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夜秋雨過後,安陵的天氣更加的清冷了,似乎是到了深秋的關係,滿池荷葉頹敗。清晨,天空被浮上了層朦朧的薄霧,清透的水珠反射着金燦的光線,遠遠望去,滿園楓葉火紅似火。
林府後苑,此時的楓樹下正斜倚了個紅衣少女,她微微側身,雖看不清她此時的容顏,但陽光下她的肌膚白皙剔透似冬日裡綻放的雪蓮,透着爍爍瑩潤。
緋紅的顏色與四周的光線極度和諧的交匯在一起,光暈漣漪跳躍,透着說不清的出塵。
“城哥哥!”等見着對面門扉一被打開,她立馬熱情的衝着對面揮手。
門檻裡跨出一位身穿華美朝服的少年,如月光般初華,卻再見着樹下少女時微微一愣,似乎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轉換了腳步朝她的方向走去,遠遠地,她的衣襬已被渡上了層淡淡的露珠,微薄,溼潤,隨着她輕微的蠕動而緩緩延伸。
走近,仙城不由地蹙了蹙眉,“在這裡站多久了?”看着承歡明顯因爲冷而微微發白的臉頰,他的內心深處那種隱隱被牽扯住的牽絆不覺間又涌動了出來。伸手想把自己的外袍脫下卻愕然發現此時自己正身穿一身朝服。
“城哥哥要上朝了嗎?”承歡衝他眨巴了下眼,見他點了點頭,她略一猶豫又繼續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亂跑出去了。”她斂眉垂首,“城哥哥,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些的。還有……我會保護好我自己,所以,”
“好了”仙城突然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望着她愕然的擡首,他瞬間斂去眼底的那抹失色,聲音透有幾分輕柔,眉宇間溫暖繾綣如墜雲端,“回去好好休息……回來給你帶你喜歡的李記桂花糕。”
望着他的表情,承歡一時間有些困惑,但還是嗯了一聲,隨即轉了個彎便向自己的暖閣走去。
遠遠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楓葉迷離火紅剔透,他站在樹下良久良久……
回去後承歡便和衣趴在了牀上。
沒過多久,在迷迷糊糊剛要睡去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叩門聲。
被吵醒的承歡不耐的快速翻了個身背對着外面,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進來!”透着被子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嗡嗡的。
外面的侍女聞聲推門而入,不過顯然是知道眼前小姐萬分的不快,所以準備速戰速決。“小姐,剛纔府外有個人帶了封信要交給小姐,說是什麼寧兒的……”話還未說完,下一刻侍女就驚訝的發現原本和衣躺在牀上的承歡聞言刷的一下便坐了起來!
“她人呢?”
“已經走了,不過這封信……”侍女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信箋遞了過去,只覺得眼前小姐那充滿怨氣的視線幾乎要在這薄薄的信箋上看穿兩個窟窿!
她居然這麼快就知道了自己在林府?想到這,承歡咬咬牙,極快的抽出信。
薄薄的信紙上卻只寫了幾個大字“速來露熙”在落款處的右拐角又注了一行小字(如若不來,後果自負!)
承歡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擡起頭來,“仙城走了沒?他……不知道這件事吧。”
“少爺他已經上朝去了,所以還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承歡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隨即朝她揮了揮手,“沒事了,你先下去吧!”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麼,她又立馬加了一句,“記住,這件事不許告訴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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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飄零,細風吹拂送來絲絲涼意,閣樓林立的街市兩旁由於昨日的大雨而顯得有些頹廢的蕭瑟,青石板路依舊水潤光澤,絢爛的光暈穿過瓦礫楞青投射而下立馬又幽幽如琉璃般被反射開來。
在這樣的天空下,一位衣着華麗的少年在街道上徘徊,風華絕世透着出塵,卻偶爾疾步行走偶爾猶豫不前。
最終,她擡起頭看向眼前掛着的碩大匾額,“露熙酒樓!”承歡甚是怪異的念出聲來,“不過,怎麼會有這種破名字!”隨即毫不客氣的暗暗腹誹了一句。
恰巧此時酒樓裡的老闆走了出來,一見着眼前之人嘴角立馬便放射開一個大大的弧度,“公子快請進,寧小姐已經恭候多時了!”
承歡斂了斂眉默不作聲的便走了進去。進來後才知道原來整座酒樓早已被包了下來,承歡雖有些詫異但還是泰然自若的跟隨侍女走到了樓上的隔間。
到門口的時候侍女便停了下來,“公子請進!”
承歡看了她一眼,見她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哦了一聲便不客氣的推門而入。
雕飾精美的門扉只輕輕一戳便向後延伸開來,幾乎是同時,一股清新悠遠的茶香順着棟開的空氣緩緩飄散開來。
一時間,承歡只覺得口乾舌燥,一腳跨進後她便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一瞬間氣氛似乎有些怪異,纔剛咕咚一聲喝完一大口茶的承歡顯然發現了這一點,她擡起頭來巡視了一圈,順便舔了舔仍有些乾澀的脣瓣。
“你就不怕我下毒?”一身淺綠,清麗一如以往的身影自閣樓裡間悠然踏出,目光投向承歡竟有一瞬間的怔住。眼前身着男裝的承歡,一襲緋紅華服張揚似火,姿容絕世,眸光灩瀲顛倒衆生卻又笑得溫婉。即使明知她和自己一樣,明明是位女子,只是,她的身上卻總有着令人不容逼視的光華。想到這,她的眸光一暗,眼底卻繚繞了層朦朧的霧氣。
“你不會的!”承歡一挑眉,一副肯定的眼神看着她,“以我對你的瞭解!”
