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次日清晨，雪已停，天空卻依舊蕭瑟，北風不時冷冷的掛過，
被翻卷而起的雪花在天空中揚揚灑灑的飄蕩了一圈便又輕輕落了下來，一如漫天白色羽翼隨風亂舞的鳳蝶。地面積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此時整個安陵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踩着吱吱的積雪，承歡鑽進了早已在府門口備好的馬車。她一身輕便的男子裝束，在臨上車時還被仙城強迫往手裡塞了把摺扇！
“你不冷我還冷呢！這麼大冷天的你還讓我揣把破扇子，根本就是有病……”從剛上車開始她就一臉怨懟的瞪着眼前之人。
對面原本輕闔着眼的仙城，隨着嘴角勾起的一絲淺笑而緩緩睜開了雙眼。清晨，透過車窗的縫隙灑下的幾縷陽光不偏不倚的恰好打在了他的身上。他那碧藍色的瞳眸清透的深邃，微微舒張開來一如匯入海洋深處的溪流，繾綣微波。俊逸非常的容顏在一剎那晃得人睜不開眼，弧線優美的薄脣微微一勾，他的聲音清冷卻泛着絲絲溫柔，“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林崔雨。一介文弱書生，笨到連馬都不會騎，那把摺扇裝裝樣子還是有必要的！”
“你！”承歡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氣之下調轉頭不再理他！
馬車悠悠地轉了個彎，此時透過窗簾的縫隙正好可以看見在他們眼前漸趨消失的林府大門。硃紅色的大門上雖覆了層積雪卻仍舊難掩其鮮亮之色。
在這裡不覺間已度過了一年，那些美好的點點滴滴一如鑲嵌在記憶力的流螢，美好，如今卻只要輕輕一碰便會不覺得從指間流走……想到這她黯然的地垂下了頭，心裡涌起抹異常艱難的酸澀，修長彎曲的眼睫隨之輕顫，在眼底投下抹晃動的陰影。
她細微表情的變化全被他盡收眼底，仙城抿了抿脣，剛準備開口說幾句安慰的話，忽然聽見離此地的不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內心不免微微一驚，倆人快速微妙的對視了一眼。
眼看馬車已快行至城門口！
“城哥哥要不我們衝過去吧！”承歡聲音放得極低。
剛剛這一隊士兵已快速的將城門堵了起來，嚴格排查一切行人，眼看前方已有好幾輛馬車被喝退了回來，承歡內心不免有些焦急。
“切不可衝動，我看這並非是針對我們的！”仙城眸光一挑，忽然轉向承歡，“你看這守城大將是誰？”
承歡雖有些不解，但還是朝城門口望了過去。只見獵獵寒風下，一身戎裝的俊朗男子英姿勃發地立於高頭大馬之上，犀利的眼神掃視着來往之人，腰間別了把長劍，不時喝止住行跡可疑之人！
“是二哥！”承歡眼前頓時一亮，忍不住低呼出聲，內心更是涌起一陣欣喜：“二哥一定不會爲難我們的！”
仙城沒有說話，只是眼神複雜地卻轉向了別處。
承歡雖然留意到他此時明顯有些怪異的表情，卻沒太在意。
馬車幽幽的行駛至城門口，立馬就有人上來喝止：“回去回去！聖上有令，從今日起一切車輛皆不允許從城門通過！”
“幾位官爺通融通融吧，我家公子這是要趕回老家看望重病的老夫人的，這可萬萬耽誤不得啊！”駕車的李叔倒是一臉圓滑的編起了謊話。
說的倒跟真的一樣，承歡暗暗覺得好笑！
不過那些守城的士兵倒是絲毫不敢懈怠，立馬上前恫嚇道，“再不離去將你們全都關進大牢！”說話間已有幾個士兵出手推搡起李叔來。
直到這時承歡纔有些急了，眼見仙城一副不爲所動的表情，她不滿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哎，你倒是說句話啊！”
仙城瞥了她一眼，卻並未開口。
