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肆回

冬去春來,寒來暑往,轉眼間便過了十個春秋。這十年間,玉真又用神魂契約陸續控制了煢明浮島內幾個並不起眼的修士,從各種渠道蒐集了諸多消息,也得到了千闕界域的大致地圖。在這諸多浮島中,玉真勾畫出了幾個重點區域,這其中也包括武姨娘出身的中皇浮島。

中皇浮島物產極爲豐富,她自己尚無本命法寶,原本打算重新祭煉天雷石盞作爲本命法寶,但現在看來,到底還是差了些火候,而自古修荊屠手中得到的諸天星辰錄煉製之法卻是極爲珍貴的古寶。若能煉製成功,隨着她的修爲增長,比之自己的異寶封天鑑都有可能不相上下。

十年間,紅璃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封天鑑如今奉玉真爲主,紅璃又只剩下一縷神識,想要藉助封天鑑的能力已然不現實,但她乃是上古神使,比起自己閱歷修爲不知高了多少,手段自然也少不了。所以即便紅璃不可能奪舍重生,於她而言也會是個潛在的威脅。

玉真心志何等堅毅,必要的時候她連自己都會懷疑,都能利用,更不要說僅見過兩次面的所謂同族。

紅璃也明白玉真心中顧忌,但她心願未了,怎麼可能輕易罷手。

依照玉真如今實力,真正飛昇靈界至少要花百年時間,若論修成仙骨,更是漫漫無期。她鳳凰一族大仇未報,仙族那羣道貌岸然的傢伙如今仍是高高在上,踩着她鳳凰一族的屍骨登上了穹頂,立於三千界之上。

這如何能讓她心中不恨?然而畢竟境界所限,她還不能對玉真將一切和盤托出,只能積攢力量,靜待玉真飛昇仙界再作打算。而這位七少爺,就是她報復仙族的第一步棋。

這位七少爺被困在園中十年,按照煢明浮島的慣例,孩童只要滿十歲,就可以啓蒙入道。

而今,武姨娘比之十年前更受大公子器重,連主位夫人都要顧忌三分,哪裡還能管得上這位失了母親的七少爺。

玉真只得通過熟人送了一整套的精緻頭面給敬教院執事的女兒,好歹爲七少爺爭取到了一個名額,再過幾天,他就能過去那邊上課了。

這十年裡,玉真不斷灌輸他一些計謀策略,也講述一些修真界的勾心鬥角,雖然這樣的話不應該在一個小孩子面前說,但在修仙界,如果你沒有警惕意識,就很難活下去。她需要他活下去,而且需要他活的比任何人都好,立於頂峰之上。

“玉真!在做什麼?”

門外跑進來一個身着白袍模樣精緻的小男孩,他的膚色很白,兩頰還帶着嬰兒肥,像是剛出爐的小包子,可愛極了。

會聯想到這個,玉真也有些無奈,這些年她的修爲沒有進展,根本不能辟穀,三餐少一頓都會不舒服,甚至有的時候食量大得驚人。玉真覺得應該是神識使用的緣故,雖然肉身無法修煉,但諸如法器、靈火一類還是可以隨心所欲的使用,這在很大程度上會消耗她的精神力,也就是神識。

玉真放下手中的玉簡,看向面前這個已經長成半大青年的孩子。這個孩子很不凡,他有着超乎一般人的智慧,幾乎過目不忘,而且心智過人,園子裡的下人時常會被他耍弄的團團轉尚且不自知。

玉真站起身,笑着對他行禮:“七少爺。”

他擺擺手,不耐煩道:“不是讓你叫我的名字嗎?”

玉真聞言噎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從小受到冷落的緣故,這位七少爺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

外面的人統稱他爲塗七,或者叫他七少爺。

而他並不認同接受這個稱謂,自作主張改爲母親的姓氏,更爲自己取了名字——————墨宇痕。

宇痕、餘恨。

只是外面的人還都稱他爲七少爺,上面那些只管他叫塗七,或是七小子,聽着親切,實際上就是個代號,他在這園子裡實在沒什麼分量。

墨宇痕雖然聰慧,但畢竟還是個孩童,即便十年間飽受人情冷暖。然而玉真更清楚這裡是修真界,人情冷暖什麼的都只是小事一樁,涉及到生死之時,這些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一直以來,玉真只教他如何明辨人心,提防別人,還有就是如何扮豬吃老虎。

不得不說,墨宇痕的聰明才智甚至不亞於自己這個在修真界掙扎了百年的修士,但他仍舊沒有一點實力。也就只是空有理論、紙上談兵而沒有經過真刀真槍的實踐。

玉真自己也只是個修真廢柴,更不敢輕易教授他什麼,生怕被人看出問題。只能暗地裡爲他配製一些丹藥靈液,雖然效果緩慢,但十年下來,墨宇痕如今的體質比之低階妖獸更是不匡多讓。

“七少爺又忘了玉真叮囑過您的事了嗎?過幾日您就要去敬教院開蒙學習,可不能這樣莽撞了。”

