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
激烈的反對上在走廊上回響着。
“把蒼崎同學交給黃瀨君還有青峰君這種事……我堅決反對……,,”
總是被人說成是缺乏表情的臉上是難掩的憤怒、悲傷、難以置信以及害怕再一次失去的恐懼。
“……”
望着這樣的黑子,赤司卻是不打算收回自己剛纔所說的話。他不是無法理解黑子的心情,也不是不懂得黑子的想法。相反,他應該是這條走廊上、不,說赤司是這個時候最爲理解黑子的人也不爲過。
不過也正是因爲赤司理解黑子的心情、懂得黑子的想法,赤司纔要對黑子說這種話,“‘解鈴還須繫鈴人’、哲也,你應該知道無論我們有多麼不甘心,我們對此也無能爲力。”
大手按在窗戶之上,隔着透明的窗邊向病房內看去的紫原沒有說話。他只是在赤司下結論的這個瞬間無聲地皺了皺眉頭。
——病房內的霜月已經醒了好一會兒,可是她的表情看起來仍是像剛睡醒那樣恍惚。陪在霜月身邊的除了以慈柔表情對霜月說着些什麼的中年醫生、在一旁記錄些什麼的護士以外還有一夕之間憔悴了許多的黃瀨和表情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青峰總裁的賠身小情人最新章節。
“這是那三個人之間的事情。”
赤司說着轉過了頭。順着紫原的視線看去,赤司的眼光在霜月身上駐留了幾秒。
“所以,把一切交給他們自己去了結是最好的選擇。”
赤司並不是在逃避。也不是想要逃避。在看到自己當年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所造成的結果之後,赤司已經不會再不戰自敗的因爲害怕受傷而從霜月身上移開視線。
赤司只是明白所有選擇中最讓自己感到痛苦的那個選擇對霜月來說會是最好的。
(因爲她愛着那兩個人。)
赤司不是霜月,他不能完全體會霜月的心情。可霜月那份“至死不渝”的執着他確實是看到了。
雖說,這份“至死不渝”比起壽終正寢的“至死不渝”來說實在是短得狡猾。且這份“至死不渝”中還摻雜了太多不純的曖昧以及不被世間大多數人接受的情感。這樣的“至死不渝”完全不是正統意義上的“至死不渝”。
可,“至死不渝”就是“至死不渝”。不管霜月懷抱的那份感情有多麼的複雜;黃瀨、青峰還有霜月的關係在世人的眼裡又是多麼的不堪、混亂與骯髒。直到最後的那一刻來臨,霜月最愛的、最恨的、最眷戀的、最牽掛的、最討厭的、最爲不捨的始終都是那兩個人。
所以赤司只能背過身,瀟灑的邁步離開。即使那瀟灑不過是不願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尷尬愚蠢的矯情逞強。
“……這種事,我怎麼可能不明白?”
黑子的聲音在顫抖。悲憤與不甘讓他牙齒打顫。低頭的他被劉海遮住了大半清秀的臉,可劉海卻是遮不住那接連掉落在醫院走廊上的滾燙淚滴。
不用去看赤司也知道黑子握緊了雙拳。誠如黑子不用看也知道赤司凝視着霜月的眸光有多麼的壓抑。
病房之中,病牀上的霜月任由着坐在她窗邊的醫生撿起從她手中掉落的筆送回她的手中。
“……女士,您明白我剛纔說的話嗎?”
以儘可能溫和的口吻這麼問着霜月,中年醫生仔細的用他那笑到眯成一條線的眼睛仔細觀察着霜月的表情變化。
“……?”
