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給兇手的鎮魂曲27 幸福的前提
原本的舞臺劇,變成了展昭的獨角戲,同學們一頭霧水,但是由於黑暗舞臺上,明亮追光下的展昭太過完美,同學們也顧不得疑惑,只是認真欣賞。
展昭一出場就抖出個包袱,說這地方,原本不是學校,是墳墓,還是殺手的墳墓。
這夜深人靜的,氣氛也好,所謂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一個人獨自聽鬼故事,而世上最不可怕的事莫過於一羣人一起看恐怖片,因此同學們抱着早就準備好的薯條和可樂,萬分的興致。
展昭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開口,“這個地方,本來是貧乏且偏遠的村莊,人很少,二十年前,這裡僻靜得不成樣子。”
同學們面面相覷,覺得倒是這麼回事情,近幾年突然人就多了起來,主要還是衝着這學校。
“大家愛不愛看電影?”
展昭突然冒出來一句,同學們大部分都點頭。
“有沒有看過和平飯店?”
衆人都想了想,大多數人也都點頭,老電影了,挺經典的。
“吶,故事就從這裡開始了。”展昭露出好看的微笑,一雙清澈的貓兒眼,電得觀衆席一衆學生暈坨坨的。
白玉堂看在眼裡,搖頭,身邊趙爵撇着嘴——死貓,亂放電!
展昭接着講他要講的東西,“從前有一些殺手,嗯,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他們被培訓好,執行任務,有的受傷有的死了,突然有一天,他們被壓抑在心底裡的那一點點良知和人類的本性突然甦醒了,他們看到別□□女雙全父慈子孝共享天倫,覺得奇怪——爲什麼自己要走這種沒明天沒幸福遲早是死的不歸路?”
衆多學生都覺得展昭的說法有意思,好些都笑了。
坐在前排的周逸也笑了,只是笑得味道如同手裡的黑咖啡,苦澀得嘞。的確很好笑,越是真實的事情,就越是好笑,因爲大多數人都活得沒有那麼真實,太過真實的人生,註定只是個笑話。
“人的一生呢,基本上有三種追求。”展昭道,“追求成功、追求自由、追求幸福。其中自由是最基本追求,自由的前提是什麼?”
有腦筋快的學生就舉手,“安全!”
“聰明!”展昭讚許地點頭,“追求成功的前提呢?”
同學們都看彼此,竊竊私語打商量,之後有人回答。
“能力?”
展昭微微一聳肩。
“學識?”
展昭也搖了搖頭。
舞臺邊,趙爵舉手,“興趣。”
展昭給了他個鄙視的眼神,趙爵扁嘴,問白玉堂,“不是興趣是什麼?”
白玉堂哭笑不得。
這時,黑暗的觀衆席裡,有一個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傳來,輕輕地說了一句,“野心”。
展昭笑了,他聽出來,是白錦堂說的這一句,果然,成功人士對成功的理解,就是透徹。
“的確是野心!”展昭滿意點頭,“一切的□□,就是因爲有野心。”
同學們似乎也沒什麼異議,覺得這個答案可以接受,的確,有野心纔會去奮鬥,甚至不擇手段,每一種成功,都是一定意義上的野心的結果。
“那麼幸福呢?”展昭站定了問,“這世上,什麼樣的人才會得到幸福?得到幸福的最大前提是什麼?“
“我知道,是自由和成功!”有幾個滑頭的男生起鬨,逗得衆人都笑。
很多人也都給出五花八門的回答,畢竟都是學生,氣氛漸漸就有些像是課堂討論。
展昭否定了所有答案後,最後,他伸手一指直愣愣看着舞臺發呆的周逸,“你說,幸福的前提是什麼?”
周逸愣了愣,目光與展昭相會,片刻遲愣後,苦笑搖頭,展昭太壞了。
不過他還是幽幽地開口,“沒幹過壞事的人,才配得到幸福。”
片刻沉默後,好些學生都當是個腦筋急轉彎來聽,覺得答案應該就是這個,當然了,能明白其中苦楚的,只有幾個人,比如說,坐在看臺上發呆的洛天。
幸福的前提是什麼?爲什麼總聽人說,人生沒有回頭路,有時候一步走錯,有些錯誤就像是洗不掉的紋身如影隨形。
這一點洛天太深有體會了,比如說父親節的時候洛陽給他送禮物,他覺得很開心,但當晚就會夢到自己曾經在叢林裡爲了“生存”殺死過的人,以及之後種種,噩夢驚醒,往往都是夢到自己曾經的錯誤最後報應在洛陽身上。
這種感覺讓他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他不敢要求什麼或者爭取什麼,甚至不敢接受馬欣,因爲覺得自己不可能會幸福,遲早有一天報應會來臨,到時候還要連累個好姑娘。
爲此,洛天曾經跟展昭做過這方面的心理諮詢,不同於其他人對他的開導,展昭沒有說任何一句“不要想太多、會好起來的、過去的錯誤不是你的錯、你也是被逼無奈……”之類他耳朵都聽出繭子來的話,而是斬釘截鐵地來了一句,“是啊,你遲早有報應。”
洛天當時傻眼了,看着展昭。
展昭拍拍他肩頭,“反正總會有報應,趁着沒報應之前,好好享受幸福的感覺吧。”
於是,洛天倒是心安理得了,該開心就開心,該疼兒子疼兒子,該娶媳婦兒娶媳婦兒,等報應來的時候,也好含笑九泉什麼的。
其實這種道理要長大了才懂,人這一生,大多是在爲年少無知的時候犯的錯買單,有些人犯錯小,好彩,可以心安理得地過下半生,有的人犯的錯無法挽回,無論他是被迫還是自願,都不能倖免,負罪感,砍斷了通往幸福的路。
“那些殺手,覺醒了的殺手,逃離了他們原本的命運,他們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在殺了那麼多人以後,沒有被殺,也沒有被抓,就這麼被遺忘了!”展昭走到舞臺當中不知道何時變出來的一張沙發上,坐下,優雅地架起腿,端起一杯咖啡啜飲了一口,“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選一個清貧一點的小鎮,眯起來,享受他們三樣追求中唯一還留下來的一樣,自由!在屬於他們的和平飯店裡邊,喝喝酒聊聊天。”
這時,背景音樂又想起了風聲和悠揚的敲鐘聲音。
“這個鐘聲耳熟麼?”展昭提示,“仔細聽。”
學生們都豎着耳朵聽,立刻,有幾個學生明白了過來,“是廢區那邊的教堂是不是啊?後邊有墳地。”
“沒錯。”展昭笑着點頭,“廢區那邊的墳地,你們有沒有仔細研究過?”
