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風這下是真的賞海,觀細雨,品美酒,用美食,將空間留給了七夜兄弟。
面對白瀟瀟一連串的話,七夜一聲不吭,只是緊緊地看着白瀟瀟的眼睛。
白瀟瀟話嘮般的性子明明起來了,聲音卻漸漸隱沒,對視了不到一個呼吸時間,沒了聲音。
“咦?”
一開始,寧風還沒有在意,等到小十個呼吸時間過去了,一體兩面的兩兄弟還是沒有聲息,他才詫異地望過去。
“這是……”
他看到,無論是七夜還是白瀟瀟,依然保持着此前動作,尤其是白瀟瀟,連剛剛說話時候興奮起來手舞足蹈的動作,也都如凝固了一般,還擺着呢。
寧風略一思索,隱約明白了什麼,將目光落在七夜和白瀟瀟的眼睛上。
果不其然,他看到雙方的眼眸間,依稀有流光轉動,如水一般,恍若可以通過無形的渠道,流淌到彼此的眼中。
“這怕是一種獨有的溝通方式!”
寧風恍然了過來,七夜明顯是不想花費口舌,更多的是不想繼續在寧風面前丟人,索性用了最直接的方式。
萬一白瀟瀟來個“這不可能”,“李慕白哥哥不是這種人”,“你一定是搞錯了”等渾話,七夜覺得自己一輩子在寧風面前都別想擡頭了。
這樣的效果,顯然是更好。
在寧風察覺到不對,看過來時候,溝通差不多到了最後地步。
七夜還罷了,板着一張死人臉,可惜了好皮囊。什麼都看不出來。
白瀟瀟則七情上臉,歡喜、悲哀、痛苦、掙扎……,各種神情,依次上演。
看到其神情,寧風多少有些擔心。
不過。這卻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了。
“希望七夜能搞定吧。”
寧風一邊做此想,一邊耐心地等待。
除了等待,他頂天做個最壞打算。要是白瀟瀟這邊出了問題,那麼就別指望通過他的手,引得李慕白前來,得多費上不少功夫。
想是這麼想。寧風卻幾乎不擔心。
堂堂魔宗七夜,連他自己一體兩面的人格都搞不定,說不得寧風還真會看輕了他。
寧風的念頭並沒有能轉動多久,旋即,渾濁的吐息聲音,同時從七夜和白瀟瀟身上發出。
“好了。”
七夜看着白瀟瀟。眼神中有憐惜之色,繼而轉爲憤怒。
憐惜是對白瀟瀟,憤怒是衝着李慕白。
這是對自己無比珍視,好生收藏的,卻被肆無忌憚地傷害產生的憤怒。
若要一比,就好像是父母看到寵溺了一輩子的兒女,受到了傷害一般。
白瀟瀟這下有點接受不了現實一般。全然沒有了說話興致,一臉木然地坐了下來。
“沒問題了?”
寧風給七夜和白瀟瀟分別斟了一杯酒,若有所指地問道。
說話時候,他瞥了白瀟瀟一眼,箇中意思,再清楚沒有了。
“沒問題。”
七夜搖頭,但卻給出了準確的回答。
至此,寧風是徹底放心了,雖然還是覺得以白瀟瀟目前狀態,怕是很難配合。卻並不懷疑七夜的話。
夜風清寒,水汽沁入骨髓,幽靜得讓人窒息。
片刻功夫,兩缸子酒,一桌子菜。盡數進了三人口腹之中,從頭到尾,竟是沉默得一聲也無,沒有人說話出聲。
“散了吧。”
放下酒杯,七夜終於停止了悶酒節奏,長身而起。
“嗯?”
寧風把玩着玉箸,疑惑望去,心想:“這還什麼都沒有說呢,就散了?白瀟瀟如何配合呢?”
與他不同,白瀟瀟明顯知道七夜是什麼意思,鬆了口氣般,也站了起來,躬了躬身子,歉然對寧風道:“哥,小白心情不太好,容先回去休息,他日相見,再跟哥好好聊聊。”
呦……
寧風眨了眨眼睛,立刻就信白瀟瀟心情不好了。
看吧看吧,“小白”的自稱都出來了,之前可是打死不認,百折不撓地糾正着呢。
寧風能說什麼,客氣了一番,就準備進入看戲模式。
不曾想,七夜走過來,站到他身旁,亦是一禮,道:“借寧兄神通一用。”
說着,他伸手,把住寧風臂膀。
“呃~”
寧風錯愕了一下,隱約有些懂了。
現在不是之前,爲了避開所有出船上李慕白爪牙,得悄無聲息地上船,還要散開氣息引出白瀟瀟,現在兩人都當面了,還要借神通法力幹嘛?
可想而知了。
寧風腦中轉着念頭,手上動作半點不慢,藉着雙方接觸,一股精純的本源精氣渡了過去。
“喝!”
