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來了啊,難得難得,請進請進。”
寧風正循着燈火處去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耳中。
“是個老嫗?”
聲音實在是太老太老,老到不太好分辨男女,連聲音裡都帶着一股黃土的味道。
寧風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想要看看看聲音主人何等尊榮,不曾想一堆堆的垃圾將整個小木屋堆得如迷宮一般,連那傳過來的燈火光都充滿折射味道,天知道是怎麼傳入他眼中的。
放棄了直接看到聲音主人的想法,寧風神色微動,察覺到除了自動關閉的門外,又一個神奇的地方。
“這個木屋內部空間,遠遠比外面看上去要來得大上許多。”
寧風安步當車地向前,左右繞着,原本木屋空間就遠比外面看上去爲大,現在繞行起來更是要命,數個呼吸功夫,他都沒有看到聲音主人真容。
他在心中大致地估算着:“要是從外面看過來,這木屋也就是尋常三口之家,勉強夠住,再養個豬狗什麼的,便相當夠嗆了。”
“可是從裡面看,一個能堆滿如許多垃圾的地方,怕是五代同堂之家,都能塞得進去吧?”
寧風一邊想着,一邊小心地躲着腳下垃圾。
從外面垃圾山,小矮人對垃圾的態度,木屋裡入目皆是垃圾的情況,他很自然地就知道,尋常人棄之不要,避之不及的垃圾,怕是在木屋主人以及小矮人們心中。有着另外的地位。
“踩會什麼的話。會讓我賠的吧?”
寧風窮極無聊地在垃圾中迷宮般繞着。一邊自娛自樂地想着。
一個念頭轉完,他又搖頭把它給否了。
“要髒亂壞臭到更進一步,也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這完全一個沒有‘壞’這個概念的地方,談何踩壞?”
寧風跨過最後一個阻攔,貌似一個破海碗,終於看到了木屋的主人了。
那果然是一個老嫗。
背對着寧風的位置,一個老嫗佝僂着身子。似乎正在地上拾掇着什麼。她的頭上盡是枯黃髮白頭髮,亂麻一樣披散着,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頭髮上竟突然還彆着一朵花。
花是殘花,不知道供於那尊神的神龕裡被薰得發黃,又在誰腳底下被踐踏得殘破,總之要認出是一朵花兒還是頗不容易的事情。
老嫗身上衣服也好不到哪裡去,一件件披着,似乎頗爲畏寒的樣子,只是每一件衣服都破得跟布片差別不大,不得不通過層層疊疊的方式。好包裹得嚴實。
寧風不忍心再看下去。
這要不是在這樣詭異地方,老嫗這個年紀。這個打扮,出現在面前他絕對會立刻施捨。
寧風正想着怎麼開口呢,老嫗扭過頭來,展顏一笑道:“來了啊,坐坐坐。”
狀極熱情,禮數周到,老嫗還把手頭上事情全給放下了,殷勤地招呼寧風坐下。
寧風遲疑了一下,坐下了,隨後不自在地扭了扭。
沒辦法,天知道他屁股底下這個小凳子到底是第幾手的垃圾,又歪又斜只剩下三隻腳,若不是有點修爲,還真不好坐得穩。
寧風很有站起來的衝動,雖然四顧左右,這小凳子實在是做好安放屁股的地方了,但這般坐法,實在是比站着還要累。
他連欠身動作都沒有做完呢,老嫗又做了一件無比殷勤的事情。
她顫顫巍巍地繞到某堆垃圾後面,端出了一杯半冷不熱的水,還是用缺了好幾個角,把手都只剩下一半的瓷杯子端出來的。
寧風真心不是閒人家杯子差,問題是瓷器釉面膩黃膩黃,天知道幾百年沒有洗過,或者是從哪一個垃圾堆裡面翻出來的。
他強忍着噁心,雙手接過杯子,放到一旁,半點再碰意思沒有,挺直了腰桿,問道:“在下寧風,太陽神宮弟子,見過前輩。”
寧風拱了拱手,直入主題:“敢問前輩是否知道在下同門的消息?”
說話時候,他直直地看着對方眼睛,想從對方的眼睛裡面看出點什麼東西來。
很可惜,他失敗了。
老嫗即便是沒有在笑,臉上皺紋還是一層層地疊在一起,中間夾滿了黃土,一雙眼睛渾濁得如黃土裡面泥水。
想從裡面看出點東西來,實在是太難,至少寧風自覺沒有這個功力。
這個時候,老嫗開口了。
“後生你說的可是一天前墜落在左近的穿空梭?”
“可是我們太陽神宮的制式穿空梭?”寧風精神大振,連忙追問。
老嫗搖頭,聲音蒼老得如她臉上皺紋一樣,在往下沙沙地滑落黃土:“太陽神宮不太陽神宮的,老太婆沒有聽說過。”
“後生你且看,找的是不是這個?”
