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無星,只有一片一片的雪花紛飛,帶着悽美的涼意和傷感輕輕打在玉華殿殿頂那一襲白衣的身。
烏黑嬋娟的睫毛沾滿雪霜,隨着眼眸輕輕顫動,漸漸地凝結成水滴,從眼角滑落。
他眼眶微紅,不知是凍的還是想到了什麼,加接近透明的肌膚,蒼白的動人。那麼靜靜的擡眸看着滿天雪花,不扎不束的墨發勾勒出他尖尖的下巴。雪花拂過狹長柔美的眼角,輕輕柔柔。
一種痛苦正傾巢而來,他恨冷言殤趁虛而入,恨他佔用南辰的身份去接近他最愛的人,他更恨自己受制血靈琴,受制續命,沒有辦法將她奪回來......
如玉晶瑩的指尖漸漸收緊,掀開殿頂的一片琉璃瓦,視線正對準牀榻。
夜傾憐輕輕咬脣,冷言殤仍舊抱着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他身的紫荊花香一如往常沁人心脾。
冷言殤嗅着她髮絲的清香,脣邊勾起一抹甜蜜,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夜傾憐眉頭一皺,看着她,這個熟悉的人,一種傷感氾濫成海。在將視線轉去冷言殤,落輕離脣邊勾起一抹淺笑,沉寂愛情的人果然連危險都察覺不到了。
心一陣鬱悶難受,冷言殤蹙了蹙眉,用手捂住胸口,下意識擡頭,卻沒有任何異常。
夜傾憐感覺他鬆開了自己些許,頓時鬆了口氣:“言殤,天色不早了,你還是回去吧。”
冷言殤抿了抿脣,眸浮一絲複雜,身體裡那股洶涌澎湃的毒素正在吞噬着他,只得點了點頭。
見他臉色有些蒼白,夜傾憐咬了咬脣:“你沒事吧?”
冷言殤笑着搖了搖頭:“之前是騙你的,初元配的藥我一直在吃,很管用。”
夜傾憐垂眸不語,看着他推門離去的身影,她對冷言殤已經仁至義盡了......若不然在夢,那人所說: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又怎會強顏歡笑。
出了玉華殿,冷言殤猛地扶住牆壁,緊緊捂住自己的脣角,生怕輕咳出來。
“皇!”丫鬟放下手的東西,跑過來扶住冷言殤,卻被他輕輕推開,隨即淡漠的吩咐道:“你什麼都沒有看到,明白嗎?”
侍女連忙點頭:“奴婢遵命。”便退了下去。
紫宸殿內,冷言殤坐在軟塌,初元皺着眉頭爲他把脈,遲遲不語。
“咳咳咳!”
“公子!”看着冷言殤手心裡一片血紅,初元驚呼出聲。冷言殤的手輕輕顫了顫,眼底有一絲痛苦閃過:“這件事不要告訴傾兒,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時日無多,換取她的同情。”他的聲音顫抖起來:“雖然,我一直都在得到她的憐憫......”
初元抿脣不語,公子的身體狀況他在清楚不過,已經無力迴天:“公子,當初那寒冰草,你真的不該......”
“不該毀掉嗎?”冷言殤側眸看他,染着鮮血的脣角卻笑了起來:“若我不毀掉寒冰草,又怎麼能讓她與我在一起,即便如今,她的心仍舊想着那個落輕離,我真的害怕有一日連南辰的身份都不能留住她。我多麼希望她每夜夢到的人是我,喚的是我的名字,可如今我除了一點一點接近她,別無他法。”
他如今日日受毒素折磨,陪伴傾兒的時間無多,他不想在死前也得不到她。可在睡夢,她的淚水刺痛了他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
初元暗自嘆息一聲,也爲冷言殤癡狂的模樣觸動:“公子,也許傾憐小姐真的喜歡落輕離,您不妨放手吧。”
冷言殤笑了一聲,清美的眸子裡多了狠厲:“我與落輕離,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永遠不會有第三種結果!”