衆人都覺得好笑,誰會去個貧民窟,研究一座破敗教堂後邊的墳地。
“那個地方很奇怪的。”展昭託着下巴自言自語一般,“我聽到不止一個人跟我說,那裡埋着的人,都被遺忘了,大家都不記得那裡埋着誰。”
白馳和洛天對視了一眼——和案情,有什麼關係呢?那座教堂。
趙爵託着下巴,看一旁靠着舞臺沉默狀的白玉堂,現在的他,特別特別的安靜,冷靜過以前任何時候。趙爵搖頭嘆息,白家人美好的本能,萬惡的遺傳,兇吉難料的天賦,註定不平凡的人生,也同樣註定了不能平凡地過。天才是把雙刃劍,大部分的天才,都沒有蠢材幸福快樂。
“於是我給你們做個選擇題。”展昭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巨大追光讓手指的影子落在身後的幕布上面,指關節清秀,乾淨挺拔。
“第一,墳墓裡埋的是追求歲月靜好後死了的殺手們,沒有人會記住他們,所以他們被埋葬在沒有人回去拜祭的墳墓裡。”展昭見同學們似乎準備點頭,又道,“第二,那些被殺手殺死的人們。那些曾經死在他們手上,連他們都可能已經不記得名字的死者,沒有屍體,只有空空的墓碑,埋葬的是屬於殺手的罪孽,和他們得到幸福的權力。”
學生們都不說話了,兩個選項都有可能喔。
“無論是哪一個,那座教堂,對很多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被很多人遺忘,但是卻有人深深記住,意義重大,連同廢區也是。”展昭笑着問,“誰是廢區長大的孩子?誰真正瞭解自己的父母?那個你認爲是老實人的爹媽,辛勤又辛勞或者成功或者失敗,安於現狀或活力四射的父母,你們了不瞭解他們的過去?會不會,他們曾經就是那些親手埋葬了自己幸福權利的,叱吒江湖的殺手?”
不少學生都笑了起來,不過也沒準哦,大多數學生對父母年輕時候的人生都瞭解不深。
“比如說。”展昭接着道,“你們就是那些躲在和平飯店裡的殺手,就是埋葬了過去,丟掉了未來卻幸運地生下了下一代的殺手,你們最想看到的是什麼?最想子女遠離的是什麼?”
學生們也都不笨,各個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只是一篇故事,那麼上一代不想讓自己的罪惡延續到下一代,也不想讓下一代,重複自己的苦難。
洛天微微皺眉,他最想看到的是洛陽健健康康長大,最想洛陽遠離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人生,在還不能掌控自己的年歲裡,就被迫犯下重罪,以至於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走自己的路。
這時,有幾個忍不住好奇的學生問,“那跟學校有什麼關係?”
“是啊,怎麼說這所學校是墳墓?”
展昭微微挑起兩邊的嘴角,“因爲墳墓不總是用來埋葬過去的,墳墓裡的罪惡有可能是被逼無奈,後悔莫及,也有可能是罪有應得,死灰復燃。”
“就在二十年前!”展昭突然提高了幾分聲音,驚得那些正沉浸在想象之中的學生紛紛拍胸口。
趙虎在二樓驚得一蹬腿,“奶奶滴又來了,這招萬試萬靈,嚇死老子了!”
馬漢無奈,所謂的“這招”,就是展昭講鬼故事時常常運用的手段。先引導人進入一個二重選擇,讓人想象一個恐怖的假設,在人專心二選一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刺激,激發出人在選擇時,自我保護狀態下,深深埋起來的恐懼,的確萬試萬靈,百發百中。
展昭含笑,壓低了幾分聲音,“那些殺手發現了一個人、一個秘密,藏在這個學校裡,這個對於他們和他們的的下一代來說,都太過重要的學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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