承歡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側過身子伸手掀開了一角車簾，將頭探了出去！
“李叔怎麼了？”她一臉無辜的問了一句。
衆士兵一見馬車內竟探出了這麼個姿容豔豔的身影，一時竟有些被愰住。怔怔的愣是沒說出一句話，還是領頭的那個士兵首先反應了過來，“城門已封，任何過往車輛皆不允許通行，小兄弟還是快些回去吧！”
“哦，原來是這樣？”承歡一副萬分理解的表情衝他眨了下眼，“那我把馬車留下，人過去總可以了吧！”
阻攔的幾個士兵一時只覺的眼前一陣暈眩，倒是身旁早已見慣了她使這招的李叔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
這邊耽擱的時間似乎有些久了，守城大將朝這裡瞟了一眼，猶豫了一下便策馬走了過來。
“怎麼了？”崔延的聲音朗朗而起，逐漸靠近，卻在對上承歡望過來的那雙眼眸時，眼裡明顯的閃過一抹訝色，不過又瞬時飛快的斂去！
“回將軍，這幾個人久久不願離去，小的……”那領頭士兵一見將軍竟親自過來，慌忙之下立即上前解釋。
“哦？爲何久久不願離去，難道想違抗聖旨不成！”崔延將目光投向了承歡，一瞬不瞬，聲音平靜的卻又看不出任何情緒。
李叔見此慌忙上前行了個禮，將剛纔的說辭重又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崔延聞之，隨面有動容之色，沉思了片刻後便朗聲道：“我獨孤王朝自古以禮治國，百禮孝爲先。這位小兄弟如此有孝心之人，本將軍豈有阻止之禮？今日且放你們過去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將軍，這是皇上的……！”領頭士兵話還未說完就被崔延眼底迅速掠過的一抹怒色給堵了回去！“現在我是這裡的守城大將，難道連我說的話你們都聽不明白嗎？”
那領頭士兵聞言慌忙跪了下去，一時竟不知所措。
承歡自然是明白二哥這是給自己出城找藉口，不免內心泛起絲絲暖意，隨朝他會心一笑便俯身鑽進了馬車！
這次守城的士兵不加阻攔的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馬車不費吹灰之力便行出了城門。
承歡伸頭朝外瞟了好幾眼，在確定安全之後這才舒了口氣，隨即衝仙城挑了挑眉，“怎麼樣？我就說了二哥定不會爲難我們的，這次要不是二哥……”
“好了，你都不累嗎？安靜點，我要先睡會！”仙城有些不耐的打斷了她的話，隨即不留痕跡的輕閉上了眼。
承歡瞬時有些愣住，忽又想到剛剛他在馬車內的反應，不由怒從心起，擡腳便踢到了他的腿上，順便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將頭掉轉向窗外不再理他！
小腿微微吃痛，仙城睜開眼的時候卻只看到了她氣惱地撇過的半張側臉。看着那張細膩到幾近透明的優美輪廓，他的心裡不知爲何卻突然泛起了絲絲柔軟。
他何嘗會不知道，崔延不會爲難於她。只是，在如今世事變幻莫測的時刻，只恐因此他會更難以生存下去！那些，卻是她所不懂的……
掩去眼底的複雜神色，他幽幽的開了口，“承歡，想要保護別人，首先得有能力保護好自己，若自己都沒有能保護好自己的力量，又何談去保護別人？那樣，你只會給想要保護好你的人帶來更多的負擔！”
聞言，承歡有片刻的愣住，“……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不然，只會給想要保護好你的人帶來更多的負擔……”
她垂眸，只是喃喃重複着這一句話。
……車窗外，廣闊的林蔭道上一片白茫茫的積雪，往遠處望去，天空盡頭的最後一抹純白與地上的雪交匯在一起，雪天相接，天地一色，空曠寂靜中只能偶爾聽見幾聲悠揚的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