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就是這裡。”
沈兆軒留意着寧風表情,露出笑意回答,心裡面想着他第一次進入真正舊陣時候的反應,不由好笑。
“走吧。”
不等寧風再問,他一把拉住寧風的胳膊,埋頭就向前衝去。
“啊~”
寧風驚叫出聲,下意識地擺了一下手臂,以雙方的修爲差距自是徒勞的,於是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撞上前面斑駁古牆。
他想不驚慌都不行。
無論是眼中所見,神識所照,面前這個都是貨真價實的牆壁啊,這麼一撞上去頭破血流是不至於,但那個體驗想必也不怎麼好。
兩人前衝,速度其快,幾乎在寧風驚呼聲剛剛出口時候,兩人就正面撞上了古牆。
在那一瞬間,寧風可以感受到爬山虎一類藤蔓拂到臉上的癢癢,可以感覺到古牆的冰涼與粗糙……
這些感覺,可是完完全全,實實在在地通過臉皮感受到的。
寧風忍不住一閉眼睛,這是人保護自己的本能,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也無法克服。
“咦?”
千分之一息的時間過去,寧風還閉着眼睛,卻已經驚疑出聲。
本來早就應該感受到的疼痛感覺遲遲未至。
“師弟。”
“師弟……”
寧風耳中傳來沈兆軒明顯帶着笑意的呼喚聲音,同時肩膀上被人拍了拍。
他眼睛還沒有睜開呢,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擦過。後面有人擁擠。若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接踵摩肩!
寧風有一種錯覺,就是他不是在荒涼的舊鎮上,而是在一個人聲鼎沸的喧鬧大街頭。
下一刻,他就真的聽到了人聲,以各種口音,爭執着各種奇怪內容:
“你這隻沼澤蚰蜒有氣無力的,你餓了它幾天了?還敢賣十方靈玉,想錢想瘋了吧?”
“沙鼠?老子這是鑽天鼠。你家沙鼠味道有這麼香?你聞聞,再聞聞,現烤的!”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來自西方蠻地極致紅葡萄釀酒的靈酒,一醉三十天,一夢到天邊啊~~~”
“……”
寧風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下一刻整個人都怔住了。
眼前哪裡有半點他記憶當中“舊鎮”的樣子,赫然是一條寬大了幾倍的街道。
兩側店鋪都是人來人往且不提它,四面擺攤叫賣固然賣的東西離奇了一點也不算什麼,關鍵是無論是店鋪還是擺攤的人。各種奇裝異服,裝飾風格各異。一看就是天各一方人們聚攏在一起。
左首那人一身雪白披裘,頭頂熊頭帽子,兩隻腳向上到膝蓋都套在融融放着藍光的毛靴子裡,怎麼看就是從極北嚴寒地方過來的;
右邊那個打着赤膊,?從臉到腳面上都是刺青,腰間懸掛着吹箭在放着靈光,不管是人還是寶物都極具南疆特性……
類似這種情況,所見比比皆是。
寧風傻眼了一下,迅速扭頭望向身後來處。
那裡,一堵牆壁呈現出水波般晃動,時而清晰,時而朦朧。
清晰時候,牆壁是半透明的,足以讓寧風很容易地看透牆壁,看到孤單單牆壁後面正常有行人在徜徉的街道,甚至還能看到落魄散修在攤位上挑挑揀揀的動作;
朦朧時候,牆壁則彷彿一下子就變成了實體,與在舊鎮那頭看上去一樣樣的,爬滿的蔓藤還在頑強地仰起頭來,似要多承接一點陽光和雨露。
寧風看得有些出神。
簡簡單單的一堵牆壁,恍若跨越了兩個世界。
它既在這裡,又不在這裡;它在彼方,另外一隻腳又在此處……
“又一個鄉巴佬,瞅着就是第一次到這十方陣墟。”
“就是就是,衝着一個陣腳傻眼,不是鄉巴佬又是什麼?”
“噓,小聲點,他們是神宮弟子!”
“咦?新鮮,這就是傳說中的神宮嫡傳嗎?”