老嫗直接伸手插入旁邊一個小垃圾堆,一陣翻找。
片刻後,她一臉的皺紋展開,好像找到什麼東西而高興,手衝着寧風所在方向擡了起來。
她手一擡,破爛衣服滑落下來,露出她乾枯如枯枝的胳膊。
寧風的目光一掃而過,落在老嫗的手上。
她手裡面握着的東西反射着燭火光,閃閃發亮,赫然是一片金屬片。
“這不是剛剛……”
寧風腦子裡浮現出小矮人烏拉歡呼一聲,從灌木叢中跑出來,手上高舉着收穫的場景。
這片金屬,不正是他拾取的那一片嗎?
“怎麼會在這裡?”
寧風眨了眨眼睛,之前烏拉撿到金屬片時候,畢竟事關陳昔微他們安危,他看得分外仔細,自信不可能認錯。
更奇怪的是,小矮人烏拉可是至始至終都沒有進入小木屋一步。連靠近都沒有。
“怎麼說?”
寧風目光落到老嫗剛剛掏摸出金屬片的垃圾堆。想起剛剛進入這個村寨時候看到的。一個個小矮人將收穫放入大垃圾堆的景象,若有所悟。
“這些垃圾堆,竟然與外面是聯通的。”
“這個老嫗不知道是用何種神通,竟然能輕易地找出指定垃圾,直接挪移到手中來。”
寧風神情凝重,本就沒有輕忽的心愈發重視起來。
這個堆滿了垃圾的村寨,這個老嫗,很不簡單。
“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寧風從垃圾堆上移開目光。再次落到老嫗臉上,拱了拱手道。
“老太婆沒有什麼名字,叫垃圾婆的便是。”
老嫗咳嗽幾聲,一邊應答一邊隨手將金屬片一拋。
她的腦後就好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金屬片準確地落到了其中一堆垃圾裡,光線晦暗,再不可見。
老嫗顫顫巍巍地在寧風面前對坐下來。
寧風都沒有找到說話的機會,她“咳咳咳”地又劇烈咳嗽起來,總讓人懷疑再讓她咳下去,不是自個兒咳出好歹來。就是把旁邊垃圾山震倒將她給埋了。
好不容易等到垃圾婆咳完了,寧風開口道:“寧風見過婆婆。”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如此稱呼爲好。
下一句,寧風便直接入了正題:“寧風所尋之人,正是與此物有關。”
“之前,應當是有一艘穿空梭墜落左近,那是在下宗門之寶,其上是同門中人,不知道老人家能否告知他們安危、去向,寧風不勝感激。”
垃圾婆撓撓頭,好像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在費勁地回想。
伴着她的動作,灰塵沙沙沙地往下落。
“老身想起來了。”
垃圾婆放下手,拍了拍,掌上騰起的灰塵幾乎將她臉都給掩了,“是有幾個孩子,在那裡找到了寶貝,全撿回來了。”
“你想要嗎?”
寧風心提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問道:“不知婆婆門下,可曾看到寧風同門?”
穿空梭上材料的確稱得上寶貝,不少值得靈玉,不過與上面的人相比,又算不得什麼了。
寧風越過了那些材料本身,直接問起了人來。
垃圾婆乾脆地搖頭,道:“孩兒們趕去時候,那裡一個人都沒有。”
“啊~”
寧風心中失望,下意識地要往後靠,好懸反應過來這是連腿都只有三條的小凳子,靠背什麼的更是提也不用提起。
垃圾婆的態度真是再合作不過了,而且從村寨中情況來看,寧風也相信她所言應當無誤。
“怎麼辦?線索就這樣斷了?”
寧風絞盡腦汁地想着辦法,同時還在心中不住地判斷着垃圾婆的話,想看看是否不盡不實,或者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片刻之後,他緩緩地起身,衝着垃圾婆拱手道:“婆婆,既然沒有晚輩同門消息,那寧風這便告辭了。”
寧風話說完,就要轉身離去。
他倒真不是完全相信了垃圾婆的話,只是既然對方露出太多問題,他亦不好直接將對方當成兇手來處理。即便是想要旁敲側擊什麼,也得等到手上有點東西再說。
“與其在這裡空對空地談,我不如先到左近尋摸尋摸,興許就有線索在等着我。”
寧風當斷則斷,話音落下,腳步就邁了出去。
恰在此時,垃圾婆在雙方對話當中,第一次主動開口了:
“後生,你來到婆婆這裡,不打算挑件寶貝帶回去,就這樣空手而回嗎?”
垃圾婆聲音響起,寧風扭頭望來,雙方四目相對。
在這一瞬間,寧風猛地發現垃圾婆整個神態都不同了,尤其是那一雙渾濁的眼睛裡,竟似在閃着亮光。
“寶貝?”
寧風目光在前後左右掃了一遍,覺得這話實在沒法往下接。
帶什麼回去?垃圾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