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七年後
白梅清冽的香味刻骨地撩人,白玉般的修指輕撫過嬌嫩的花瓣,細膩冰冷的觸感讓她不覺一顫,“你自妖嬈我自……”女子垂眸低喃,念及此處,嘴角不由輕輕勾起一抹好看的弧線,波光灩瀲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珠靈動的轉了一圈。她輕擡起頭看着四周的銀裝素裹一派濃黛淺薄,天空中雪花片片紛飛似清冽的白梅花瓣輕盈散落,女子身披雪白的狐裘立於正妖嬈綻放的白梅間,姿容絕世,美好脫俗的竟不屬於這紛亂的塵世。
漸趨昏暗的天空偶爾拂過一縷清風,拂起她柔軟似流蘇的長髮。墨黛似的天空盡頭,一縷白光纖弱的隨時都可能消散。
三年前,同樣的天空下……她脆弱的抓住他的衣袖。
“……狐狸哥哥……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他蒼白的手緊捏成拳,卻最終還是無力的放開,背對着她沒有做出回答……她失神,最終手無力的垂落,卻已知曉了答案。
哭泣中,他來到她的身邊,淚眼迷濛下她看不清他的臉:“江山美人你要什麼?”她抽泣着,那一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何會問他。
他凝視着她,頓了片刻:“江山美人,我只要你!”
她怔住,從未希翼過的他的回答……錯愕下,只看見他碧藍色的瞳眸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如今,時光流轉,七年過去了,承歡也已十五歲。
手捏白梅花瓣,只是瞬間她又晃過神來,指尖卻已沾染了淡淡清冽的香味。
“承歡!”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竟似冬日的泉水於冰川上緩緩淌過,冰冷清冽卻又透着絲絲溫柔。
承歡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位絕世風華的翩翩佳公子,他很美,這是她五歲那年自第一次見着他時就知道的,而現在,他越發的美了,美得不可思議,美得就像妖精……
妖精?想到這個詞承歡頓時有些想笑。
“什麼事這麼開心?”仙城已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身上飄落的雪花又不禁皺了皺眉:“出來也不知道戴斗篷!”
“你不也沒帶嘛?”
“誒,只顧着……”少年吐了半句忽又頓住,妖嬈又帶着英氣的臉龐說不出的魅惑。
“好冷哦,城哥哥!”承歡微微一動朝他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隨即笑嘻嘻的將手放入他溫熱的手中。
仙城輕笑,包裹住她已有些冰涼的手,擡頭看向遠處:“今年的雪愈發輕狂了呢!”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只是此刻卻正如他所說,天空中飄揚的雪花已開始肆虐,美麗卻又不真實。
承歡擡頭看他,此刻他眉眼流轉,似盈溢着淡淡的波光,承歡一愣,差點被他恍住了眼。
“哎,我餓了!”她的眼珠子募的一轉,隨即飛快地吐出這麼一句。
“今晚沒得吃了!”仙城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啊?爲什麼!”承歡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異常可憐的瞅着他,沒得吃了?開什麼玩笑?她現在可是餓的緊呢。
仙城低頭,眼神異常複雜的看着她,頭頂早已打上了個糾結的十字。他盯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是誰說要放府裡所有僕人一天假的,貌似發善心的人是你吧!要知道現在偌大的庭院可就只剩我們倆個人了!”
“誒?是嘛?”這個問題?承歡的臉已經有變黑的趨勢,但也只是飛快的瞬間,她嘿嘿乾笑兩聲,隨即咧嘴衝着他笑得像朵桃花。
看着她嘴角浮起的異常狡黠的笑,仙城只覺得背後瞬時冒起絲絲寒意,果然,不良預感立馬應驗。
只見承歡異常真誠地挽起一張燦爛的笑臉:“好久都沒吃到城哥哥親手做的飯了,好懷念哦!”
只見仙城的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實在忍受不了內心的十二分好奇,他側過頭還是問了一句:“承歡什麼時候吃過我親手做的東西了?莫不是在夢中吧!”
承歡額上的青筋倏地跳動了一下,不過還是異常真誠的衝着他眨巴着眼:“就是啊!原來不止我,城哥哥也夢到了呢!”
————
廚房裡,承歡斜倚在門邊促狹的笑,不過等仙城眼神瞟到她時,她立馬又會裝作一副異常期待的表情。
過了半個時辰等仙城將整個廚房都翻遍了可最後只很不雅的拎出一隻生鴨時,承歡再也不客氣的爆笑出聲,還一邊強裝鎮定的捂住肚子:“誒,城哥哥你這是做什麼?”