“……”
一開始寧風還不在意,反正他被圍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安之若素。
到得後來,越聞越覺得風不對,扭頭一看,他發現沈兆軒臉色都不對了。
“師弟……,咱還是走吧。”
沈兆軒臉上有些發白,把住寧風的胳膊,就往人堆裡鑽,往僻靜處扭,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直到他們兩人埋入人堆裡的一瞬間,寧風都還能感覺到背後處火辣辣的,好像要被點燃了一樣。
片刻之後,寧風被沈兆軒拽着來到一處陋巷,兩人方纔停了下來。
寧風往前陋巷口子處望去,只見得那條繁榮的大街就在那裡,十來步距離,一樣往來修士川流不息,短短距離卻彷彿另外一個世界,此處獨獨清靜。
“師兄。”
他這當口兒,纔有空隙問道:“十方陣墟是什麼意思?指的是這舊陣之地嗎?”
寧風能理解“舊鎮”和“舊陣”之訛,也挺佩服將偌大陣法掩蓋在尋常鎮子下面,以大神通掩蓋得不知底細完全察覺不到的手段。
只是,他沒有在“舊陣”這個一聽就是大量陣法集中,又衰敗歸墟之處,竟然會繁榮如此,超過他所見任何一座墟市。
“不錯。”
沈兆軒心有餘悸地向着繁榮街道上望去,見得沒有人追趕上來,才恢復悠閒姿態,道:“十方是虛指,實際上舊陣何止是十方聯繫的節點,只是形容其關聯的所在之多罷了。”
“商品在於流通,一地繁榮,在於其所在是否樞紐,是否不可替代。”
“這舊陣自從我們神宮漸漸將重心轉移,不再上面嚴格控制後。一經放開。便成了如此模樣。”
沈兆軒點到即止。寧風就全都懂了。
這十方陣墟,聯通多方,可以想見各方特產,所需,物價等等定然都是不同。
這些地方平時想要往來談何容易,現在太陽神宮放開對這些陣法使用的限制,只要交付幾方靈玉就能自由往來,這是何等好的事情?
寧風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裡面怕是也有神宮方面的推波助瀾與暗暗維持,區區一條街道聯通諸方地界,有大量修仙資源流通,這簡直就是一條流淌着靈玉的河流啊~
他嘖嘖讚歎之餘,跟隨着沈兆軒繼續前行。
寧風比較奇怪的是,沈兆軒帶着他左轉右繞的,在一條條陋巷中穿行,最終卻還是上了繁榮主道,只是居於主道之末罷了。
“師兄,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寧風在沈兆軒止步下來時候。望着眼前景象,愕然地問道。
他可以理解之前往偏僻處去的用意。想來太陽神宮開放出來給各方修士使用的定然不是所有的陣法。
如瀚海這種暫時擱置下來,啓動後會有大用的陣法,定然不在開放之列。
寧風只是不曾想到,沈兆軒繞來繞去,卻將他帶到了一間雜貨鋪前。
不錯,兩人面前,赫然就是一間開了不知道幾百年,老舊得不成樣子的雜貨鋪子。
寧風面帶遲疑之色,跟點頭表示“你沒猜錯”的沈兆軒一起,邁入了鋪子當中。
“想買什麼自己挑,看重什麼自己拿,一樣東西一方青玉,概不講價,亦不賒賬,廢話的滾!”
他們兩人剛剛邁過門檻呢,寧風耳中就傳來這麼一句有氣無力,充滿了棺材與灰塵味道語氣的話語。
“這做生意太多……”
寧風撇了撇嘴,不過想到這裡怕只是一個掩飾,也就不予置評了。
他左右掃了一眼,完全能夠理解爲什麼所有東西都只賣一方靈玉了。
寧風不由得在心裡面將“雜貨鋪子”四個字了吞了下去,默默地以“舊貨鋪子”取代之。
這哪裡是賣東西的地方,妥妥的垃圾堆吧。
不知道幾百年前,幾千年前的古董堆得滿地都是,絲毫沒有整理過,沒有清理過,更談不上什麼分門別類與保養。
寧風很是懷疑,別說撿漏兒了,在這一整個鋪子裡的東西里翻翻撿撿,能不能找出價值一方青玉的東西來。
好在,他們不是來買東西的。
沈兆軒帶着寧風,走到了鋪子最深處,一個好好的櫃檯前。
櫃檯本身就足足有一人半高,像極了俗世裡那些當鋪作風。只要到了這種地方,往櫃檯前面一站,先天就矮了一大截,心理上先給你打壓下,價錢什麼的就更不用講了。
寧風就差墊腳尖了,方纔看清楚櫃檯裡情況。
越過櫃檯,可以看到後面不知道有多大的空間,總之堆放得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各種舊物,散發着時間之河流淌而去後曝露出來的河牀味道。
一個字,舊。
櫃檯上的人亦是一個風格。
一個趴伏在櫃檯上,半睡半醒的老頭子,眉毛垂落下來比臉還要長,頭髮灰暗得塵土比頭髮密,臉上深深的溝壑般皺紋裡夾滿了塵土,彷彿是剛剛從一個萬年不曾開封地窖裡走上來的人物。
“陣老,晚輩天雲峰門下沈兆軒,攜師弟前來啓用前往瀚海陣法,家師已經跟宗門報備過了,請陣老行個方便。”
沈兆軒姿態放得很低,還以目示意,讓寧風行禮。
寧風左顧右盼地沒停過,卻也沒有失了禮數,一應周全。
聽得沈兆軒的話,那個古舊老頭擡起頭來,擡起半眯着的眼睛看了兩人一眼。
在他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寧風幾乎可以看到揚揚塵土飛起,看到落落灰塵灑下。
這個所謂的陣老本身,彷彿就是一件這個鋪子裡最古舊的東西。
“咦?”
