胡軫,可對呂布麾下的幷州兵來說,這卻是“不戰而逃”,就一支軍隊而言之,
“不戰而逃”是大忌,仗都沒打,主將便帶着部隊當先逃掉,再剽悍的部隊碰到這種情況,士氣也少不了會變得低落起來,下次再碰到同樣的敵人,士兵難免就會生不起強烈的鬥志。
孫堅久帶兵士,熟知兵法,對荀貞此話十分贊同,點頭說道:“貞之所言不差,呂布雖逃,但鬥志已喪,下次再碰上他,勝之不難了。”
孫堅和呂布的初戰,雖是打了個平手,但當時孫堅是以衆擊寡,認真說起來,應算是他敗了,可因了呂布在此戰中的“不戰而逃”,現在孫堅卻有底氣說:下次再碰上呂布,勝他不難了。
戰場上士氣很重要,孫堅勇往直前,遇強不退,戰至今,未有一敗,他麾下部曲的士氣現在正是高昂之時,而呂布不戰而逃,他麾下部曲的士氣卻是頓變低落,士氣上一出現這個變化,下次再碰上呂布,的確也是勝他不難。
荀貞對孫堅說起徐榮已降,並已主動去太谷爲荀貞、孫堅招降太谷守將一事。
孫堅喜道:“我正想和你商議,再接再厲,明天就擊太谷,卻不意徐榮已招降太谷而去。徐榮既與太谷守將相熟,胡軫、呂布今又大敗,那麼想來應該是不需再戰,即可得太谷了!”
……
徐榮單騎入到太谷關中,很快就見到了太谷守將。
太谷守將頭一句話就問道:“我今天在關上觀戰,見胡將軍兵敗……。”
徐榮打斷了他的話,捧着盒子奉上,說道:“我正爲校尉送胡軫首級來。”
太谷守將的左右打開盒子,露出裡邊胡軫血跡斑斑、面目猙獰的腦袋。
這守將大驚失色,霍然起身,翻臉對徐榮說道:“我以爲你是殺出重圍,投我關來,而你卻原來是已降荀、孫,而竟是爲荀、孫做說客來了?”
“我不是爲荀侯、孫侯做說客而來。”
“那你是爲何而來?”
“我是爲你的腦袋而來啊!”
太谷守將聞得徐榮此言,頓時發怒,說道:“胡將軍雖敗,我關卡、精卒尚全,洛陽距我不過百餘里遠,相國的援兵想必不日即可到也。吾內有雄關爲據,外有援師爲倚,荀、孫雖強,不見得就能勝我,你何出‘爲我首級而來’之言?”
“君也知荀侯、孫侯強麼?我且問你:呂布與孫侯之戰,荀侯、孫侯破胡軫營之戰,今日荀侯、孫侯破我與呂布營之戰,君可都一一看在眼中了麼?”
“此數戰,我皆有登高觀望。”
“那麼我再且問你:荀侯、孫侯之強,君可是真的知道麼?”
太谷守將默然無言。
“今太谷四面皆荀侯、孫侯之衆,洛陽雖近,吾恐猶難解太谷之急。便是相國再遣援兵至,便是日行百里,就算這援兵明晚即可至,兵法雲‘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軍’,荀侯、孫侯以逸擊勞,以荀侯、孫侯之強,君以爲援兵有幾成勝算?而如援兵明晚不能至,以荀侯、孫侯之強,他倆如盡起兵衆,以數萬之力,猛擊太谷,君又以爲能守住此關否?”
太谷守將無以對答。
“是以我說,我是爲校尉的腦袋而來!”
太谷守將奮然拔劍,斫案說道:“相國以此關付我,我寧戰死,亦絕不獻關投降!”
徐榮對荀貞說“和太谷守將相熟”,其實他和這個太谷守將也僅僅只是認識的關係而已。太谷關乃洛陽八關之一,能被董卓委任、得以鎮守此關的自然是董卓的心腹。這個守將看起來卻倒是個硬氣的,對董卓忠心耿耿,聽他言辭,卻竟是寧死不降。
徐榮心道:“我以敗將之身,今投荀侯,荀侯固視我以故人,可我如無功勞,卻未免會被荀侯的部曲諸將輕視,……卻未料到此人寧死不降,罷了,罷了,說不得,我得施些計謀了。”
太谷守將喝令左右:“來人!將此叛賊推出去斬了,爲胡將軍報仇!”