墨宇痕晃了晃頭,對她一笑:“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出差錯。”

玉真搖搖頭:“少爺若是什麼差錯都沒有,那些人才不會善罷甘休,您最好結交幾個朋友,也好融入進去,不至於被他們排擠……”

墨宇痕認真聽着她的叮囑,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心裡卻想着別的事情。

——————

敬教院的日子雖然難過,但對墨宇痕來說,也是絕好的鍛鍊機會。在靈界判斷修煉資質並不只是靈根,還有體質和精神力一類。

靈界修煉資源豐富,即便是五靈根修士,只要把握好,進階同樣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但對於單靈根的修士來說就沒那麼容易了,除非他們能更進一步的領悟天道,得到更好的傳承,否則所能駕馭的法器太過單一,對他們來說,也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墨宇痕是金火雙靈根的資質,測出來的時候因爲陰陽失衡而被判定資質差,這的確無可厚非。

但是這一次測出他的體制還不錯,敬教院的人覺得將來如果將他調]教成打手護衛一類也是不錯,所以倒也沒有太過忽略他。

至於精神力,也就是神魂之力,不少修士天生神魂強大,這類修士有可能是大能轉世重修,或是體內血脈覺醒帶來的好處,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機率很小的原因。但絕大多數的修士都必須通過後天訓練鍛鍊精神力。

說到底,相對於肉身,靈界修士更爲注重神魂的修煉,畢竟化神之後就是煉虛,也就是將肉身虛化,這樣的話,可以很大程度的減少肉身受到傷害的程度,而與此同時,修士對於肉身的依賴也就不是那樣強烈。等到達出竅期,更可以使神魂脫離肉身,以便更深層次的觸摸到天道自然。

總之一切都是爲修煉服務着。

在七少前往敬教院學習的時候,玉真也沒有閒着,開始盤點她的家底。這些年她像螞蟻搬家一樣積攢下了不少家底。鳳凰一族對於寶物的靈敏度遠高於一般種族,玉真,也就是良玉在最開始修煉的時候身體可以主動吸收靈氣,感知靈氣也是這個原因。

通過這個捷徑,良玉發現了不少寶物,除去爲七少煉製丹藥一類花去的鉅額數字,還剩下一些煉器材料和靈晶。

這裡面良玉打算留下一部分給七少作爲資本,他本就沒什麼根基,更是無依無靠,將來也只能靠自己打天下。然而這也端看他究竟能成長到什麼地步,良玉心中清楚,等他修煉進階結丹之後就會被派出煢明浮島執行任務,那時候是好是壞才能真正看出來。

但在這之前,良玉卻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你說什麼?!”良玉眉頭皺緊:“六少爺要見我?”

萱兒無奈的點點頭:“我與三小姐說了是你一直在服侍七少爺,卻被六少爺聽見,他好像很好奇你,所以宣你過去。”

良玉心中飛轉,時間過了十年,如今大公子膝下共有兒女十四人,其中有九位少爺,五位小姐。

八少爺、九少爺和五小姐都是武姨娘所出,良玉沒想到十年間,這座宅院竟然沒有再添新人,武姨娘憑着自己的手段將這位大公子攏在手心裡,如今算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而主位夫人早已有名無實,只不過她如今仍是這園內的一把手,而這位六少爺連帶着三小姐都是夫人所出。

比起沒了娘,爹不疼的七少爺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她雖然不知道這位六少爺到底對自己有什麼好奇的,但若是處理好了,這顯然是個機會。

所以良玉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跟着萱兒出了宅院,往三小姐的院子去了。

比起七少爺這邊冷冷清清,三小姐的園內卻是一片花紅柳綠,珍稀靈植隨處可見,足可見大乘修士何等富有。

良玉看着園內陳設佈置,面上平靜的無一絲波動,心中卻有些感慨,到底同人不同命。

塗家這一輩取雲字,六少爺喚名塗雲哲,三小姐喚名塗雲伊。兩人雖是主院夫人所出,但排行年紀卻不高,問題自然出在這位大公子身上。

只是人家背靠大乘修士,就是睡了再多的女人,只要不是太有身份,誰又會去追究這個?以往武姨娘沒進來的時候,這園內女婢,只要長得有姿色些,哪一個沒被他得手過。

良玉倒不必擔心這個,她的相貌平平,就是原身,隨着修爲的增進,越發長開好看,也比不上這個界域大多數的女修。

此時,六少爺正與三小姐在園中亭內對弈,良玉到的時候早有人通傳了過去。她隨着萱兒屈身行禮,倒也不必下跪。

上面兩人其中之一說了一聲免禮,之後便不再關注她們。

直到一個多時辰對弈結束,良玉仍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待侍婢撤下棋盤,奉上靈茶,這位六少爺纔將目光落在良玉身上:“擡起頭來。”

良玉緩緩擡頭看向這位六少爺,只見他着一襲絳紫衣袍,容貌俊美,一舉手一投足都優雅十分,而那雙眼睛卻是深不可測,良玉只看了一眼,險些陷入其中,但她很快清醒過來。

“哦?”塗雲哲疑惑了一下,露出一絲笑意:“確實不錯。”

對面的塗雲伊笑着:“她與萱兒自小一同長大,品性着實不錯。”

塗雲哲卻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能在這種條件下把他那位弟弟養到這麼大,的確不容易,只怕這女子更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塗雲哲見她顏色平平,心中的好奇倒是去了幾分,他試探着問了一句:“如今七弟也大了,你沒想換個好差事?”