“那個,這裡好像沒其它材料了!”
看他臉上明顯的浮起一絲窘迫,承歡笑得更歡了。
仙城擡眸,對上她的眼,碧藍色的瞳孔漸趨微縮,忽然又像想到了什麼,輕勾起的嘴角透着一絲初月般的光澤:“承歡,去取些木柴過來!”
窗外的雪依舊紛飛,銀色的月光下華燈朦朧似被染上一層淡淡的橘紅,地上已積了好幾層的雪,此時正鬆鬆軟軟的反射着銀色的月光,天地之間一片旖旎之色。
涼亭內,一陣清風拂過,吹散了承歡的一縷絲髮也吹來了一陣濃郁的香味。
承歡好看的容顏盡顯一片驚喜之色:“好香啊,還不可以吃嗎?”
“不行!”仙城輕勾脣角,靈巧地翻動火堆上的烤鴨,此刻已盡顯金黃的嫩皮上冒出的油不時會“呲”地一聲滑落,與火相交,在火焰中不時劃出一抹璀璨的弧線。
“我要那個鴨腿!”承歡不耐地指着火堆上的金黃毫不客氣的嚷嚷。
仙城一挑眉,嘴角輕扯出一個弧度:“那個是我的!”
“爲什麼?”她漫不經心地嘟噥一句,手已不客氣的伸向火堆上誘人的烤鴨。仙城碧藍色的瞳眸似閃爍着淡淡的微光,趁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自己的身體湊上前去:“吃太多當心嫁不出去!”
他的話伴着他的呼吸溫溫熱熱的撩撥在她的耳邊,承歡一時大窘,暈紅瞬時似朝霞般蔓延開來,從臉頰一直延伸到頸處,直至消失在衣襟的交合。白玉般的肌膚此刻竟似妖嬈的紅梅……
看着懷裡的她此刻竟如此的妖嬈魅惑,仙城一時怔住,慌忙避開了視線,那一刻內心深處涌起的莫生慾望直讓他有些狂亂……
“城哥哥,手,好緊弄痛我了”承歡低頭哀呼一聲。
仙城回過神立馬放開了她,“怎麼樣,還好嗎?”他蹙眉,立即關切的詢問。
“嗯……”承歡支吾着回答,還未來得及恢復常態,肚子就不合時宜的咕咕叫了起來。
承歡瞬時大窘,仙城卻低低笑了起來,順勢將鴨腿遞到她手裡。頓了頓卻還是說道:“父親已平定了柔冉族的叛亂,明日就能回京……”
“哎,好燙!”承歡砸吧着嘴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承歡……”仙城蹙眉,張口欲言。這次承歡卻快速的擡頭,衝他狡黠地眨巴了下眼:“我也好想林叔叔,那這次我陪城哥哥一起進京吧!”她純真的臉上笑的一臉燦爛,竟比這漫天飄揚的雪花還要美好。看着他臉上明顯怔住的表情,她的眸色也有些黯然,埋首:“我想回去了,三年……什麼都忘記了,城哥哥……我想……一直和你們在一起……”
他抿了抿脣:“……好!”
涼亭外的雪如鵝絨般洋洋灑灑的飄落,此刻,雪下得愈發的輕狂了。
次日清晨仙城與承歡僅帶了兩名侍衛便一同從郊外的別苑向都城安陵趕去。
一連下了幾天的雪今日終於放晴,在這寧靜的冬之晨,萬物寂靜無聲,就連初日的陽光也柔軟飄散的毫無聲息。一望無垠的雪地上只偶爾伴隨有車輪碾過的吱吱聲。
輕撩開車簾,承歡隨即將頭探了出去,細細打量起外面的景色:“真美!”她由衷輕嘆!