然而,一臉恍惚的霜月眼中除了莫名之外還是沒有其他的情緒。
啪嚓——
印着醫院logo的圓珠筆再一次從霜月手中摔下,繼而撞到了霜月面前的簡直桌板之上又很被彈飛出去。最後這支可憐的圓珠筆掉落到地上打着旋兒滑了出去,直到撞上牆壁才逐漸停了下來。
見狀,黃瀨抿起了形狀優美但此時缺乏血色的薄脣:“果然——”
“是的,就像兩位看到的這樣。”
說實話,要讓這位中年醫生一點都不在意現在這種奇怪的狀況那是不可能的。因爲這種時候陪在這位名叫“黑子霜月”的患者身邊的人是電視上經常出現的、自家女兒看到了必定會尖叫的有名人,而不是他的丈夫、至少名義上是她丈夫的青年。那位應當是這位年輕病患丈夫的青年又和這兩個自己這種老頭兒都能叫得上名字來的超級有名人似乎有些什麼糾葛。不僅如此,來探望這位患者的人裡不少人都是在各種領域有些名氣的人。可到了現在這位病患的家屬除了她的“丈夫”之外又都沒有一個在醫院裡露過面。
不想簡單的像其他醫生那樣評論一句諸如:“世風日下啊鬥破後宮,廢后兇猛全文閱讀。”、“現在的年輕人啊……”之類的話。看着這羣年紀比自家長男還小、但比淳樸的長男有故事多了的孩子們,很懂得識時務的中年醫生想着小年輕們的事情自己這個老頭兒不懂,就不要去妄加猜測或是評論了。
只不過有一點還是要注意的:眼前這兩個小年輕都不喜歡別人稱病牀上的這個女孩子“黑子太太”。所以他最好還是避開這個地雷區比較好。
“因爲霜月女士的記憶中樞受損,她現在已經連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沒有了。”
向黃瀨還有青峰重複着事實,中年醫生很清楚要眼前的兩個年輕人接受霜月現在的狀態是件困難的事情——記憶中樞受損的病人他不是第一次接手。身爲腦科的權威,他看到過太多病患的家屬無法接受病患不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的事情了。
再說眼前這個瘦削纖細的女孩還這麼的年輕。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多半都在揮霍着所剩無幾的青春,享受着進入職場以前或是剛邁入職場之後的青春最後的餘韻。可她卻因爲記憶中樞的損傷而變成了連筆都沒法好好拿住的廢人。
“記憶中樞的損傷致使霜月女士的近期記憶與遠期記憶一同丟失。霜月女士原本所掌握的生活技能以及包括最基本的生存常識在內的知識也同樣沒有留下。閱讀和寫作自不用說,現在的霜月女士就連日常對話也幾乎是完全聽不懂的。請務必把現在的霜月女士當成是剛出生不久,還什麼都不懂的嬰兒。”
鏡片背後的眸中看不出有同情與憐憫。中年醫生只是單純的敘述着他所知道的結論。這結論聽在黃瀨和青峰的耳朵裡卻像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班長、不,霜月她……) шшш¸ тт kǎn¸ co
(那傢伙就這麼——)
嬰兒?
那個毒舌嘴巴壞、翻臉如翻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還會拿着鋒利的刀具向着別人砍去的蒼崎霜月變成了二十幾歲的巨大嬰兒?
青峰很想爲這種像是科幻電影題材的事情笑,可是他笑不出來。因爲這是現實,不是電影。且,遇到這種事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霜月。
“……當然霜月女士的情況和剛出世的嬰兒的情況還是有所不同的。”
慈眉善目的中年醫生說着,低頭去看手上記錄的他露出禿了一片的地中海式頭頂。
“現階段我們沒有合適的檢查能夠確定霜月女士的智力上有沒有問題。不過樂觀一點想,霜月如果只是傷到了記憶中樞,那麼她的智力就不會喪失。她學習的速度會比嬰兒上很多。即使過去的記憶找不回來,她遲早也能夠作爲有生活能力的正常人復歸社會。”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有好好的看着霜月,如果我一開始就能發現霜月身體上的問題——)
黃瀨的心抽痛不已。那種感覺就像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衝向心臟,讓心臟膨脹到極限。黃瀨的心臟每跳動一次,那顆膨脹到像是下一秒就會爆炸的心臟都那樣的沉重、那樣的疼痛。
——黃瀨錯過了許多事。他錯過了霜月那份最天真單純的愛意,也錯過了最明朗溫和的霜月。他錯過了霜月的真心,錯過了看清霜月的真心,也錯過了霜月的忍耐的極限。
這些有意無意的錯過逼着霜月一步步走向沒有歸路的深淵。說黃瀨是那個害得霜月如此悽慘的兇手也不爲過。
“霜月女士還年輕,她的記憶中樞所受到的損傷是有可能恢復的。但是這需要堅持不懈地進行復健。復健的內容不只是生理上的,還有心理上的。當然最重要的是機緣巧合。運氣好的話霜月女士或許能夠想起過去的事情。”
巧妙的把“不要對她能恢復記憶的事情抱太大的希望”說着“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想起過去的事情”,中年醫生臉上始終保持着讓人感覺舒服的慈祥笑容偷香邪少。
見眼前的兩個年輕人因爲自己剛纔的一席話而稍微臉上明亮了一點,這個中年醫生又適時的拋出新的話頭。
“比較麻煩的是霜月女士不會向嬰兒那樣主動表達自身的欲求。肚子餓了口渴了不會哭,想要方便了也表現出焦急、焦躁之類惴惴不安的情緒。”
(啊啊……)
究竟是爲什麼、那個時候會輕易的對這個人放手了呢?
