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天過後,爻言跑來找子希要雪靈。
“靈兒本就是我的弟子,哪裡輪得到你來管?”子希看着爻言,嘴角盡是嘲諷,眼中滿是冷意。
爻言眯了眯眼,“爻言上神,難道想要將小雪交給天庭處置麼?!”
子希反問,“她有沒犯錯,爲何要交給天庭?”
爻言微微一愣,明白了子希的意思,微微頜首,“那就拜託子希上神一定要照顧好小雪。”
“自然不必你說,”子希拂袖,“靈兒並非妖狐,她是爲人陷害的。我明日要爲她恢復真身,無事便不要來了,免得遭人懷疑,守着此事便可。”子希語氣冷淡,轉身又回了屋內。
“爻言明白。”爻言看着子希的背影,有幾分困惑,卻又存着感激,此番也爲多叨擾便回去了。
“靈兒。”子希一回屋,便見得雪靈藉着那狐狸身子在他桌上,用爪子沾了墨水踩着宣紙玩。
子希有些無奈的輕笑,將雪靈抱了起來,點了點她的眉心。
“怎麼從前都不見你這般調皮,現下可是恢復了真身,所以連本性也釋放出來了?”
雪靈叫了聲,撇過頭去不理睬他。
子希眉眼一彎,“你這是在和爲師置氣?”
雪靈依舊不理,偏着頭看也不看子希一眼。
“爲何?”
“誰讓師父...”雪靈一愣,“我能說話了!?”
子希輕笑,“嗯,傷好了便能說話了,”說着,他輕嘆一聲,“沒聽着你和爲師說話的這幾日,爲師都覺得這華凌宮裡清靜的滲人了。”
雪靈眨了眨眼,粥粥鼻子,“往常師父也沒與我說過幾句話。”
“你也知道你不和爲師說話了?”
雪靈盯着子希,沒想到反被他說了自己的不是,索性又偏了頭不說話了。
子希將雪靈摟着抱在懷裡,走到牀邊坐了下來。
“爲何生爲爲師的氣?”
雪靈受不住子希這溫暖又淡雅懷抱的誘惑,忍不住貼着他的衣物蹭了蹭,眯了眼道:“誰讓師父不許我見阿爻的,好歹他還照顧了我好幾日呢。”
子希沉默片刻,沉了聲音,“爻言他...y也對你這般重要麼?”
雪靈哼了聲,“自然重要了!我們小時候相依爲命,沒有他,我早死了。現在倒好,連見一面都不行!”雪靈越說越氣,在子希懷裡直哼哼。
“那...爲何靈兒那時還想要陪着蘇念安,卻不是爻言?”
雪靈愣了愣,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當初會有陪着蘇念安度過一生的心,大概是因爲凡人一生短暫,所以未曾在意吧。
“靈兒?”
“我...我答應了,當然不能食言了,師父不是從小就這麼教導靈兒的嗎?”
“靈兒也答應過會聽爲師的話,爲何要因他對爲師食言?便是你答應了他,也該有個先來後到的順序吧?”
雪靈一時無言,埋在子希懷裡繼續不說話了。
“師父...”許久,雪靈纔有開口,“師父,你知不知道念安他...現在怎麼樣了?”
子希微微一怔,手上緊了緊,沉聲道:“放心吧,他沒事,已經入了輪迴。”
“阿爻說,他的魂魄受損,再生爲人,會怎樣?”
子希眯了眯眼,盯着雪靈半響,又道:“自然也會有些殘缺。”
雪靈一驚,完全沒注意到子希臉上的不悅與陰沉,忙又問:“怎麼個殘缺法?缺胳膊還是少腿?那...豈不是要受人欺負的?”
子希冷笑一聲,“他沒有缺胳膊少腿,只是缺了心智,會一生呆傻而已。”
雪靈心裡一緊,爪子趴到子希肩上,“那他是不是受人欺負了!?”她哭了起來,“他現在可還好?家裡人待他好嗎?還是...他們因爲這個就不要他將他拋棄了?!”
子希抿脣,看着雪靈,“原來...在靈兒心裡,那個蘇念安比爻言更重要麼?”
雪靈微微一愣,“師父怎地說起這個來了?他會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爲我啊!”
“靈兒,是感激於他爲你所作的那些事麼?”
雪靈看着子希,困惑的眨了眨眼。
“他究竟爲靈兒做了什麼讓你記得這樣深?讓你甘願違背天倫在凡間與他相伴一生?甚至讓你連命都不要?”
雪靈察覺到子希的怒氣,卻是困惑不已,“師父...”爪子在子希身上蹭出了墨色的花,擡頭看,子希仍是冷冷的盯着自己。
“靈兒還想狡辯?”
雪靈搖頭,“師父爲何生氣?又爲何只許自己生氣,就不許靈兒生氣?”
子希一怔,他爲何要如此憤怒?因爲自己的徒兒不聽話?還是她私通凡人?子希上神,怎會因爲這些事置氣?
“師父?”爪子繼續往子希身上扒,將他一身白衣毀得不成模樣。
子希也不管她,揉着那毛茸茸的腦袋,眼神柔和下來,“是爲師的不是。”
雪靈一愣,子希這是服軟了!?