寧風的所有思維瞬間收斂,換上了一副凝重之色。
在陣老黃昏般的目光落在身上時候,他感覺周身上下數個地方都有了反應。
先是額上太陽巾,繼而是身上金縷衣,再到海納百川袋,乃至於體內源自太陽法的太陽真力,全在做出呼應。
這種呼應不是調動,不是刺激,而是一種烙印在這些東西最深處的東西,在與同類交談一般。
“跟我來吧。”
陣老低沉的聲音響起,伴着“沙沙沙”塵土落地般的聲音,他緩緩地在櫃檯上起身。
當這句入耳,寧風長出了一口氣,放鬆了下來,那種全身上下都在呼應的感覺終於消失了。
“他這是通過某種不知名的手段,再檢查我們的身份。”
“在這樣的審視下,誰人可以矇混過關?”
寧風心中駭然不已。
之前的目光及體,持續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卻覺得經過了一輩子般漫長,一切不僅僅都被看透,還在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在呼應着什麼,簡直恐怖。
“嗖!”
在陣老轉身瞬間,乾坤易位般的感覺涌上心頭。
寧風明明紋絲不動,卻能清楚地看到,清晰地感覺到,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在褪去光彩,彷彿整間店鋪連帶着內裡無數古舊雜物,都在以光的速度在向着身後狂奔而去。
惟有陣老與他們師兄弟兩人,原地不動。
怎麼可能動的是鋪子,自然是他們三個人在移動,只是相對地感覺上像是鋪子及雜物在後退而已。
寧風駭然的是,他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移動感覺,竟然有一種力量將他挪移,而能不讓其產生任何感覺和反應。
“這個陣老到底是什麼人?”
寧風不由得喃喃出聲。
會導致眼前這一幕出現的,當然是源自那個彷彿時刻都在土裡面埋着的陣老了。
他話音剛落,四周景象豁然定格,三人一齊出現在一片空曠的山腹當中。
山腹足足可以容納下百千人,居中處,一座大陣森然,滾滾煙塵正在升騰而起,彷彿是一個遠古的巨人從土裡面直起身子,抖落一身塵埃。
陣老徑直走入煙塵當中,踏入陣法範圍,緊接着一道道亮光沖天而起,幾乎遍及了整個山腹地面的大陣飛快地被點亮。
“神宮上下,包括我們師尊在內,全都要以前輩事陣老。”
沈兆軒看陣老無暇理會他們,在寧風耳邊說道:“舊陣存世有多久,陣老存在便有多久。”
“因爲其特殊的存在形勢,即便是千百年之後,舊陣在,陣老便在。”
“他老人家的存在,本身就是我們神宮不可複製的瑰寶。”
沈兆軒說到這裡,雖然沒有具體,寧風卻已經猜到了什麼,駭然地望着那個佝僂着,在大陣中忙碌,幾乎無所不在的背影,脫口而出:“陣靈?!”
寧風即便是驚訝無比,聲音還是下意識地放得很低很低,生怕被陣老給聽到了。
畢竟他不知道陣老對這個忌諱不忌諱。
“不錯!”
沈兆軒亦是小意地偷看了一眼,看到陣老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接着解釋道:“陣老的確是陣靈,還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陣靈。”
“他不依託任何一個單獨的陣法而存在,亦不因爲任何一個陣法的消失而消失,只要舊陣在,他便不滅於世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