塗雲哲覺得和這些內宅女子說話沒必要花太多心思,即便她真的不簡單又怎樣,連修爲都拿不上臺面的女修,這一輩子也只能渾渾噩噩的度過,當然,若是抓着這個機會……

良玉淡淡搖頭:“多謝六少爺擡舉,玉真服侍七少爺多年,不願離開。”

塗雲伊不明白六弟想要拉攏這個小丫頭是什麼意思,但她看來根本毫無意義。自己留下萱兒在身邊服侍,除了因爲她天真活潑,留着解悶不錯,也沒什麼其他的優點。

塗雲哲也不勉強,只道:“你若改了主意,可以過來找我。”

良玉擡頭疑惑的看着他,目中的思緒皆被他看在了眼裡。塗雲哲放了心,以爲她不足爲據,自然不會想到,這只是良玉故意賣了破綻給他。

這之後他又與良玉閒聊了幾句,多是問他這位七弟的情況。

良玉小心的答了,說到底,她的眼界有限,怎麼可能對修煉一事有多少了解,至今也不過在練氣期徘徊,與凡人根本沒什麼差別。

從她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塗雲哲也就失了興趣,隨意賞了些小玩意給她,見她躬身退下去,塗雲哲目光平靜的收回了視線。

塗雲伊擡手揮退了周圍的侍從,低聲道:“不過是個棄子,也值得你這樣留心?”

塗雲哲微微搖頭:“他的資質其實還算過得去,如今進了敬教院,將來也不會太差。”

塗雲伊卻不屑:“他這樣的資質,咱們島內要多少有多少。你以爲他被冷落了這麼多年,能對塗家沒有意見,心甘情願的任你差遣?”

塗雲哲知道她這話說的實際,但卻不認同:“他畢竟不同,你別忘了,他與我們一樣,身上都有着塗氏一族的血脈。”

“那又怎樣?”塗雲伊不解。

塗雲哲知道這個姐姐畢竟是個女子,眼界太小,總是盯着族內的一畝三分地,卻礙於血緣關係,不得不耐心解惑:“咱們的血脈傳承極難喚醒,且不可能直接傳授。到了如今條件這樣嚴苛,能喚醒血脈的自然是男子機率更大。

你別忘了,武姨娘手裡就有兩張王牌,她還有個女兒。母親這邊只有你我,若是她將來發難,父親很難會站在母親這邊。

我們的外家這些年資源漸少,能上貢的寶物自然也比不上以前,門下修士實力也不比從前。祖父即便是大乘修士,可他代表了整個塗家的利益。而今阡珺浮島不比以往能借的上力,輪到百年後的正仙大會重新分割利益的時候,單是我們一個煢明浮島自然勢單力薄。

所以即便父親實在荒唐,祖父與塗家長老也都睜隻眼閉隻眼,武姨娘身後的中皇浮島近年來英才輩出,到時正仙大會奪魁的希望自然也會更大。

爲了正仙大會,祖父勢必會揀選這些勢力,對用得上的拉攏一下,給些好處。

真到那時,即便母親地位不變,她也只能被架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們肯定都逃不了。

現在拉攏七弟,也不過是步暗棋,用得上用不上還得另說。

若是你我二人都能覺醒血脈,自然也就用不上他了。這些年我四處蒐集線索,也有了些眉目。可是真是假還得驗證一番。

這園內,木姨娘出自本家,她膝下的老二、老三自然動不得,老大已經化神,早離了島內。

老四老五也都有些來頭,至於那些小丫頭就不要想了,父親肯定都已打算好了要留着拉攏那些人用。

如今可不就只剩下這位七弟,等他從敬教院出師,我們好好安排一下,讓他打頭陣正好,如此順理成章,也不會引人注意。”

聽了塗雲哲一番話,塗雲伊麪露喜色,但她卻突然一頓,開口道:“他若是真的覺醒了血脈,不會轉頭對付我們?”

塗雲哲一展摺扇,輕輕搖動,笑得高深莫測:“即便他覺得我們慢待了他,他最恨的還是我們這位父親,至於我們,不過是殃及池魚,真到那時,你以爲祖父不會出面收拾他?”

見塗雲伊麪露恍然,塗雲哲又補充道:“放心吧,他就算血脈覺醒,沒有百年時間,也絕成不了氣候,單是他的金火雙靈根就是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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