(只不過是被她拒絕了一次。)
——如果她一次不跟自己走,那就應該再問她第二次、第三次……問到她厭煩給他相同的答案。問到自己不需要答案也能帶她走。
(結果我一件有用的事都沒能爲這傢伙做。)
又是爲什麼、那個時候會輕易的懷疑了這個人呢?
(明明這傢伙……)
不屑說謊。
登堂入室的做着她的變態跟蹤狂。
光明正大的展示着她的憤恨怨怒。
事到如今纔想到要對她說:“喂,這是第一次啊。我清楚地知道我在爲他人心動。”不是太愚蠢、太可笑、太老土……也太遲了嗎?
爲什麼那個時候的自己沒法承認呢?
她在自己心中的優先順位比火神高,比黃瀨高,比五月高,甚至、比阿哲還要高。
(混蛋。)
(混蛋、)
(混蛋……)
(混蛋!)
(混蛋!!)
在一切都太遲的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這些心情又有什麼用呢?難道是爲了慶幸還好她什麼記憶都沒了自己能夠和她重頭開始一切都還爲時未晚嗎?
(……我果然是個該死的混蛋。)
青峰唾棄自己。
唾棄到了這種時候還是隻能想着自我滿足的自己
唾棄又把黃瀨的事情扔到了腦後的自己。
唾棄還是沒考慮到霜月心情的自己。
(然後——)
望向靈魂不在此處,渾渾噩噩地醒着的霜月,青峰終於在心中說出了那幾個他現在還無法對霜月說出的字。
(……抱歉。)
“基於以上的理由,我代表醫院方面建議讓霜月女士長期入院。擁有優良硬件設施的我院能爲霜月女士提供最尖端的治療,最好的生活環境及最高品質的護理服務。一般人和病患長期相處很容易會患上心理疾病。家庭護理也始終沒有醫院的護理來得專業周全。”
倒不是中年醫生在爲自家醫院攬生意、希望能爲自家醫院還有自己多賺一筆。綠間家的醫院還沒窮到非要留下這麼一個病人,中年醫生也沒需要用錢到不放過每一次賺診療費的機會寵妻成癮,老公太生猛全文閱讀。中年醫生之所以這麼說是作爲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在爲自己的病人做最好的考慮。
誠然,黃瀨知道他說得全部都對。理論上把霜月交給醫院來治療和照顧是最好的。可是黃瀨並不打算這麼做。
“謝謝您,醫生。但是我已經決定好了。要帶她回去。”
他人對自己的愛是束縛、是沉重的枷鎖。直到現在黃瀨也這麼認爲。
(但是我已經不會再逃開了。)
戀愛這種事情從來就不是輕鬆的。正是因爲有了這份沉重,愛才會是愛。
黃瀨想自己已經找到了那份能令自己甘之如飴的沉重。所以他要拾起這沉重的枷鎖,心甘情願的爲自己拷上。至於那些自身無法承受的重量也不想承受的重量,自己一開始就應該直截了當的返還給它的主人們。
(……對不起,霜月。)
黃瀨想自己是卑鄙的。卑鄙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利用霜月沒有記憶的這件事和霜月重新來過。
(如果你不是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你一定不希望再和我繼續那樣扭曲的關係吧?)
