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陸建的傷,陸潛不得不多留幾天。Light身爲主教練,惜才愛才陪陸潛來一趟,DS戰隊還得照看着,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走了。
走的前一天晚上,Light拉着陸潛在外面燒烤攤聚一聚,放鬆下情緒。
他這幾天一直很沉悶,前幾天有佟瞳陪着,勉強能說上幾句話,佟瞳開學之後,他就更沉默了。
兩個人跑到網吧玩過渡,不是訓練,純是娛樂。
肌肉記憶下,他操作很秀,但能看出心不在焉。
Light想着自己要走了,就拉他出來排解情緒。
成年人的世界,遇到煩惱一醉解千愁,愛誰誰。
陸潛還沒成年,Light琢磨着給他點個雪碧。
“我也喝酒。”陸潛很堅持。
Light無奈:“行,那你少喝點。”
兩個人腳邊放了一箱啤酒,Light用啓瓶器開了一瓶,瓶口還冒着細細密密的泡,他把酒擺到陸潛面前。
“悠着點喝,喝醉了耍酒瘋我可不送你回去。”
樹旁一盞半明半暗的昏黃路燈立在陸潛後面,他整個人都表情也是晦暗難明的。
“我有分寸。”他說。
Light稍微放點心,陸潛這孩子有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說有分寸一定有。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被忽悠了。
這崽子,跟喝白開水一樣,一瓶接一瓶喝。
不知不覺,他面前堆着七八瓶。
燒烤幾乎沒動,光喝酒了。
“你以爲我說的話是放屁呢。”Light搶下他手裡的酒瓶,“這酒後勁大着呢,你不想明天頭昏腦脹就別喝。你是職業電競選手,對自己身體和職業負點責,喝酒容易手抖。”
陸潛被搶下酒瓶,整個人懵在原地,酒精麻痹的大腦運轉遲緩,他呆呆地看着自家教練咬牙切齒的樣子,突然破罐子破摔。
“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行不行,我太難受了,哥,我真的太難受了。我的十七歲,爲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爲什麼我的十七歲,就需要承受那麼多!”
他埋怨完,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安慰。
Light沉默了很久,說道:“這就受不了了?就這點心裡承受能力?”
陸潛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愣愣地看着他。
“還不夠嗎?懿哥。”
“你以後打職業會面對什麼?你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被別人從頭到尾評價,惡意的否認的言論,站着說話不腰疼,還有對手的嘲諷輕蔑,解說的偏心,更重要的是輸掉比賽後,你會恨自己爲什麼不能再強一點,你會質疑自己的能力。”
“你現在挺好的了,至少你還年輕,你比大多數電競選手更有天賦,你身邊還有個跟你互相喜歡的女孩,願意陪你走這段黯淡無光的道路。”
“陸潛,你知道做我們這行的最怕什麼嗎?”Light問。
陸潛用不太靈敏的腦子想了想,答:“最怕輸。”
“輸不可怕,只要一直戰鬥就會有贏。”Light苦澀地笑了笑,“我告訴你,做我們這行的,最怕世界上所有人都說你不行,說這是玩物喪志,說這是精神污染。他們給我們貼上一個個刻板標籤,然後得出結論,不行。他們甚至根本都沒接觸過這個圈子。”
“比最怕還怕的是,走着走着,身邊空無一人,隊友會退役會更換,熟悉的面孔一張張遠去,到頭來就你一個還在堅持,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不是對的。多可怕。”
陸潛牢牢盯着他,竭力想弄明白Light想說什麼,但是意識昏昏沉沉。他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是站起身的動作卻那麼遲緩。
隨後,天旋地轉。
他搖搖晃晃的身體被Light及時扶住,他聽見Light說:“你小子挺幸運的了,你以前的那個同桌,她很喜歡你,也願意陪着你。”
腸胃裡的東西劇烈翻滾,難受得很,他打了個酒嗝,酒氣上臉,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隨後疑惑出聲:“……佟瞳?”
“是啊。”
陸潛傻里傻氣地笑了笑:“她對我最好,她是我的……”他想往後面補充一個界定身份的名詞,但不知道該用什麼比較好,於是卡殼了。
“是啊。”Light無奈應聲,接他的半句,“你的佟瞳,好好珍惜人家吧。”
陸潛掏出手機:“佟瞳在做什麼?”他解了鎖,還沒聯繫,驀然想起什麼,又重新把手機塞回兜裡,“不行,佟瞳在上課。”
“九點半,應該是下課的點。”Light看了看燒烤店裡的時鐘。
“那太好了。”陸潛重重點點頭,給佟瞳發了條信息。
佟瞳確實下完晚自習,正跟同行的同學往家裡的方向走,手機震動一下,收到了陸潛的消息。
是條短短的幾秒語音。
陸潛幾乎是不愛發語音的,比起打文字。
這次不太尋常。
佟瞳打開語音,貼到耳邊。
“佟瞳……”
醉意的呢喃。
就叫了她一聲?