“哦,你說你很瞭解我?”獨孤寧走到她的跟前,霎時笑的絢爛,“不過這次你錯了,我真的會加點東西的,況且……”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騖,“你比誰都清楚我叫你來的目的!”
“你想殺了我?”承歡的臉黑了黑。
獨孤寧卻沒再繼續聽她的廢話,轉了個身便坐了下來,似是漫不經心的伸手把玩起桌角邊上的一觴醇酒。“我不想再和你繞下去了,還有,我並不想這麼要了你的命。但……我也沒準備放過你!”
“所以呢?”
獨孤寧將眼前的一觴酒遞到了她的跟前,“喝了它,你我以後再無恩怨!”
“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喝?”她向後退了一步,這種毒酒,“我不會喝!”
獨孤寧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也好,今日御林軍便會包圍整個林府。不僅滿府之人,林仙城,就是現今在外戍邊的林觴恐怕都不能倖免,你自己看着辦吧!
“你威脅我?”承歡眸光一暗,似有一瞬間的暴怒,“我會殺了你!”
空氣霎時凝固,一時間竟無聲。
漸漸地,不知過了多久,承歡的脣瓣動了動,似冬日薄冰的湖面逡裂開一道縫隙。承歡最終擡首,盯着她好整以暇的目光,一字一句,“希望你說話算數……從今以後便再無恩怨。否則……”目光投向桌上的那觴高腳酒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白玉般的修指微一顫動,她便將酒杯接了過來。滿觴醇酒微涼,濃稠一如化不開的滿池春水,微一搖晃便盪開滿池漣漪……酒清透,承歡低頭,從那一觴清酒中倒立出自己的面龐,模糊卻看不清。
她不再猶豫,舉觴,微仰頭,滿酌清酒頓時灌滿口腔,順着喉嚨一路滑下!腦海中天旋地轉,頓時一片昏暗。
只是……她的眼底溢出一抹酸澀。
好不甘心……
天氣晴朗,日光高高的懸浮在空氣之上,帶着微薄的顫動,仿若春日裡即將頹敗的梅花,暗香沉浮中透着濃密的零落。
空氣中凝結了落塵的味道。馬車在街道上略顯顛簸的前行,車輪碾過,空流一地的轆轆聲。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等承歡壓抑着撐開眼簾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竟似漂浮一般虛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竟待在一輛疾馳的馬車內,而眼前之人正是……獨孤寧!
等承歡清醒之後頓時怒從中來,“獨孤寧我不會放過你的!”她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着她。只是剛想動一動竟愕然的發現渾身竟虛脫般的無力,還有那……仿若從骨髓深處蔓延開的酸脹。
她薄怒的眼眸裡已閃過一絲慌亂與不可置信的捉摸不定,“你到底給我喝了些什麼?還有,這是要帶我去哪?”
聽她這麼一問,獨孤寧一恍惚這纔將視線從簾外收了回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還有……”她的脣際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我只是給你喝的酒里加了些軟筋散而已,哦,對了,我一向說話算數,等三日藥效一過你我自無恩怨,不過……”她似頓了一下,“若到時你想來找我,我自然樂意奉陪!”
承歡頓時眸光一暗,心裡那種不好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正要開口再打聽些什麼的時候,卻見馬車幽幽的停了下來。
“怎麼了?”獨孤寧伸手掀開一角車簾,幾縷陽光頓時灑入。
承歡眯了眯眼趁機向外瞅去,卻見一個守宮侍衛一般的身影在眼前晃盪了一下,承歡內心陡然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卻見駕車之人似向侍衛出示了什麼,那侍衛立馬畢恭畢敬的退到一邊。馬車便再一次幽幽的行駛了起來,只是這一次的速度明顯比先前快了些!
承歡頭腦一陣發脹,“我想殺了你!”這次的她連看都沒看獨孤寧一眼,因爲一股酸澀的液體已不知何時潛藏到了眼眶的深處,她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只是,皇宮……她的心一陣輕顫。
沒過多久軟筋散的藥效似乎又開始發作了,本已處在昏沉邊緣的承歡這次只覺得一陣痠軟自骨髓深處蔓延至四肢百骸,肌理深處竟還伴隨着陣陣痛楚感。“唔……”她的眼睫微抽,整個身體已痛苦的扭作一團。
而幾乎是同時,外面似乎傳來一陣輕緩不一的腳步聲。
隨着聲音的靠近,一個略顯清朗的嗓音驟然響起,“林將軍果真英勇善戰,才短短四個月間已將辰汐軍逼退至邊界線五百里外!想必辰……”
“我獨孤王朝有林將軍在一日便可保我江山不受外族入侵!”另一個蒼老醇厚的聲音似感慨般的嘆了一聲!
承歡內心微微一動,“是在談論林叔叔嗎?這場仗已經勝利了……”她不禁擡頭看了一眼獨孤寧,卻只見她略略偏過了頭去,神色複雜難辨,竟還隱隱透着抹憂慮。
“獨孤王朝打勝仗你不開心?”承歡朝她哼了哼。
獨孤寧眸光一暗,一隻腳瞬時不客氣的踩在了承歡的手背上!還甚是解氣的在上面壓了兩下,“給我閉嘴!”
承歡一時痛的齜牙咧嘴,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過一時也沒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