“師父...我什麼時候去凡間?”
子希雙眸微眯,眼色又冷了下來,“明日爲師便帶你下去。”
“師父也去嗎?”子希看着雪靈,“靈兒不願爲師陪着?”
雪靈忙搖頭,又聽得子希道:“那是...想去找蘇念安所以不願爲師阻礙你?”
雪靈一頓,這的確是自己所想,竟會被子希一眼就看了出來。
子希輕嘆一聲,“你與他本就該斷了塵緣的,不想卻藕斷絲連到現在。”
“師父...那就讓靈兒與他做個了結吧。”
“如何了結?”
“他許諾過,要不惜一切的保護靈兒,如今他做到了。可是,靈兒答應他的還沒實現。”
“許他一世?”
雪靈點點頭,“師父...”
子希抿脣,依舊搖頭,“不可以!”
“爲什麼...”雪靈瞪大了眼,方纔子希分明是動搖過了的。
子希只是搖頭,“我不會讓你再去見他!”
雪靈跳了起來,兩隻爪子扒在子希肩頭,直視着他,“爲什麼!?師父何時如此不講理了!?你分明知道我答應了念安的!也分明知道...我們這緣分不了結,便不可能斷!”
子希蹙眉眯了眼,伸手將雪靈抱入懷裡,低聲道:“爲師便是要不講理一次,靈兒不得再胡鬧了!”
說罷,子希指尖施法讓雪靈睡了過去。撫了撫她的狐狸毛,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又將雪靈輕輕放置與牀上。眸中溢滿了無奈與寵溺,許久,才轉身走了出去。
緩步走出了華凌宮,門外正見一人騰着雲而來。
“子希上神。”來人絳紅官服,乃是冥界之人。
子希頜首,“如何?”
“上神放心,事都辦好了,”說着,自袖中掏出一香盒,“今晚將這香燃起,明日再將她魂魄帶來便是。”
子希接過香盒,點點頭,“有勞。”
來人淡淡一笑,“在下之榮幸。”說罷,便又就着那雲轉身離去。
於是乎雪靈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子時,此時香已燃燼,雪靈也飄飄忽忽。睜開眼,卻發現自己似到了個與冥界一般的地方,再一看,竟已恢復了人形!
“雪靈。”
雪靈聽得看不清的前方有人在叫自己,便不自覺的繼續往那迷迷濛濛的道里走去。
“雪靈。”
走了二十來步,便見得一個穿着絳紅官服的人出現於面前。
“你是...”雪靈迷惑的看着這人,這人應屬於冥界,卻又看不出個究竟來。
那人卻不答,直是淡淡道:“你入輪迴了。”
“你是說...去凡間?”
那人點點頭,“沒錯,”他讓開了身,指了指身後的一扇門,“快進去吧,你與他人不同,此行並無命格,因而也不會抹去你的記憶。但你萬萬記住,不可擾亂了凡間的秩序,若是被人發現了,就是子希也要受到牽累。”
雪靈愣了愣,果然是子希所爲。她看了看身邊的人,點頭道了聲謝,這便去了凡間重塑身形了。
再醒時,雪靈便覺察到自己正被人哄着。眨了眨眼,見着了眼前竟是一名衣着華麗高雅的年輕婦人。
“終於醒了,”婦人歡喜的笑着,嬌美的面容讓雪靈都是微微一愣,繼而婦人將雪靈抱入了自己懷中,“蘭兒可算捨得醒來看娘一眼了。”
不久,又見着一人走來。
“蘭兒醒了?”
雪靈轉眸,便見得一相貌溫柔的男子靠了過來,同樣是衣着不凡,渾身透着一股儒雅之氣。雪靈不禁暗喜,自己這輩子的胎倒是投的不錯,能入此富貴人家。
婦人點了點頭,“嗯,方纔醒的,你抱抱她吧。”
男子點點頭,將雪靈抱了過去,眉目溫柔。
“蘭兒,我是爹啊,”男子用指腹輕輕撫着雪靈的小臉,惹得她輕輕蹙眉,男子卻是一笑,“怎地爹爹揉揉臉都不高興了嗎?”
雪靈眨了眨眼,此時卻還說不出話來。
“爹!爹!蘭兒妹妹可是醒了?”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男子抱着雪靈轉身,便見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歡歡喜喜的跑了過來。
“佑兒,怎地這時候跑來了?”婦人輕輕蹙眉責問。
“師父說準我半日的假,我便趕過來了。”男孩兒直看着男子懷裡的雪靈,忙跑上前去,又放輕了聲音,“蘭兒妹妹...”
雪靈看着小男孩眨眨眼,男孩便歡喜的跳了起來,“爹!娘!你們看!蘭兒妹妹衝我眨眼呢!”
幾人皆是笑着,男子又道:“你往後要好好照顧你的妹妹,不可欺負她。她是我相府的千金,我絕不許她受到半點兒委屈!”
男子溫和的聲音,透着毋庸置疑的堅定。雪靈不禁心裡一暖,這人間的親情,原來是這般讓人安心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