大雪覆蓋了整個天地,紛紛揚揚的像是要將一切變成白色。長街廖無人煙,只有吹着大雪而過的寒風。
一片白色,有人從遠處踉蹌着走來,身的銀狐斗篷覆滿雪花,他一步一步踩在深厚的雪裡,竟周圍還要出塵絕色。
遠處,末亦提着燈籠,匆匆在街尋找熟悉的身影,凍得手腳僵硬,滿面蒼白和焦急。當他看到前方踉蹌的身影時,心大喜。下一秒那人卻在他的視線裡跌倒在了雪裡。
燈籠啪的一聲掉在了地,末亦朝那人飛奔而去:“世子,世子——”
落輕離的墨發散在雪地,像是白紙暈染的墨色,末亦跪倒在他身前,用力去扶他。
落輕離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他躺在雪地,手無力的撫在末亦的胳膊,擡頭時目光清澈,憐人心絃。
末亦心一顫,哽咽道:“世子,若是難受您便哭出來吧。”
大雪仍舊紛紛揚揚的下着,落了他滿頭:“末亦,她爲了別人,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悲傷欲絕的聲音徘徊在末亦耳旁,大雪像是一道花簾,將落輕離和末亦的身影隔的越來越模糊。
手心裡的雪花漸漸變成冰水,從他如玉的指間流逝,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想起了那日雨,他倒在地,那種冰冷刺骨的感覺。淚水從眼角悄無聲息的劃落,他喃喃道:“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天地間銀裝素裹,美如畫卷。
夜王府紅袖閣門前,落輕離躺在貴妃椅,身蓋着厚厚的絨毯,他微微仰頭,墨發從身後流瀉而下,柔美動人。看着不遠處望着牆頭,一動不動,翹首以待的末亦,輕聲開口:“末亦,你在等誰?”
末亦緩過神來,回身看向落輕離,小聲嘟囔道:“屬下在等九殿下,世子病了這麼久了,他都沒來看一眼,換做以往可是日日纏在王府的......”
落輕離輕輕垂眸,想必沐雲塵已經知道了自己便是南辰,以他的性子又怎會再來見自己,低喃道:“很早以前不也是我們二人在落王府麼?你覺得現在*靜了嗎?”
“以往自然不覺得,可自從世子妃在了落王府,屬下習慣了熱熱鬧鬧的。”末亦猛地閉住嘴,暗恨自己怎麼這麼鬼使神差的說了出來。擔憂的看向落輕離,見他輕輕側眸,看着地一片雪色:“有她在,我也從未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潔白的雪地像是一面鏡子,恍然間出現了一副畫面,記得在癡情崖,彼岸花海旁,他說:“彼岸花所開之處,方圓千里,了無生機。”
她回答:“那這彼岸花,當真是很孤獨。”
他的心一緊,牽扯到了最痛的地方,問她:“孤獨嗎?”
誰知她竟輕輕一笑,陽光還要溫暖,瀲灩了他的心:“我說的是彼岸花,又沒有說你,你有我,怎麼會孤獨?”
“哈哈哈哈,沒了憶兒在身邊,你的氣色果然好多了。”南千尋不知何時從牆頭越了進來,順便還點了末亦的穴,看着末亦怒目圓瞪,滿臉憤恨的模樣,他卻笑着伸手摸了摸末亦的臉蛋:“看來續命真是要了你不少鮮血,若不是之前被刺客所傷,應該早恢復了吧?”
說完後,他又嘖嘖兩聲:“對了,以你的武功別說是區區幾個刺客,怕是連我都傷不了你,又怎會被重傷個半死不活呢?”隨即恍然道:“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你應該是突然遇到憶兒,續命相剋,所以纔會受了重傷吧?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這種滋味是不是很好受?”
南千尋似乎覺得還不夠,挑眉道:“想必你也已經知道冷言殤是誰了吧?兩世愛人被奪,可還好受?你是沒看到,那日在宣政殿冷言殤可是溫柔的緊啊……”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閃過,“呲”的一聲,天地間全部安靜下來。
南千尋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這個拿劍刺進他胸前的人,身體裡的痛刺骨,他逞強的扯出一個笑:“你敢傷我?難道不怕我將血靈琴一事告訴她嗎?她知道自己的前世後不會爲你而死麼?反正我已經無所謂了,到時大不了與她一起死!”
落輕離輕輕垂下眼眸,墨發與雪衣在空飄舞,聲音輕柔動聽,卻沒有一絲殺氣:“所以,我纔要殺了你!”
南千尋心一驚,電閃雷鳴間緊握胸前長劍,動用所有內力狠狠拔出。
溫熱的血灑了一地。暈染在雪地美的驚心,落輕離被內力反噬,踉蹌着倒退了一步。
南千尋身體顫抖着,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便飛身離去。留下空一片血腥瀰漫。
落輕離強忍着被牽扯的傷,解了末亦的穴道,末亦將他扶住。他看着皚皚白雪,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動人絕美,像極了花間兩隻飛舞的蝴蝶。獨留所有憂傷與痛苦。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前世今生,三生三世,難道最後他都要輸給然笙麼?那個一襲紫衣,眼眸清美無害的人,一步一步接近染憶,佔據她心一半的地位,連死都要帶着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