“不過,城哥哥你說雪爲什麼會是白色的呢?”她偏着小腦袋斜瞅着他,一臉的困惑。
仙城好笑地挑了挑眉: “雪如果不是白色的那會是什麼顏色的?好了,距安陵還有一段距離,先睡會吧!”說着他便將柔軟的狐裘蓋在她的身上。
承歡眨巴着眼:“雪要不是白色的?那是黑的?紅的?呵呵要不藍的也行,多好玩!”她自顧自的一個人想的不亦樂乎,完全沒有看到此刻一旁的仙城嘴角嚴重抽搐的表情。
誒……很明顯,她的思緒此刻已嚴重扭曲,並朝着奇怪的方向一路奔流而去……
天空中的烏雲一片兩片的不時飄過,在淺墨黛的天幕裡變換着組成不同的圖案。
承歡他們一行人到達的時候幾縷陽光恰好透過雲層的縫隙絲絲灑下,與地面相交,在白雪上跳躍着一圈圈金燦的光暈。
掀簾下馬,承歡擡眸,恰好與正跨出門檻滿臉笑意盈盈的林觴四目相對。陽光的色彩毫不吝嗇的全傾灑在他的臉上身上,時光卻似乎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他英俊的臉映照在陽光下說不清的溫暖。
“林叔叔!”承歡低呼一聲,看見他的那一刻內心深處泛起的絲絲暖意直讓她覺得柔和,那種親人一般的溫暖自第一次見着他時就深深縈繞在內心深處。
“承歡你也來了?怎麼城兒都沒有說呢?”林觴快走幾步來到車前,眼底的笑意透着一抹無法掩飾的驚喜。
“人家想給林叔叔一個驚喜嘛!”承歡衝林觴調皮的吐了吐舌。
“父親,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仙城嘴角含笑,頗有些無奈的看了承歡一眼。
林觴點頭,“只是向皇上交待了一下戰況之事便回來了,對了,怎麼聽說你已經兩年沒上朝了?如此下去可不是什麼益事!”
說到這仙城有些嘲諷的輕勾嘴角,“又有何關係,不過一虛閒之職罷了,不過……”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承歡:“明日起我會去上朝的!”
承歡一怔這纔回過神來,擡頭衝着他笑,只是眼底卻多了份捉摸不定。剛剛只是一句無意的皇上卻讓她……不過令她不解的是,獨孤信三年前爲何卻最終放棄了登帝?
她的困惑快要亂了她的心……
————
天空依舊晴朗,白雪皚皚在天幕下泛着異樣的光彩,曼妙一如天國裡的浮雲,濃淡淺薄。
而這其中最爲美好的卻也不及此時低低淺笑正臨池而立的少女,她的美晃人眼,她的笑亂人心,從周圍路過的丫鬟小廝都忍不住駐足嘆息直至最後發愣。
爲何?這世上或許有更甚於她的容顏,或許她少了男子應有的清華,或許她少了女子本有的嫵媚,但不知怎麼她卻是唯一的讓人不由深陷,就如天國裡悄然綻放的睡蓮,本想無聲,卻叫人永生永世流轉難忘。
午飯過後仙城就去書房與林觴商量事務去了,承歡獨自一人便在這院中閒逛,也正是因此她突然發現一件很好玩的事。以前在遠郊的別苑中也是這樣,幾乎所有人對她都缺少了抵抗力,因此她可是爲所欲爲的厲害!現在看這府中人也八九不離十了。
嘖嘖,怎麼小時候就沒發現呢?想想仙城的那張臉,她毫不猶豫的將腦袋伸向湖面,對着湖水左照右照。只是突然冷不防的腰間一緊整個人便迅速被人拎了回來!
“你這是做什麼?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仙城的聲音明顯帶着不悅。
“嗚,我再看看自己有沒有變漂亮嘛!”承歡一邊說着一邊還不老實的用手捏着自己的臉皮:“不過我好像真的很好看!”承歡轉頭笑嘻嘻地看着他,只是突然發現他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
誒?這是什麼狀況?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只覺得耳邊的一縷絲髮似被撩起,擡眸,對上的卻是一雙泛着淺微波光的眼神。
“承歡過了今年冬季就及駢了吧?嗯,是該考慮嫁於人做妻子的時候了。”他的聲音春風化雨般柔和,似帶着莫名的蠱惑力在她耳邊低低縈繞。
她的心不由一怔,她甚至能聽見他心口微微加速的心跳。
“妻子?”她的心再次跳動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恍惚,漸漸的似乎有某種液體濡溼微顫的眼睫。她垂眸,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記憶中的聲音滑過記憶的長河徐徐而來“……承歡我只要你一個,承歡我的妻子只能是你,承歡任何人都可以背叛都可以離開我唯獨你不可以,承歡,承歡……”她的心痛到滴血。
那些記憶每每想起都像發生在昨夜,那些片段像夜間漫天的雪花絲絲絨絨脆弱的飄灑……她想忘,卻忘不掉!
她的手指握緊又舒展開來,擡眸,眼含朦朧,這些,他,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