七夜吐氣開聲,與白瀟瀟四目相接。
“刷刷刷~~”
七夜體內,寧風剛剛度過去的本源清氣瞬間轉化爲靈力,從他眼中迸發出來,化作絢爛光彩,涌入白瀟瀟雙眼當中。
光帶如橋樑,透過白瀟瀟的雙眼,流轉至他全身。
“這是他化大自在心魔法中的法門嗎?”
饒有興致看着的寧風嘖嘖稱奇,只是這卻不好問了,畢竟是別家宗門大法,他還不至於那麼不知道分寸。
白瀟瀟雙臂張開,整個人恍若風箏被光帶給扯了起來似地,逆風飛揚般姿態,同時整個身體在絢爛光彩當中漸漸地變得半透明瞭起來。
“嗖!”
最後,白瀟瀟整個人融化成了一道流光,飛入了七夜眼中。
有那麼一瞬間,七夜七情上臉,不復平日裡孤傲清冷,卓爾不羣樣子,反倒有幾分白瀟瀟神采。
七夜現在做的事情,不需要說。寧風也知道是什麼,到了這個地步,他方纔知道白瀟瀟口中的“容先回去休息”是什麼意思?
不是回去船艙,是回去原本的地方,回到原本的身份。
一體兩面的兩個存在。重新合在了一起。
“呼~”
七夜閉上眼睛片刻,神情恢復原本模樣,放開了寧風手臂,斷開了對神通法力的借取。
隨着他標誌性的神情出現,夜的氣息濃郁,寧風暗暗鬆了口氣。
成功就好。別賠了夫人又折了兵,白瀟瀟別看知道了所有情況,寧風半點不覺得他在對陣李慕白時候,真能發揮出什麼大作用。
好半晌,七夜睜開了眼睛,明顯猜到了寧風在擔心什麼。淡淡地道:“寧兄安心,剩下的事情,就按照計劃來吧。”
“大善!”
寧風頷首,兩人一齊動身,向着戰船上某處去。
……
“嘎吱~”
一聲讓人倒牙的聲音響起,一個服侍白瀟瀟的侍女端着銅盆,裡面晃悠悠一盆水溫恰恰好的熱水。這是到時候來服侍白瀟瀟濯足的。
嗯,李慕白立下的規矩。
“這門明天就讓小順修了,聲音太大,萬一吵醒了白公子怎麼辦?”
想到白瀟瀟,侍女竟是臉上紅暈,怎麼看都不像是讓熱水給蒸出來的樣子。
她每日裡服侍白瀟瀟睡前燙腳習慣了,心知這個時候進去,太半是看到白瀟瀟以最隨性的姿勢,在任何可能的地方睡得死死的。
一開始還看不習慣,後來久處下來。卻也親切。
侍女剛剛推開房門,端着銅盆張望,習慣性地要去尋找一點今天白瀟瀟在什麼地方睡着的?
“啊~”
她尖叫出聲。
“咚~”
銅盆墜落,熱水灑了一地。
侍女看到在白瀟瀟的房間裡,數道人影交織。勁風飛揚,震得一屋子的傢俱幾乎都碎成了木片。
她看得眼睛都花了,只能分辨出來地上插滿了旗子,白瀟瀟的身影在旗子之間時而消失,時而出現。
青茅山,靈光旗,靈光一閃!
有高大牛妖,時爲肉盾,時舉長刀,攻防兩用。
青茅山,通幽入冥!
白瀟瀟出了全力,還是被逼入角落,一道絢爛之光洞穿了兩側鎖骨位置,兩條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失去了反抗能力。
“嗤嗤嗤~~”
神光橫掃而過,屋子裡面原本就破碎的木質傢俱又被粉碎了一遍,連完整的木片都看不到了。
牛妖慘叫着化作清氣而散,地上靈光旗全都燃成了一根根小小火炬。
“寧風,你我份屬同源,我都沒有借外力尋你,你竟然爲了勝利不擇手段,偷襲於我!”
白瀟瀟其聲淒厲,卻改變不了話音剛落就被“寧風”打暈的節奏,夾在腋下帶走。
臨走時候,寧風瞥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嚇得坐做到了地上的侍女,冷哼出聲:“寧某生平不殺女子,算你運氣好。”
侍女就剩下點頭一個反應,到底是恐懼還是擔心,慶幸還是什麼,她已然是分辨不清楚了。
良久良久,寧風早就夾着白瀟瀟離去了,侍女才扶着船內壁,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要報告給尊主,一定要報告尊主。”
“尊主肯定會救回白公子的!”
侍女咬着銀牙,就要向着全船上下,除了白瀟瀟外,唯一能聯絡到李慕白的地方去。
不曾想,沒等她發軟的腿邁出去房間呢,一個慌張張的聲音傳了進來:“公子呢,公子在那裡,尊主有急信到,用的是十萬火急火漆……”
數裡之外,幾頭巨龍鯨破開巨浪,向着遠離魔神島的方向去。
它們合力拖拽着一艘大船,縱然是逆着海風與洋流,依然輕鬆愜意,偶爾在不影響拖拽船隻的前提下,還會彼此嬉戲,或是捕獵玩耍。
大船上,寧風與七夜,憑欄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