(真的,很對不起。)
要是今後的哪一天,霜月找回了她的記憶,因此她要離開黃瀨,黃瀨亦無話可說。只是現在,至少現在,黃瀨還想再垂死掙扎的掙扎一下。
(我這樣的人喜歡你,對不起。)
(讓你喜歡過我這樣的人,對不起。)
(但無論如何——)
“我的心意不會改變。”
中年醫生聞言一怔。有些意外看起來挺輕浮的黃瀨會說這種話,他忍不住想開口勸黃瀨理智點、冷靜點,不要被一時的感情還有衝動迷惑做了錯誤的決定。到時候,麻煩的就不是他沒法把該做的事情堅持下去。而是他的放棄或許又要再傷害霜月一次。
“……不如說變了更好。”
迎上霜月那循着聲音超這邊看來的不解眼神,青峰隨口說着順便用小指挖了挖自己的耳洞。
“反正黃瀨你也沒什麼耐力和毅力吧?”
“原話奉還給你,小青峰。雖然我以前籃球輸給了你。但是這次輪到我扳回一城了。”
黃瀨說着聳了聳肩。
在中年醫生從莫名到愕然的視線之中,來到霜月面前的黃瀨低頭輕啄了兩下霜月那缺乏血色還有些乾燥的脣瓣。
“我纔不會便宜小青峰你這個黑皮啊。”
“……嘖!!你這混蛋現在倒是給我來勁了啊?!”
步來到黃瀨的身旁。青峰一把推開了黃瀨。
“……!”
無神的黑眸之中閃過一絲因驚嚇而產生的情緒波動。被看起來很黑、動作又十分粗魯的青峰嚇了一跳,霜月肩頭微動。
“我愛你。”
“?!”
性?的男聲鑽進霜月的耳朵之中網遊之創世英雄全文閱讀。雖然無法理解青峰話中的意思,但霜月還是本|能的因爲青峰聲音的刺激而紅了臉。
“???”
對自己的反應摸不着頭腦。先前臉上只有茫然的霜月此時已將:“爲什麼我明明聽不懂這個人在說什麼,可還會臉上發燙全身發熱……”寫在了臉上。
“——小青峰……偷襲太卑鄙無恥了。”
“哈!隨你怎麼說、唔噗——”
用鼻子哼笑一聲,青峰話音未落就被黃瀨踹到了一邊。
“那我也不用客氣了。”
笑眯眯的在霜月的牀邊坐下,黃瀨拉起了霜月有些冰涼的手。
“請和我一起回家吧。”
“我們的家。”
“——————”
手上傳來的溫度讓霜月在這個瞬間渾身一顫。她的眼前好像閃過些什麼零碎的畫面,又好像只是閃過一些抓不住實體的光點。她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起。
黃瀨幾乎是馬上就注意到了霜月的異樣。和被踹了原本想報復黃瀨、可是看見霜月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後大氣都不敢出的青峰一起望向霜月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黃瀨輕聲地呼喚着霜月的名字。
“霜月?”
“…………?”
時間過了一分又一秒。長長的沉默之後,霜月臉上又恢復成一片茫然。
見狀,黃瀨微微失笑。真心話是他在那一瞬間很害怕霜月什麼都想了起來。
(可是如果霜月沒有“班長”的記憶,她就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蒼崎霜月”了。)
就算可能會因此失去霜月,就算再怎麼被承受了許多來自自己的悲傷與痛苦的霜月討厭,黃瀨也還是希望讓自己愛上了的那個人能夠回來。
(雖然大概要花上不少的時間。)
黃瀨本來就沒指望霜月一下子就能奇蹟般的把什麼都給想起來。
——他喜歡的人等了他那麼多年、注視了他那麼多年纔等到了他的回眸與回首。這次輪到他來等自己喜歡的人回來了。
(然後,)
不和黃瀨擠一邊,青峰自顧自來到了霜月病牀的另一邊坐下。
“那麼就一起……”
(如果等到了那傢伙的話——)
想撫摸她長長的黑髮。想把看起來太瘦的她喂胖個幾圈。想被生氣的她追着跑圈。想和她窩在被子裡一起賴牀。想和她在浴缸裡打無聊的水仗。想和她游泳滑雪補蟬抓小龍蝦……
想讓她看看自己打籃球的英姿,更想帶着她去打籃球,還想教會她打籃球。
想帶她去認識她從未見過的世界。
——這次,他不會再懷疑自己的心,不承認自己的感情,也不會再放開這麻煩又彆扭還特別蠢的傢伙的手了。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