徐榮哈哈大笑。
太谷守將愕然問道:“你笑什麼?”
徐榮說道:“我適才所言,只是相試校尉耳!”
“什麼意思?試我?試我什麼?”
“校尉請屏退左右,我有密事相告。”
太谷守將狐疑不定,他知徐榮勇猛,卻是不肯屏退左右,說道:“帳中皆我心腹,你有何話,且講就是。”
徐榮說道:“我與校尉實是同一個心思!”
“什麼同一個心思?”
“相國待我恩重,我豈能叛相國而從荀、孫?之所以降荀、孫者,實假降是也。”
“假降?”
“正是!”
太谷守將不相信徐榮,懷疑地說道:“你如是假降,又爲何來勸降於我?”
“我在荀貞帳中,聞得他說明日要攻太谷,以荀、孫之強,我深憂太谷難敵。太谷如失,此去洛陽便再無阻礙,我與校尉都將會辜負相國重任,故而當時我心中一動,有了一計。”
“何計?”
“荀貞自以爲寬宏大度,把我的本部歸還給我,仍由我統帶,我雖經今日之敗,本部猶有三千之衆,如與校尉合兵,合計差不多應能有五六千精卒,以此六千精卒,待到相國的援兵來至時,我便與校尉於內相應,擾亂荀、孫本陣,如此,荀、孫必敗!”
這轉折來得太快,太古守將一時沒搞明白,怔了怔,纔想懂了徐榮的意思,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想我和你一起‘假降’,等援兵來到,再與援兵裡應外合,從而大敗荀、孫?”
“正是!正因爲我想到了此計,這才主動請纓,來太谷關中‘勸降’校尉。”
“既如此,你剛纔爲何不直接明言,反而再三地嚇唬我,招降我?”
“我雖有此計,而不知校尉何意,故而方纔所言,皆是相試。”
“……,我又怎知你此話是真是假?”
“我此話如是假,今我入關,豈會只我一騎?荀貞用反間之計,再三陷害於我,要非相國神明,我恐早身首兩處,我對荀貞恨之入骨,又焉會降他?……君如不信我,現在就可把我推出去斬了!”徐榮說到這裡,取下佩劍丟在地上,站起身,自解衣甲,卻是坦胸待死。
太谷守將見他這般作態,又想他說的話,心道:“他如心虛,必不敢單騎入關。”於是,乃信了徐榮,收起腰劍,下到席上,親把徐榮的衣甲給他穿上,說道,“將軍此計甚妙之也!”
“校尉信我了?”
“信了!”
“好,校尉請入座,你我再細細商議一下此事。”
這太谷守將和徐榮商議細節,直到天快亮,商議妥當。
徐榮對他說道:“爲使荀、孫不疑,校尉可與我一起去見他兩人。”
這太谷守將以爲然,遂點了一千步騎,與徐榮一起出關,往見荀貞。
……
昨天戰罷已晚,荀貞、孫堅就地駐紮,天亮未久,有人來報信:徐榮和太谷守將來了。
荀貞左右中那些本懷疑慮之人,這纔信荀貞的識人之明。
荀貞親出帳外相迎。
徐榮與太谷守將到了荀貞近前,齊齊下拜行禮。
荀貞正要上前把他兩人扶起,徐榮忽地躍起,抽出腰劍,猛刺向尚拜倒在地的太古守將,正中其脖頸,鮮血噴涌。這太谷守將頓時倒地,捂着傷口,轉臉去看徐榮,荷荷地說道:“你、你!”
驟逢此變,典韋等親衛皆拔刀在手,護衛在了荀貞的左右。
典韋提刀上前,逼近徐榮,喝道:“敢反麼?”
徐榮丟下腰劍,坦然面對典韋的逼近,對荀貞說道:“我再三勸說,此人仍不肯降,不得已,我乃用詐計將他騙來。”
荀貞處變不驚,神色如常,令典韋退後,笑對徐榮說道:“將軍真‘智將’也。”
荀貞當即點派兵馬,出到軍外,把這太古守將帶來的千人步騎圍住,繳了械,又選出一千精銳,換上太谷兵士的衣甲,由徐榮帶着,返回太谷,騙開關門,殺入關中。
卻是因徐榮一人之力,荀貞、孫堅輕輕鬆鬆地就得了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