佟瞳轉化成文字,確實,他發了條語音,叫了她的名字。
他的狀態不太對,好像是喝酒了。
佟瞳給他撥了個電話,下一秒就有人接住了,是個客套疏離的磁性聲音。
不是陸潛的聲音。
“佟瞳是吧?陸潛喝醉了,就嚷嚷着要見你,明天週末應該沒課吧。你要不過來看看?”
佟瞳聽出這個聲音是屬於Light的,她跟陸潛這個教練有個短暫的接觸,問了地址,就匆匆趕過去。
Light掛斷電話,拍了拍趴在桌上睡過去的陸潛的臉:“我就幫你到這兒了,你小子爭氣點。”
夜漸漸涼了。
燒烤冷了,滴在桌上的油也慢慢凝固。
Light付了錢,讓老闆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一下,就掏出手機邊處理事務,邊等佟瞳來。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一個黃糰子出現在街口。
佟瞳戴着黃色白邊毛絨帽,穿着校服,領口上夾了只黃色小鴨子,朝這邊大步流星走過來。
她四處看了看,好像沒找準位置。
Light只好站起來,擺擺手。
佟瞳總算看到了。
她走了過來,還揹着書包,乖巧得不像話。
“喬先生。”她叫他。
Light點點頭,指了指陸潛:“我攔不住他,他喝了好多。”
佟瞳立馬蹲下身,扒拉着陸潛的臉查看他的狀況。
他的臉是紅的,燙燙的,灼手。
他不舒服地趴在桌上,微皺着眉頭,噴出的氣體也是炙熱的酒味。
“喝了好多呀。”佟瞳跑到燒烤店老闆那裡,借了杯泡好的茶水,又走過來蹲下身,晃晃陸潛的肩膀:“陸潛,陸潛,喝點水再睡。”
陸潛半掀開眼簾,撒嬌般“嗯”了聲。
但是嘴上答應了,身體沒動。
佟瞳放軟語氣,哄着他:“潛潛乖,喝水就不難受了。”
他這才就着佟瞳的手,喝了一半,然後又哼哼唧唧地繼續趴着,這次把臉藏起來了。
“喬先生,”佟瞳站起身轉過頭,“能麻煩您跟我一起把陸潛送回他家嗎?”
“不行啊。”Light忍着笑,裝模作樣地看了下手機,“我有個晚上的航班,快來不及了,只能麻煩你把他帶回去了。”
“這裡離他家挺遠的,晚上打不到車……”她有點爲難,“航班不可以改時間嗎?”
“改不了時間,俱樂部還有事情。”Light一本正經。
佟瞳猶豫了下,不得已想出一個辦法。
“只能先讓陸潛去我家休息一晚。”
雖然總有種拐賣崽崽的錯覺,但實在沒辦法了,不可能把他扔在這裡不管。
“好,那就辛苦你了。我要先走了,快來不及了,再見。”
“再見。”
道完別,佟瞳推了推陸潛:“別睡啦!我們該走了。”
“去哪?”陸潛擡起頭,醉眼惺忪。
“去……”她莫名覺得有點羞恥,“去我家。”
她拉了拉陸潛,對方竟然很聽話地站起來,露出一個迷迷糊糊的笑。
“哦。那你就把我帶回家吧。”
太犯規啦!
佟瞳朝他伸出一隻手,他很默契地握住。
兩個人的體溫在夜裡傳遞,交握的那處越來越熱,發了汗,但始終沒鬆開。
陸潛的酒品挺好的,不講胡話不發酒瘋,安安靜靜的,乖乖巧巧的,比平常的樣子更多了幾分無害純真。
走着走着,他突然說了句:“你不要鬆開我的手哦。”
“不會的,我們還沒到家呢。”
陸潛補充道:“永遠都不要鬆開我的手哦。”
——永遠。
到了家,佟瞳領着陸潛洗漱,吃了醒酒藥,隨後把他帶到客房。
“今晚潛潛就在這裡將就好不好?”
陸潛蹬掉拖鞋,側躺在牀上,隨後一伸手抓住了她的,不肯鬆手,只用一雙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佟瞳:“潛潛還有什麼事嗎?”
她只敢在他不清醒的時候膽大包天,光明正大叫他潛潛。
“你要走了嗎?”陸潛問。
佟瞳:“我也要去休息了呀。”
陸潛點點頭,幸好沒喪心病狂地說“一起休息”,他鬆開了她的手,糾纏地用兩個手指頭扯扯她的衣角,小聲說:“那明天見。”
“明天見。”
佟瞳關門之前,對着陸潛說了句。
“晚安。”